半小时后,乔盈盈和身穿老头衫、沙滩裤的蔡崇志坐在一家酒吧的露天卡座内喝啤酒,离他们不远有个小广场,某个不知名的小乐队正在唱乡村摇滚。
蔡崇志不时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好多年没穿成这样了!”
乔盈盈一针见血,“说明你好多年没出去旅行了。”
“是啊!”
蔡崇志感慨之余,不免起了自爱自怜之意,他上一回出门旅行是什么时候来着?三年前还是四年前?和项静还是和同事来着……
乔盈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老走神?”
蔡崇志回神,“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应该多出去玩玩,不要钻在一件事里出不来,否则容易因为内心压抑犯错误!”
“你这纯属何不食肉糜的调调。”
“你要没时间的话,改变一下心态也行啊!比如现在。”乔盈盈往远处一指,“虽然你出差是为了解决烦恼,但不妨碍你抽点时间出来短暂享乐,吹着小风,喝着啤酒,什么都别想,不是也很开心?”
“呵呵!”
蔡崇志呵呵完,见乔盈盈蹙眉乜斜自己,赶紧换了种积极的口吻,“我努力我努力。”
他要给乔盈盈转买衣服的钱,乔盈盈不收,挥挥手说:“别寒碜我了!就是个地摊货,加起来一百块都不到。”
“那啤酒我请。”
乔盈盈笑,“你这斤斤计较的样子倒是有点像个老板了。”
蔡崇志苦笑,“你就使劲笑话我吧!”
经过刚才那番折腾,两人都有些疲倦,沉默地喝起了酒,晚风徐徐吹过,带来初夏的慵懒和惬意。
乔盈盈连听了几首摇滚,觉得没意思了,又转头和蔡崇志聊天。
“说真的,刚才如果我没跑去桥上找你,你还会往河里跳吗?”
蔡崇志啜了口啤酒,慢吞吞说:“不知道。”
他是在公共卫生间里换的衣服,管清洁的大爷好心借给他一根皮水管,让他从头到脚冲淋了一遍,头发还没干,在路灯光下显得漆黑茂密,嘴角挂着一丝浅笑,略带狡黠,但又有别于那种老谋深算的狐貍,似乎就是个蔫坏的男孩,心里有主意,但不想明白告诉外人。乔盈盈看着这样的蔡崇志,忍不住想起自己高中时喜欢过的一个学霸。
“不过我老远就注意到你了。”蔡崇志补充说。
乔盈盈因为走神,表情有些茫然,“你怎么看见我的?”
“你在明处啊!”蔡崇志望着乔盈盈,仿佛她的智商无可救药似的,“倒是你,黑灯瞎火能认出我,实属眼神犀利。”
乔盈盈顿时得意,“我视力1.5,你没想到吧?”
“呵呵,你一定没好好读过书吧?”
乔盈盈恼,“好好读书就非得把眼睛看瞎了?”
“反正我认识的成绩好的同学都戴着眼镜呢!”
乔盈盈想到邓瑞茜从小到大架在鼻梁上的大镜架,还有男神学霸那副好看的金丝框眼镜,雄辩的劲头总算按捺住了。
“那你呢?你怎么也没戴眼镜?”
蔡崇志笑道:“我成绩一般。”
他举起杯子,“来,为咱们两个差生干一杯!”
乔盈盈扑哧笑,心里舒服多了,也举起杯子,和蔡崇志的一碰,各自仰脖子喝下一大口。
“你大学在哪儿读的?”乔盈盈随口问。
“J大。”
乔盈盈脸都快扭曲了,“名校啊!还说自己成绩一般,你他妈真不是一般的矫情!”
“我的志愿是T大,高考没发挥好,只能进J大。”
乔盈盈觉得牙酸,“我总算理解你为什么要跳河了,J大出来的混成你这样也是稀有。”
蔡崇志居然没被激怒,叹口气说:“是啊!我算我同学里混得最惨的一个了,惨到快要发不出薪水了。”
他一卖惨,乔盈盈就不好意思再笑话他了。
“为什么账收不回来?”
“各种各样的原因吧。”蔡崇志掉头看街的另一边,自己站过的桥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你说得没错。”他语气怅然,“我这人就是好面子,人家一跟我客气我就抹不下脸来开口要钱,拖着拖着就把自己给陷进去了……刚刚我在桥上琢磨有什么一击中的的办法……当然不会有。”
“所以你心一横就打算了断自己?”
蔡崇志把视线从远处收回,看着乔盈盈笑了笑,“人有时候需要爆发一下,把负面情绪统统发泄掉,才有勇气重新开始。”
“你发泄的方式好特别哦。”
“你也很特别,为一个不值得的人着急呐喊!”
“我就见不得人受委屈,甭管是谁。”乔盈盈叹了口气,“有阵子我觉得生无可恋,特别想死……”
蔡崇志立刻面露关切,“你也背债了?”
乔盈盈翻个白眼,“我那会儿才十四五岁,背什么债?”
蔡崇志往后一靠,“哦,青春期啊!”
“是瑞茜——就是被你撞的那位……”
“不是我……”
“你别打岔,要不又得没完没了吵架。”
蔡崇志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听乔盈盈继续往下说。
“是瑞茜劝住了我,她说如果我死了她会很伤心,我不希望她伤心,所以放弃了自杀,等着自然死亡。但我一直很健康,连感冒都很少,你说奇不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才十几岁,新陈代谢旺盛,而且既不欠人债,也没人欠你债,换了是我,睡觉都能笑醒。”
乔盈盈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托腮望着蔡崇志,眼神怜悯,“你真是,没一句话离开过一个债字——是不是睡觉都梦见自己在要债?”
蔡崇志没理她,双眸低垂,乔盈盈离他又特别近,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的每一根眼睫毛。他的眼睫毛很长,遮住了眼里的忧郁,整张脸色调柔和,表情无奈,还夹杂一点点自嘲。
乔盈盈暗想,难怪自己对他讨厌不起来了,此人的倒霉相着实有一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诱惑力。
蔡崇志忽然再次举杯,“不管怎么说吧,咱俩都是想过自我了断的人,也算同病相怜了!来,为这个理由再干一杯!”
这一杯干完,两人的杯子都见了底,乔盈盈双颊红扑扑的,眼里汪着湿润的水意。
蔡崇志笑望着她,“你酒量不怎么样啊!”
“谁说的!我能喝一整瓶强尼走路呢!不信你点来试试!”
两人嘴里胡乱说笑着,眼睛都凝视着对方,眸子里渐渐就有了惺惺相惜的意味,酒精放大了此刻的每一丝细微情感,互相注视的眼神也开始不太对了。
蔡崇志率先醒悟过来,迅速移开视线,端起空杯看向远处,仿佛突然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乔盈盈回神的速度稍迟了几秒,但好在没出洋相,低头看看空杯,视线从桌上扫过,抓起一个啤酒瓶对着吹了一口,总算镇定下来,心里生出些懊恼,怨自己立场不坚定,怎么这么容易就昏头了呢?这人不就在自己面前跳了个河么?
“喂!你杯子都空了,要不要再叫一瓶?”
蔡崇志回过头来,举杯看了眼,笑笑说:“不用,喝不下了——我去结账?”
“急什么?还早呢!再坐会儿。”乔盈盈慢条斯理往杯子里倒啤酒。
蔡崇志似有些尴尬,没话找话说:“你人不错。虽然,咳,脾气急了点。”
乔盈盈礼尚往来道:“你也还行。比我想象得强,撇开那事儿不提,倒也不算罪大恶极。”
“呵呵!那咱俩干脆一笑泯恩仇,怎么样?”
乔盈盈先一愣,随后脑子里警铃大作,心说是不是泯完恩仇你就得问我要驾照了?要完驾照就随便找个地方把我甩下溜之大吉了?
呵呵,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