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盈盈昂首挺胸走在前面，蔡崇志一瘸一拐跟在后面，出了二楼会议室下到一楼，推门出去就是芬芳走廊，乔盈盈这回很硬气地没再恶心作呕，两人就这样保持队形穿过雷区，在保安的睽睽注目下走出行政楼，拥抱外面炙热的阳光。
走在灰白色的水泥广场上，乔盈盈依然没回过头来看蔡崇志一眼，他心里又气又虚。
“哎，你走慢点儿，我跟不上你了！”
乔盈盈总算回过身来了，蔡崇志赶紧龇牙咧嘴作痛楚状，同时又表现得很是身残志坚——即便拖着“残腿”，也在努力追上乔盈盈的脚步。
“你就会在我面前装死！”乔盈盈冷冷地说。
蔡崇志顿时不忿，“真的很疼！不信换我踩你一脚试试！”
“算你走运！我没穿那双红色高跟鞋，要不然你今天别想起得来！”
蔡崇志眼前闪过那双凶器般的红鞋子，浑身一哆嗦，“你刚才要是穿着那鞋，不会真对我下脚吧？”
“惹急了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乔盈盈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今天的表现值得我拿红色高跟鞋猛踩你两脚！”
蔡崇志心都寒了，切齿低语，“最毒妇人心！”
走到门口，保安拦住他俩，“访客单回执呢？”
乔盈盈朝对方狠狠白了一眼，“丢了！”
蔡崇志心说，不是在你包里吗？你进会议室之后又没打开过包，怎么会丢了？但一看乔盈盈？？？那满脸的冰霜，感觉还是不开口为妙。
门卫说：“那得重新签个字才能离开！”
“不签！”乔盈盈恶狠狠说，“欠钱不还，臭毛病还挺多！”
“嘿！你什么态度……”
蔡崇志忙移步上前，“我签我签！”
到了停车场，蔡崇志找到自己的凯迪拉克，遥控解了锁，和乔盈盈一边一个，各自上了车。
坐进车里后，两人依旧黑着脸。
蔡崇志踩刹车点火，一下牵动了大脚趾的痛处，嘴里发出“嘶嘶”声，乔盈盈这才看向他，见他一脸痛楚，不像装的。
“你脚怎么样？”乔盈盈粗声粗气问候。
蔡崇志闷声说：“死不了。”
他这么灰头土脸的模样，倒把乔盈盈的气吹散了大半，忍不住笑起来，“你是蚂蚁吗？踩一脚生死都喊出来了？把鞋脱出来我看看。”
“不用！”
“害羞呢？有什么呀！”
蔡崇志恼道：“我可不像你，说话做事从来不分场合……”
“哦，原来你千里迢迢跑这儿来不是为了要债，是来表演你的好修养的！”
“你别跟我阴阳怪气的，你倒是不讲修养，那你要到钱了吗？”
一句话又把乔盈盈的怒气重新勾起，“你他妈不拦着我，我早要到了！”
“呵呵！吹牛皮倒是挺熟溜！”蔡崇志冷笑，“我要不拦着点儿你，你能不能走出工厂都难说！你以为人家吃素的，能由着你在里面大闹天宫？别总这么自以为是，让人觉得你这人特别有勇无谋！”
乔盈盈脸一下白了，二话不说，推开车门就跑了。
蔡崇志愣住，这姑奶奶怎么忽然变脆弱了？之前不是挺耐打的吗？自己哪句话戳到她心窝子了？他愣神之际，乔盈盈已经大步流星朝前走了。
蔡崇志慌忙发动车子跟上，开了窗户朝她喊，“你发什么大小姐脾气啊？赶紧上车！”
乔盈盈头也不回，只顾气冲冲往前走，脚步飞快。蔡崇志只得慢慢在她旁边跟着，时不时叫上几句。
“乔盈盈，你到底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你先上车，咱们找个地方坐着说行不行？”
“乔盈盈，快上车啊！”
“乔——盈——盈——”
乔盈盈终于受不了，扭头冲他嚷，“你嚎什么丧！你走你的，不用管我，老子不跟你玩了！”
“我驾驶证、行驶证都在你那儿呢！你让我怎么走啊！”
话音刚落，乔盈盈就打开手包，抽出那两本证件往车窗里一丢，“还给你！滚吧！”
蔡崇志不喜反惧，看来姑奶奶是真生气了。
出了停车区域就是十字路口，乔盈盈站在人行道上等红灯，蔡崇志顾不上有可能吃罚单，赶紧把车靠边停了，下车朝乔盈盈追去。
“你别闹了好不好，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往哪儿走啊，赶紧上车吧！咱找个地方好好说……”
乔盈盈脸色铁青，“别跟着我！咱们两清了！”
“谁说的？你现在是我的高级助理，已经正式入职，哪儿能说走就走？”
“哼！我算什么高级助理，就会给你拆台给你丢脸，你重新找个修养好的帮你干吧！”
蔡崇志斩钉截铁，“我道歉！”
乔盈盈总算肯拿正眼瞧他了，语气依旧生硬，“你凭什么道歉啊，你又没错！”
“怎么没错？我错得离了大谱了！”蔡崇志对自己义愤填膺。
乔盈盈脸色立刻好看多了。
蔡崇志赶紧趁热打铁，“你自从当上我的助理后，鞠躬尽瘁，处处为我着想，想尽了办法要帮我把钱要回来，甚至不惜自毁淑女形象！而我却对你诸多不满，还冷嘲热讽，横加指责。我简直……”
他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这再往下说，就得骂自己“连畜生都不如了”，实在心不甘情不愿，好在他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还稳稳地维持着，可以完美替代最后的自我否定。
“得了！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乔盈盈嘟哝着说。
“我真的错了。”蔡崇志松一口气，态度愈加诚恳，“自己没本事还不让你好好发挥——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你不用道歉，我对你来说反正也没什么用……”
“怎么没用了？虽说咱俩今天出师不利，没能达到最终目的，但你这个助理的角色相当重要！去见客户有排面儿不说，还省我好多口舌，最最重要的是，你说出了我一直不敢说的话，把林部长的虚伪揭发得淋漓尽致，现在想想真的很解气啊！”
乔盈盈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蔡崇志也跟着笑了，心里多少有点得意，他再没本事，至少还能把女孩子给哄笑了。
“走！赶紧上车，咱找个地方吃饭去！”
乔盈盈重新回到车上，感觉屁股底下有什么东西硌着，抓起来一看，是蔡崇志的驾驶证、行驶证，她举起来朝蔡崇志晃了晃，“你怎么没收好？”
蔡崇志犹豫一下，忍痛割爱说：“还是你帮我收着吧！”
“也行！”乔盈盈爽快地把证件塞回包里，神情满意，“我现在有点相信，你是个正直的人了！”
“正所谓日久见人心呐！”
乔盈盈努嘴，“咱俩认识多久了？”
“应该超过24小时了吧？”
“咦，才一天吗？我怎么觉得认识很久了？”
“正所谓一见如故呐！”
乔盈盈手机响了，她一看见莫刚的名字就烦，把手机往包里一塞，任铃声一遍遍唱着。
蔡崇志纳闷，“你怎么不接？”
“不想接。”
“你妈妈？”
“比我妈还讨厌的人。”
铃声终于歇了，乔盈盈得意了一分钟都不到，莫刚的短信就发过来了。
“盈盈！快给我回电话，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又想讹我？”
乔盈盈一边嘀咕一边忖度，万一是和赵晓芳有关的事，自己不接麻烦就大了！她不情不愿地拨了莫刚的手机号。
莫刚秒接，“盈盈，你在哪儿？”
“你管得着吗？”
“上次咱俩通话，你说会记住我的大恩大德，这才过去多久，又转脸不认人了？”
乔盈盈噎了下，放缓语气问：“有什么事？”
“你还在追那个肇事司机吗？有什么进展？”
如果不是莫刚这会儿提起，乔盈盈差点忘了自己一路狂追蔡崇志到这儿的初衷了，她朝左边的人瞄了眼，又把脑袋转回来，低声说：“哪儿那么容易就有进展了？”
莫刚说：“我昨天晚上专门请交警队的同学吃了顿晚饭，正好跟他谈到这桩交通事故。”
乔盈盈神色一软，“让你费心啦！”
“这么客气干什么？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乔盈盈心说，你他妈总有本事把我刚带动起来的一点好心情冲得一干二净。但这会儿她没法怼莫刚，把他惹翻了母亲那儿可不好交待。
“他们查到是谁了吗？”她打起精神问。
“没有。那附近有大片地段不是修路就是拆迁，监控有，但少得可怜，郭泰村周围就更乱了，车子开进去等于是进了一个大黑箱。我同学说，这种情况下，就算你朋友有十足的把握认定肇事者也很难定对方的罪，法治社会，定罪是讲证据的。不是靠谁嘴巴说几句就可以的，除非能找到目击证人，或者肇事者本人承认……”
乔盈盈翻了个白眼，“你的意思是我在做无用功喽？”
莫刚笑道：“也不能这么说！你的行为体现了你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仗义。是值得充分肯定的，但你确实追错方向了——我同学跟我保证，肇事司机绝不可能是那个0D。”
“理由呢？”
“邓瑞茜是在明月路上出事的，她的行驶方向是由东向西，肇事司机也是在明月路上，行驶方向是由西向东，和瑞茜刚好面对面。这点你没什么疑义吧？”
“嗯。”
“根据警方提取到的监控看，0D车是在晚上九点十分从张村工业园开出，七分钟后转到金星路上，金星路和明月路垂直，郭泰村就在两条路交界的地方……”
“等等！我跟不上你了！”乔盈盈叫道。
莫刚说：“你可以画张图，一看就能明白。”
“你别说话先！”
乔盈盈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构图，两条路和郭泰村的方位果然一下就清晰了。
“行了，你接着往下说吧！”
“九点十七分，0D车开进金星路，路口有探头，能拍到约100米内的车辆行驶情况，百米之外就拍不到了，也就是说，从这时开始，0D车就驶入了黑箱，他在黑箱中一共行驶了六分钟，六分钟后，金星路另一个路口的探头拍到他出现并左转，然后往市区方向行驶。”
为了方便乔盈盈理解，莫刚特地放慢语速，乔盈盈在脑海中看着0D车照莫刚解释的路线走了一遍。
“能想明白吧？”莫刚再次停下来问。
“嗯。”
“邓瑞茜是在九点二十三分出的车祸，而且还是在明月路上，她被撞一分钟后，0D就开到金星路出口了？？？，如果0D是肇事司机，那么他得在这一分钟内先把汽车转到明月路上，撞完人后再回到金星路，然后溜走。我刚不是说了，那地方在修路，崎岖不平的，车子很难开，根本拉不出速度来。退一步讲，就算路很平整，0D又是个爱撞人的变态，但从出事地点开到金星路尽头，绝不可能在一分钟内完成，除非他开的是飞艇。”
乔盈盈反问：“既然能看到金星路两头的情况，为什么不能查查明月路两头的监控？”
“当然查了！两头都没发现凯迪拉克车经过，也没看到和00相似的车牌号。”
“这不就间接证明是0D，咳，干的？”
“不可能！”
“哈！你的意思是那车撞完瑞茜就升天了？或者直接在黑箱子里彻底蒸发了？”
莫刚笑起来，“事实上，警方查的资料远比你想到的要多，他们不仅查了附近五公里内的监控，还根据邓瑞茜提供的车辆信息查了尾号为00的所有品牌的汽车，但都排除了嫌疑。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邓瑞茜看错了，她当时那么紧张，四周又黑灯瞎火，看错也很正常。”
乔盈盈正在考虑邓瑞茜看错的可能性有多大，莫刚已果断给出结论，“所以盈盈，如果你还在追查0D的话，我劝你可以放弃了，不会有结果的。这件事，只能照保险流程走了，好在瑞茜伤得不算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