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他们来到海边,天气晴朗,通向海岛的路修得笔直。乔盈盈打开天窗,看见白色的云朵高高低低飘在头顶,心情顿时大好。
“这座岛有多大?”她问蔡崇志。
“不知道,我没来过。只听说是个小岛。不过这岛也有意思,和一般的海岛不一样,是当年炸山填平了一块海造出来的,也就几十年历史吧。”
“炸山填海啊!干吗要费这么大功夫?”“为了要块平地啊!山区高高低低的多不方便,有了平地才能发展经济。现在岛上也有好几万人口了,还有个多样化的产业园。”
“我们要去讨债的那家公司就在产业园里边?”
蔡崇志朝导航扫了眼,“不是,这家客户位置比较偏——哎,还有十分钟就到了,咱们丑话说前面,见到甲方之后你可不能再……”
乔盈盈抢先说:“不能发脾气,不能说脏话是吧?”
蔡崇志补充:“还有,不要制造不道德的误会。”
乔盈盈笑喷,“什么叫不道德的误会啊?”
“你心里清楚。”
“你他妈是唐僧吗?哪来这么多破规矩。”
“不许说脏话!”
乔盈盈恼,“还没见着客户呢,你就把我当孙猴子管啊?”
“那你待会儿还是在外面等吧!”
“我偏不!”乔盈盈叫嚣完一扭头,看见蔡崇志一脸无奈,扑哧又笑,“行啦!听你的,别愁眉苦脸了,师傅!”
蔡崇志没料到,剩下的十多分钟会走得如此坎坷,导航将他们引到一条无名路的尽头,提示“已到达终点附近”就算结束了。
两人下车,四处张望,前方是一片广袤的农田,田头小径窄得车子根本没法通过。越过农田隐约看到村庄的轮廓,触目所及见不到任何工厂。
“走错了吧?”乔盈盈纳闷。
蔡崇志也没底,低头在手机上一通搜索,“应该没错,就在这附近。”
“要不你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
蔡崇志嘟哝,“打完就更别想找到了。”
“什么意思?总不至于他们为了躲你债把公司藏起来了吧?”
蔡崇志没接茬,目眺远处思索着,最后拍板说:“把车停这儿,我们走进去问问!说不定工厂就在那个什么村里。”
乔盈盈点头,“如果没走错的话,确实也就这一种可能性了。”
两人拿定主意,顺着一条田间小道走向村庄,蔡崇志在前,乔盈盈在后,她今天早上突发奇想换了双新买的平跟小羊皮鞋,衬脚又舒服,她一边走一边自我表扬,“我他妈真是有第六感的女人呐!”
“注意文明用语!”
“要是还穿高跟鞋,甭管是哪双,估计走不了多远就得被哪块土坷垃绊倒,直接滚稻田里去了——你他妈今天的教育频道开得是不是有点早?”
“这叫提前做好修养训练。”
“你先找到甲方再说吧!”
田埂的路高低不平,乔盈盈又很少走这样狭窄的田间小道,即便穿了平底鞋,还是会时不时扭到脚,一路上“哎哟”声连绵不绝。蔡崇志不得不经常停下来等她。
在乔盈盈又一次发出尖叫时,蔡崇志再次转身,“又怎么了,乔助理?”
乔盈盈双手狂舞,驱赶着萦绕在头顶上方的一团团的小黑虫,“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海边,又是农村地区,虫子会比较多。”
乔盈盈依旧狂叫,“它们为什么只攻击我,不攻击你?”
“你穿的衣服太亮了。别怕,这种虫子不咬人,你往前走就行了。”
“我可不可以……”
“你随意。”
“操他妈的!”乔盈盈冲到蔡崇志身边,双手叉腰,“哇!骂出来感觉舒服多啦!”
走完田间小路,村庄的细节近距离呈现在眼前,小块菜地和用意不明的茅屋交错出现,地形显得复杂而凌乱。
蔡崇志招呼乔盈盈,“往这儿走,应该是进村的路口。”
话音刚落,半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吼叫,“你们是干啥的?”
两人被吓得同时擡眸,看见一棵劈叉的老榆树上站着个村夫,正扒在枝杈间摘丝瓜,黝黑的面庞上流露出对远客的好奇。
遇到人就好办了!
蔡崇志上前一步问:“师傅,请问这村里有工厂吗?”
“有!好几家呢!你们来谈生意的?”
蔡崇志面露喜色,“对对,我们在找强远机械,是我们的客户。”
“强远?”村夫从树上溜下来,“这厂子好像关门了吧?”
蔡崇志心一凉,难怪联系人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了,“什么时候关门的?”
“就前不久的事儿。听说在往外卖机器呢,厂里应该还有几个人在。”
乔盈盈走过来,仰着头问:“大叔,你能带我们过去吗?我们给钱!”
村夫呵呵一笑,“我不得空啊!要把这些丝瓜摘完,下午赶着拿出去卖呢!”他往西面遥遥一指,“你们自己走过去吧,不远,五六百米就到了,那厂子很好找。”
蔡崇志说:“谢谢您了!”
乔盈盈多了个心眼,又问一句,“师傅,你们这个村能开车进来吗?”
“当然能啦!要不然这些菜啊稻啊怎么运出去?你们走错方向啦,村口在北面。”
上车后,蔡崇志重新设了导航,目标设定为某村村口,一路开过去也就花了五六分钟。进村后,蔡崇志放慢车速,两人一个往左,一个往右,目光像雷达一样扫描起来。
强远的工厂确实不难找,很显眼的厂门和招牌,油漆成草绿色的铁皮大门紧闭着。
蔡崇志把车停在厂门口,乔盈盈先下车,到门前用力敲门,里面迟迟没有反应,她又用力推门,推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但没移动多少距离就推不动了。
“锁了。”她转身,朝走过来的蔡崇志耸肩。
蔡崇志不死心,“也许还有别的门。”
让他说中了,厂房右侧有道边门,令人欣喜的是门虚掩着,里面还传出诱人的炖肉香气。
蔡崇志在门口大声朝内喊,“有人吗?”
喊了好几声,走出来一个戴老式蓝布鸭舌帽的中年汉子,五大三粗,声音却挺温和,“你们找谁?”
蔡崇志忙道明来意,见对方迟疑,又从包里挖出名片奉上。
汉子把名片接在手上也没细看,点点头说:“我知道你是来干啥的,前两个月像你这样来要钱的人更多,现在都不剩什么了。”
“你们公司出什么事了?”
“倒闭啦——进来说吧!”
蔡崇志和乔盈盈面面相觑,跟在汉子身后进门。一进门就看见回廊上架着煤炉,一只钢精锅子里汩汩冒着热气和香气。
里面是个大号四合院式的结构,一圈厂房,中间是个露天广场,主车间的卷帘门开着,空旷的地面上零星摆着几台机器,工人却一个都没了,好像刚刚还有人在这忙碌干活,不知何故人们一哄而散,只剩下散乱的机械装置。
汉子给他们解释工厂关门的原因,“老板没钱了,半年发不出工资,外面还欠着不少钱,老板也想不出辙儿,三个月前跑路了。”
乔盈盈问:“那你???是谁啊?”
“我看仓库的,一直住厂里。老板欠了我小半年工资,我反正也没别的地方住,就先在这儿呆着吧,也待不了多久了,哪天这厂房被回收,我也该跑了。”
蔡崇志不解,“你不怕要债的找你闹啊?”
汉子笑道:“怕什么!有人来我就敞开门让他们进来看。追债的到这儿闹过好一阵子,把能卖的玩意儿都拉出去卖了。你们来晚了,这会儿剩下的都卖不出好价钱——对了,你刚说你那机器叫什么来着?”
“废水浓缩处理机。”蔡崇志重复一遍。
汉子想了想,招呼他,“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个?”
两人跟汉子来到离主车间最远的一个工间,蔡崇志一眼就看见自家的机器被孤零零扔在地上,风吹雨淋,灰头土脸。
“就是这个。”他盯着机器,语气沉痛。
汉子说:“我想起来了,这玩意儿是环保局一个同志介绍厂长买的,他不许我们把废水往阴沟里排了,还说买这个机器能省钱,谁知道还没来得及用厂子就倒了。你想要钱是不可能了,要不,把这台机器拉回去吧。”
蔡崇志苦笑,“都是非标定制的,我要回去有什么用……算了!”
“那就不好意思啦!”
汉子亲自送他们到门口,等他们出去,仍旧把门虚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