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喜偷偷警告周岚,“你要想在艾斯长待,和林清扬就别太近乎了。”
“他不是我们经理吗?”
“搞不好哪天就走了。”
“啊?”
“他得罪了Linda,Linda想把一朋友的儿子塞他手下当个小主管,但林清扬面试后觉得不合适,愣是给拒了,弄得Linda灰头土脸的,她心眼小,有仇必报,而且习惯连坐。”
周岚噗嗤:“连坐?”
“清宫戏看多了呗——瞧你人不错,我才提醒你,别给牵连了,不划算。”
“我打小就有个绰号。”
“哦?叫什么?”
“不信邪!”
袁喜大笑:“得!你跟我真投缘,脾气都犟得一模一样!”
午饭时间到了,袁喜招呼周岚一起去餐厅。艾斯不供应伙食,员工三餐得自备。
袁喜告诉周岚,一开始公司也是供餐的,但大家普遍对伙食不满,个别能算的还头头是道分析出五元一餐的饭成本几何,被供应商黑了几何,行政部经办人员又雁过拔毛了几何——
“这么一顿饭,说五块钱,吃到咱们嘴里,至多也就两块!”
这些话渐渐传到行政人事总监Linda耳朵里。Linda最爱讲民主,民主的后果便是取消供餐,每人每天五元餐费补贴,自己想办法解决去吧。
公司的餐厅还保留着,此外增加了一块能够热菜热饭的地方,简朴的员工为了省钱大都自己带饭。
周岚初来乍到,事事都爱跟着袁喜,吃饭当然也是两人一块儿。袁喜爱扎堆,周岚于是旁听到不少公司逸闻,大家议论最多的是管理层,其中首推Linda,简直是最佳佐餐小菜。
“Linda原先在总部就是个小文员,混了半辈子,终于逮着个机会来大陆做总监,干劲可足了,她在那个什么香港商友俱乐部里好像还是理事,忙得不得了!”
“反正她没结婚,有的是闲工夫!”
“哎,她是不是暗恋向总来着?”
“少胡扯,她都快五十了吧?向总才四十!再说,向夫人可是大美人,向总怎么可能看得上Linda!”
“向总和向夫人基因好,才生得出向公子那样的小正太,天呐,不要太漂亮哦!”
袁喜掐指算,“五年前向公子来参加家庭日是上初二,现在应该上高三了吧,17还是18岁来着?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了!”
“肯定更帅了呗!哎呀,那年家庭日,围观他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把人孩子给吓坏了,以后再没敢来!”
袁喜忽然转头看周岚,“对啦!向照一在一中,和你弟弟一个学校!”
周岚诧异,“是嘛!我回去问问我弟!”
袁喜特地给她在桌上把向照一的名字描画了一遍。
周岚问:“公司里香港人多吗?”
“四五个吧——除了向总,就是行政部的Linda,销售的程珣,财务的何泰……”
有人补充,“还有小向总呢!”
袁喜一嘬嘴,“他来了没俩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记得他呀!”
周岚听得晕,“小向总又是谁?”
“向总的弟弟,不是一个妈生的,现任向董夫人是小向总的妈……”
正聊得欢,忽然有道阴影压在饭桌上,周岚扭头看,吓一跳,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杵在她旁边,铜铃似的眼睛正瞪着她细瞧,仿佛她是橱窗里的标本。
有人扯嗓子问:“程总怎么跑这儿来啦?”
“吃过饭散个步咯!”那人讲一口港味很浓的普通话,说话时目光依然赤裸裸盯着周岚,没有挪开的意思。
周岚扛不住,抓起饭盒先撤了,袁喜赶紧跟上来。
“那怪胎是谁?”
“程珣啊,销售部总监,老顽童,特爱发神经。”
周岚皱眉,“这里的领导有正常人吗?”
袁喜想了想说:“向总啊,向总人很好的,对员工客气,讲话斯斯文文,我从没见他发过火。可惜,向夫人是个病美人。”
“她怎么了?”
“尿毒症,刚动完换肾手术,命算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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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喜给周岚带来程珣对她的评价,“漂亮是漂亮的,就是胖了点。”
周岚最恨人说她胖,震怒之下,发了狠,要减肥!
她说到做到,回家翻箱倒柜找出只上学时用的饭盒来,粉色的,小小只,用洗洁精洗了三遍,往钱慧玲面前一拍,“妈,以后拿这个饭盒给我装!”
钱慧玲皱眉,“这么小的饭盒,你能吃饱吗?别听那些人胡说,你骨架小,显得肉多一点,哪里就胖了?把自己弄成一副骷髅有什么好看的?”
但不管母亲怎么劝说,周岚矢志不渝。
周尧放学回家后得知,便说:“妈你理她干什么!说她别的都要和你顶,一说她胖立马没脑子——哎,姐,上次你减肥,把自己折腾得反而胖了三斤,这回你打算长几斤?”
“周尧你欠揍是不?”
周尧对母亲做鬼脸,“放心,等她饿上三天,准又偷偷把饭盒换回去!”
周岚从房间里蹿出来,双手叉腰,铿锵有力,“我要是换大饭盒我是你孙子!”
周尧纠正她:“你当不了孙子,只能当孙女。”
吃晚饭时,周岚总算也逮到周尧的痛处了。
“向照一?原来他是你们老板的儿子啊,他是跟我同班。”
周岚双眼发亮,“是不是很帅?是不是很帅?”
周尧鼻孔朝天,“花痴!”
周岚则心情舒畅,“那就是真的帅啦,瞧把你酸的!”
徐朗说:“再帅也没用,成绩肯定没阿尧好。”
周尧脸色忽然阴沉下来。
周岚见状,“啊”了一声,对弟弟无限同情,“完蛋了,长得比你帅,成绩还比你好,周尧,你的劲敌终于出现了啊!”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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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明诚刚出现在接机口,何泰和长叔就同时迎上去,何泰的目光朝向明诚身后撩了眼,神色颇为复杂,目光与向明诚的碰上时,两人心照不宣笑了笑。
司机长叔接过向明诚手上的行李箱和电脑包,向明诚说了声谢谢,便与何泰并肩走在长叔身后,三个人一起往停车场方向去。
何泰问:“宇仔没一起回来?”
“嗯,回去的路上就跟我抱怨,在工厂这两个月和坐牢没分别,快憋出病来了。”
何泰想起向星宇天天无所事事的样子,日子的确难熬,忍不住笑,随即又收敛,“方总还是会让他回来吧?”
向明诚轻拍两下他肩膀,“果然是方总的老部下,对她很了解。”
明诚赶飞机前,照例去父亲向乔然的办公室道别,出来时在走廊上“撞见”方静菊。
方静菊31岁嫁给向乔然,嫁的时候就不年轻了,但她素来争强好胜,又懂得保养,如今年近六十,依然保持着窈窕身姿。
很多年以来,明诚一直暗地里猜度着她能够驾驭父亲的原因,或许就是这股从不放弃的好胜心让向乔然最终屈服于她,当然还有旺夫运的说法——娶方静菊之前,向乔然的生意始终半死不活,两人结婚后,没几年就蒸蒸日上起来。
方静菊含笑招呼他,“巧啊明诚,我正有点事要和你说,来,到我办公室坐坐。”
说的就是向星宇的事。
“宇仔年轻,读了这么多年书,一点实际经验没有,本来我想让他在总部跟着我学,可你爸爸坚持要让他去工厂锻炼,说放在身边他永远独立不了,我也没办法,你爸爸是董事长嘛!”
明诚微笑听着,心里自然明白她的话全是胡扯。
十年前方静菊怂恿父亲把他踹到大陆去自谋发展时,完全没料到有一天他能成气候,现在艾斯在三江发展得越来越好,方静菊看在眼里怎能不如坐针毡?把星宇安插到他身边,显然是争夺工厂控制权的第一步。
明诚并不点破她,也没表明任何立场,只礼貌地问:“那么,宇仔什么时候再去三江?”
方静菊一脸镇定,“很快。到时你这个做大哥的可不能再让他闲着,就是去做流水作业也是很好的锻炼嘛!”
明诚笑起来。
他在方静菊的财总办公室待了十分钟,然后赶赴机场。方静菊把时间掐得很好,星宇的问题,十分钟敲山震虎足矣,除此之外,他们之间没别的话可说,从来没有。
长叔阖上后备箱盖子,紧接着拉开后座车门,明诚与何泰相继钻进去。
“下季度的开支费用拨过来了吗?”明诚问。
“今天上午刚到账。”何泰抱怨,“现在拨款的时间越来越随意了,全看方总心情,这样下去真吃力。”
三江工厂的财务归总部管理,营收和工资全由总部结算、发放,何泰只负责理清工厂账目,定期做预算和请款,对于一家发展中的工厂而言,无异于给人掐住了脖子。明诚与父亲谈过多次,但因为方静菊不松口,这种状态只能持续下去。
何泰的抱怨没有让明诚脸上流露出愤慨,只淡淡地说:“实在来不及周转,先用小金库的钱顶一下。”
何泰点头,擡眸朝专心开车的长叔扫了眼。长叔给向明诚当司机快十年了,明诚很信任他,但何泰还不习惯在第三人面前提及诸如小金库这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