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人在那张喜气洋洋的床上相拥而眠。
换了环境,徐霜一时半会儿睡不着,黑暗中,感觉照一也一直醒着,仿佛心绪难安。
“照一哥,你睡不着吗?”
“嗯。”
“在想什么?”
照一顿了会儿,低声说:“唐海。”
徐霜沉默了下,“你担心他?”
照一没接话,轻轻吁了口气。
徐霜拧开台灯,侧身望着照一,他眼帘低垂,满脸思绪。
“你放心,唐海不会再找你麻烦。”徐霜语气肯定,“如果他想那么做,就不会来找我了。他拿录音胁迫你,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万一传出去,对他自己也没好处。”
照一说:“我知道。”
他大致能猜到,唐海的这番作为,应该和自己去找马修有关。
那天他请马修吃饭,原来不过想着为以后做个铺垫,没想到戳中了唐海的软肋,问题竟致迎刃而解。由此看来,自己明显低估了莫丽森对唐海的重要性。
徐霜望着他依旧紧蹙的双眉,忽然明白了什么,“你自己心里过不去?”
照一靠过来,把脸埋在她怀里,闷声说:“我本来想等长叔过完六十大寿,就劝他和我一起去自首,没想到唐海会突然去找你……就是觉得,自己终归是做了坏事,就这么轻而易举过去了……不配拥有你这么好的女孩。”
徐霜轻拥着他,“你和长叔有没有聊过这件事?”
“你说唐海?没有。”照一摇头,“如果让他知道唐海威胁我,他很可能会去找唐海的麻烦……不过我和长叔谈过自首的事,很久以前。”
“他怎么说呢?”
“不同意……他说,过去的事就别再去掀开来了,以后多做好事,尽量弥补。”
徐霜沉吟了会儿,道:“长叔说得对,那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照一没有表态,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他伸出手,紧紧抱住徐霜,仿佛想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徐霜从照一紧绷绷的姿势里感觉到他并未彻底放下。但要圆满地解开这个心结,确实是个难题,徐霜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她没再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长叔的寿宴风光热闹,且因为照一和徐霜的到场,更是让他倍添颜面,在宾客中穿梭着敬酒、笑谈,腰板挺得笔直,仿佛年轻了十岁。长婶陪伴在他身旁,也是一脸幸福的笑容。
照一坐在席间,望着这样的长叔长婶,有恍若隔世之感,长叔长婶可以继续徜徉在平和宁静的岁月里,对他来说,简直像某种恩赐。这样想着,照一又由衷感激徐霜,不知不觉握紧了徐霜的手。
徐霜扭头看他,心有灵犀地朝他笑了笑。
七天假期一晃而过,照一和徐霜在南岭与长叔长婶惜别后返回三江,很快又到了徐霜回夏城的时刻。
照一送她到机场,两人依依不舍,徐霜说:“周末很快就到的,只要没事我就回来。”
照一黏黏糊糊说:“真想和你一起去。”
“那悦悦就要哭了……不早了,我该进去了。”
“嗯。”照一嘴上应着,手却迟迟不肯松开。
徐霜笑道:“你怎么像个小孩子?小时候也这么缠人的?”
“没有,我小时候妈妈身体就不太好,所以特别懂事,很少缠着大人……可能就因为这样,现在才会报复性黏人。”
“又胡扯。”徐霜笑着,看看表,“真的该走了,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照一把她拉近,“亲一个再走。”
徐霜看看周围,“这里好多人……”
但照一已经俯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低声叹,“不过瘾。”
徐霜脸红,“你脸皮真厚……”
照一说:“我是在帮你,多亲几次,你动不动就脸红的毛病也许就没了。”
他百般不情愿地松开徐霜,“进去吧,到了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拜拜!”徐霜朝他挥挥手,快步穿过玻璃门进去了。
照一站在门外,痴痴地望着她走远,心里像被剜空了。
接下来,他开始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不过周三晚上,周岚来接女儿的时候,悄悄告诉照一,“我找了个幼托机构,以后悦悦放学,就由他们去接,不麻烦你了。”
照一很意外,“你这是干什么?”
“把你解放出来啊,这样你不就能去夏城待一阵了嘛!”
照一迟疑,“悦悦答应了?”
周岚爽快道:“这你不用担心,我是她妈,她的事我说了算!”
照一嘟哝,“你是她妈没错,可你老爱强摁牛头吃草——万一她去了幼托机构不适应怎么办?”
“小孩子的适应力强着呢!头两天可能会哭一哭,习惯就没事了。我去那里看过,条件挺好的,保育员都很年轻,设施也齐全,有吃有喝,还有很多小朋友能在一块儿玩。再说,她也不能总赖在你身边啊!以前你孤家寡人一个,我不用跟你客气,现在你有了霜霜,当然要多陪陪她了。难道你不想她?”
照一默然,怎么可能不想?
周岚说:“就这么定了。等我们一走你就可以订机票啦!哦对,先别跟悦悦说,她的思想工作我来做。”
照一心有不忍,“要是她伤心,你得告诉我。”
周岚笑,“没问题!”
照一翌日下午便飞往夏城,他事先打电话告诉了徐霜,所以一走出机场就看到了徐霜的笑脸。
照一也笑着迎上去,“等很久了?”
“半小时吧——走,我们去打车,对了,你住哪儿?”
照一逗她,“不是住你那里吗?”
徐霜有点窘,“我那是单身宿舍,你住着不舒服的,而且……影响不太好。”
照一明白她心思,笑道:“我早订好酒店了,你晚上过来陪我住好不好?”
他抓着徐霜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意味深长,徐霜脸又红了,照一凑近她,低声说:“你一脸红,我就想亲你。”
徐霜赶忙往旁边躲,慌张的表情瞬间把照一逗笑。
照一订的酒店在C大附近,和学校相距十分钟脚程。徐霜陪他去酒店办好入住手续,看时间不早了,两人便到五楼中餐厅吃了顿晚饭。
徐霜问:“一会儿要不要去坐轮渡看海景?”
“不要。”照一答得干脆。
徐霜愣了下,方说:“其实挺有趣的,夜里海上的景色可漂亮了。”
照一喝着饭后咖啡,一本正经说:“我是来看你的,景色再漂亮也吸引不了我。”
徐霜盯着他研究了好一会儿,“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呢?”
“因为我以前的确不油嘴滑舌。”照一凑近她,与她脸对脸,“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一看见你好像就管不住嘴,可能是和你在一起太开心了……”
徐霜抿唇笑,用食指轻轻点一下他的鼻尖,照一趁势抓住她的手,起身说:“我们回房间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电影。”
徐霜微红着脸,也不戳破他,只嘟哝说:“现在看电影是不是太早了?”
照一一边牵着她的手快步走,一边回过头来,目光灼灼,“不早,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样的日子是照一从前不敢奢望的——每天早上睁开眼就可以看见徐霜。幸福得让他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徐霜每周除了教学任务和行政事务外,其他时间都用来撰写书稿了,照一不愿打扰她工作,白天或者在酒店歇着,或者自己找景点消磨时间,夏城是旅游城市,风景随处可见。
中午,他会和徐霜约好一起吃午饭,为节约时间,通常就在学校附近找个饭馆。傍晚,他提前到校门口等徐霜下班,然后两人一起走回酒店。
有时不想在酒店吃晚饭,便由照一事先找好饭店,等接上徐霜就打车过去,吃了晚饭,再乘着夜色,散步回酒店。
路上,他们总是走得很慢,因为有说不完的话,关于往事、未来、彼此的工作、兴趣爱好……他们既喜欢分享自己的观点,也会认真聆听对方的想法。
他们恨不能每分每秒都厮守在一起,只要碰面,彼此的视线就很难从对方身上移开。照一想,这就是热恋的滋味吧,而他们似乎比其他恋人要更热烈一些,因为压抑了太久,想要疯狂地弥补回来。
徐霜虽然不想让照一在自己那里留宿,但还是带他去宿舍参观过。
房间里的简朴在照一的意料之内,可因为徐霜住在这里,即便再简陋,对照一而言也是充满温馨的地方。
他很快注意到书架上的那块沉香木,盯着看了会儿,伸手将它取下,这块沉香带给他的是黯然神伤的记忆,他需要调整一下才能释然。
徐霜给他倒来一杯茶水,见他手上拿着沉香,便问:“你还认得它?”
照一挑眉,“怎么可能会忘?我花了一个月才刻下这朵花。”
“忘了问你,这到底是朵什么花?”
照一朝她瞥了眼,笑笑说:“霜花。”
徐霜惊诧,“居然是霜花?难怪我觉得不像植物花,我还查过不少花草图片呢!可是,霜花是长这样的吗?”
“霜花有很多种变化。”照一说,“我心里的霜花就长这样——好看吗?”
“嗯……”徐霜忽然笑,“以前我们这儿有位安教授——现在已经调走了,他告诉我这块木头值好多钱,得有上百万吧。”
“他没说错。”照一把沉香放回原处,“你完全可以拿它去换个舒服点的房子。”
徐霜一时愣住,“真能卖……上百万?那你,你怎么就给我了?”
照一回眸,见她傻呆呆的样子,甚是好玩,忍不住笑道:“我身心全都给你了,还在乎一块木头么?”
“你,你也太随意了。”徐霜惊魂甫定,“万一被我弄丢了怎么办?”
照一淡然道:“钱财身外物,你不用这么紧张。”
“可那是你的,丢了我还不起。”
“你当然还得起。”照一轻轻拥住她,眼神温柔,“你把一生都给我了,对我来说,就是无价的,多少沉香都换不到。”
除了沉香,徐霜还收藏着照一给她刻的那枚小马木雕,她用绳子穿了,挂在脖子里,照一见了,很感动,说:“等回去再给你刻一枚,我现在刻得更好。”
徐霜说:“我就喜欢这个,喜欢当年那个全心全意为我雕刻的小哥哥。”
“不喜欢现在的我?”
徐霜故意歪头作思考状,眼角余光瞥到照一一副要扑上来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