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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逾期账单 正文 16.名为“予”的姐姐,和名为“纳”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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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名为“予”的姐姐,和名为“纳”的弟弟。

    在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弟弟之前,林霁予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光风霁月的霁,给予的予。

    于娟曾经告诉林霁予,霁予二字,予取自母亲的姓,也是父母对寄予厚望的意思。

    她的名字,读起来音同“给予”。所以林霁予习惯在自我介绍时把名字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人很大方会给很多的意思。很符合她对挥霍这件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

    直到林霁予在十岁时见到林霁纳。这个小男孩跟她有一半的血缘关系,连名字也有三分之二相像。

    于娟认识林得正时才25岁,她从浙江乡下考到上海读大专,财会专业,又靠自己找了份出纳的工作,一个人在偌大的沪市踮着脚尖,踩出了一席之地。

    于娟的老板,就是林得正的那位大哥。

    林得正开一辆豪华型丰田皇冠,不要司机,自己握方向盘,享受风驰电掣的感觉。带着钱去见大哥,求对方带自己入局,后备箱放着钱,直接装在蛇皮袋里,毫不讲究。林得正把车一停,像扛大包一样扛着蛇皮袋,走进大哥位于外滩朝向黄浦江的办公室里。

    足足300万,于娟数钱数得差点得了腱鞘炎。

    林得正就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她数,纸币哗啦啦在她灵活的指尖翻飞,宛若蝴蝶。很快,他就从看于娟的手,变成了盯着她的脸。

    于娟故意揶揄他:“你没别的事做吗?”

    林得正恬不知耻:“这不是正在做最重要的两件事。”

    一件事,当然是抱住大哥的大腿。

    另一件,两人心照不宣。

    连数一个星期,终于确定了数字。工作结束,林得正还有点意犹未尽。

    他给于娟甩了一叠钱,说是额外给她的辛苦费,已经和她老板打过招呼,让她收着就是。

    于娟看林得正一眼。这男人说的话,她是半点不信的,于是便打电话跟老板求证。老板并不知情,却一下子抓住其中玄机,跟于娟说,报备过就可以收。

    于娟便不再客气,把钱好好地塞进自己的小皮包里。随钱一起收下的,还有林得正约她出去吃饭的邀请。

    那大哥很快又聘请了一个出纳。果然,没多久,于娟就辞职了。

    25岁,变成了林得正的财务。26岁,换了身份,正式成为老板娘。27岁,升级为林霁予的妈妈。

    于娟算得一手好账,一路陪林得正从上海到北京,创立了奥得这个品牌。

    林霁纳比林霁予小3岁。跟着林霁纳一起来到林家的那个叫张平慧的女人,比于娟小了8岁。

    于娟很会算账,很快就算出结果。

    这个男孩,正是于娟又当老板娘又当娘,忙着处理林得正在上海的烂账时,于生活的罅隙中埋下的种。张平慧生他时不过20出头,认识林得正时也不过十八九岁。从上海北上迁移的,竟然是一家五口。

    于娟脸色很不好看,她用力,把林霁予的小手攥得生疼。

    张平慧身段柔软,各种意义上的擅长折腰。她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于娟,甚至包括林霁予,直接跪下,嘴里说着“娟姐,是我对不起你和小予,但纳纳好歹是小予的亲弟弟”,额头撞地板撞得砰砰响。

    林得正也在旁边附和。

    “纳纳是我的亲儿子,林霁予的亲弟弟。”

    “你把他养在身边,也是你亲儿子。他肯定把你当亲妈。”

    “平慧都给你跪下了。”

    “只是让纳纳进家门,平慧我给她安排得远远的。”

    于娟始终不松口,林得正提高了音量:“我林得正这么大产业,是需要儿子继承的!”

    林霁予在很后来才想起来,原来林得正并没有改变过心意,他早已有了不可撼动的决断。

    产业是儿子的,债务是女儿的。

    让张平慧带林霁纳过来,本来就是通知。没人打算考虑于娟的想法。

    林霁予太小,她只知道妈妈不高兴,却不能完全还原事情的全貌,除了被紧紧捏住手指时的疼痛,并不能和妈妈感同身受。

    她有另外的伤心事。

    张平慧带林霁纳拜完码头后就战略性撤退了,林得正拉着于娟进到书房,要把这件事梳理出一个结果。

    林霁予趴在门口偷听。

    于娟像是认命,又心有不甘,声音愤怒地颤抖着:“林霁纳是我给咱们儿子起的名字!小予是女孩,没用上这个名字,不代表你可以拿给其他女人的孩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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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得正不以为然:“那咱们不是没有儿子吗?”

    于娟冷哼一声:“为什么没有,你心里没数吗?”

    林得正不耐烦:“差不多得了。我还想再要一个儿子呢,跟谁生都行。你要是不放心,就努努力。”

    父母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林霁予已经没有心情听了。她回到自己的公主床上躺下,直愣愣地望着吊了顶的天花板。

    虽然叫“jiyu”,但真正被寄予厚望的名字,并不属于自己。

    名为“予”的姐姐,和名为“纳”的弟弟。像早已被安排好的命运。

    十岁前,还没有弟弟的林霁予,根本没有意识到钱为何物。

    明明于娟最擅长数钱,林霁予却并没有继承这一点。过年时收到压岁钱,她看也不多看一眼,直接装进小书包里。她根本不关心到底收到多少张百元大钞。

    衣食住行都是上等,有一整个衣柜的公主裙和带搭扣的玛丽珍小皮鞋,连带蕾丝边的小袜子都和裙子配套。小书包和文具是最时髦的。她当然喜欢,却并没有喜欢到主动开口索要。这些都是于娟的手笔。

    除了心里那个最好的名字以外,能给她的,于娟都会给她。林霁予反而不知道自己要拿钱去做什么。

    十岁后,林霁予突然明白了钱为何物。

    她开始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最好的,花得越多越好。

    林霁纳搬到家里来,占用了一个房间。林霁予就要再占用一个,用来装她越来越多、自己卧室已经装不下的衣服和玩具。

    于娟是个很刚烈的女人,没过两年就得病去世了,张平慧紧随林霁纳其后,入住林家,成为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没了亲妈挡在前面,林霁予对物质的欲望越发强烈。

    花钱吧,狠狠花钱。

    反正剩下了也不是自己的。

    不过,再怎么花钱,消费也比不上生意失败赔得多。

    林霁予对林得正的财务情况并不了解,不知道他最好的时候资产几何。更不知道林得正、张慧平和林霁纳这一家三口到底带走了多少钱。

    她只知道最后自己要还多少钱,才能不在二十岁的年纪成为老赖。

    后来,林霁予调整好心态之后,还有心情和宋倪开玩笑:“我才多大年纪,再怎么也应该叫小赖吧!”

    林得正是真正的资本家,那叫一个心狠手辣,处理直营店烂摊子的方式堪称跑路教科书。

    奥得的线下店是陆续经营不下去的。他拖延着其他地区线下店的店租和员工薪资,却不惜花钱造假,把华北地区的20来家店搞得欣欣向荣,垫钱去做会员充值。

    见面上过得去,直接把华北店打包,以2.18亿美金被收购。

    季谒对这条赛道很有信心,公司创立初期的成本全部由他负责,技术层面上也是关键人物,拿到种子轮之后坚决拒绝其他投资机构入场,手里攥着股份的大头。这一波操作下来,如今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新贵。

    同时,他手上的技术与行业眼光,也正是炙手可热的阶段。想在国内重新开启相关创业,或者加入寡头拎起这项业务,完全是顺势而为。

    王逍打听过已经有哪些企业接触过季谒。相比之下,他提供的选项不算最优。但是好在私人关系上近一层。

    他跟季谒在大学最好的朋友王速是堂兄弟。有了这层关系在,就算季谒最后拒绝,作为朋友,也是近水楼台。

    而且,据他所知,这还是季谒回国后第一次答应业务相关邀约。

    王逍做好了被拒绝,同时保持长期联系的准备。只是他没想到,季谒的第一反应让人相当哭笑不得——

    “我不做LP。”季谒斩钉截铁,“我的钱有用。”

    王逍忍不住笑:“不让你做LP,纯业务型合伙人。”

    季谒看着王逍:“行,我知道了,我仔细想想。”

    正事说罢,王逍好奇道:“冒昧问下,你说你的钱有用,但又不做LP,也没创业打算,那是要做什么?”

    季谒笑:“娶老婆啊。”

    他表情认真,语气却又一丝漫不经心,让人不知是正经话还是在开玩笑。

    “哦?已经提上日程了?那要说句恭喜啊。”王逍饶有兴致地追问,“什么样的美女能够入得了咱们季总的慧眼?”

    说到八卦这个领域,男人才是中流砥柱。提笔蘸墨书写风流野史,对谁谁谁入过多少红帐有过多少红颜格外有研究。

    平时也没少讲究别人,用针砭时弊做包装,上能假设自己身处执政大位当如何如何,下能评价男素人靠脸爆火对社会有多少负面影响之类之类,美其名曰信息交流发表观点,倒也不见正经事占多少权重。

    关键是,八卦的想象力也很一般,提起男女之事,左不过男才女貌。

    季谒心里并不待见王逍的措辞,面上却不显,还是得体地笑:“八字还没一撇呢,以前条件不好,被人嫌弃,有了心理阴影,所以想着准备充足一些。”

    王逍接道:“没想到还有这种故事,现在再见到你,嫌弃你的人肯定会后悔。”

    季谒垂眸,拿起杯子抿了口咖啡:“但愿吧。”

    “不过谈恋爱可能是花样百出,婚姻么时间一久都差不多。”王逍倾身,靠得离季谒更近一些,“你知道真正重要的是什么吗?”

    季谒一动不动:“愿闻其详。”

    王逍在手机上翻找一会儿,才拿起给季谒看:“当然是双方的结合能有什么样的孩子,以及能给孩子什么。”

    屏幕上是一个年轻女孩,黑发红唇,穿着黑色吊带裙,踩着双高跟鞋,打扮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成熟一些。

    原来这副装扮是大小姐们的伴生皮肤。季谒没有移开眼睛,眼神晦暗不明。

    “我女儿,漂亮吧?今年19岁,在北大读大二,法律专业。”王逍注意到季谒的眼神,得意地补充加码。

    季谒不愿过多对年轻异性评头论足,只说:“想来母亲也很优秀。”

    “我跟前妻是大学同学,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她就是被富养出来的女儿,所以教育孩子很有一套。”王逍显然很以此为荣,“我一直想让小悦出国读书,她自己不愿意,说要在国内当律师。有机会你们见见,让她看看学成归来的成功人士是什么样,说不定会改变主意,想得更开阔一些。”

    “会有机会的。”季谒客气着,看了一眼王逍放在地上的包,“你是不是还有事?”

    “我等下去楼上。楼上是北京最贵的健身房。旁边是北京最贵的写字楼。都推荐给你,如果你有需要的话。”王逍显出一丝在熊市逆风翻盘的春风得意,“我公司就在旁边,改天过来参观一下,然后再叫上王速,咱们一起吃个饭。”

    季谒刚想回应点客套话,余光撇见窗外闪过的身影,直接走了神。

    一个穿着浅灰色运动套装和白色跑鞋的女孩似乎刻意绕了点远,明明手里拎着印着这家咖啡馆的外卖袋,却在离店窗户五米开外的距离,压低棒球帽匆匆跑过。

    他盯着女孩越跑越快的身影,感到莫名熟悉。心念一闪,他坐直了身体,头向外探,目光追随着女孩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

    这个人,好像林霁予。

    季谒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条,像从前创业,长期在熬夜时喝两杯黑咖吊命时濒死一般心悸起来。

    从见面开始,季谒无论是姿态还是语言,都滴水不漏,让他此刻的异样显得尤为明显,连王逍都忍不住转过头看向窗外:“这是怎么了?”

    他努力回忆着那双跑鞋跑鞋的样子,逐渐恢复平静,自嘲似的轻笑一声:“没什么。”

    又幻视了。

    怎么可能是林霁予。

    林霁予这个人,从来不穿平底鞋。

    1.2亿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做农业起家,正好想要转型的河北老板。

    等河北老板收到这些店,才知道根本就是空壳。他来探访时的门庭若市,全靠演员和演技。

    奥得对外的加盟条件是80到200万一家,根据不同的规模,配备整套装修、设备,同时派出一套完整班底,培训3个月,帮助加盟方最快走上正轨。

    这点小钱,林得正也没有放过。就在奥得摇摇欲坠之时,林得正准备跑路前夕,竟然还收了几家加盟店。店主租好房子,还等着奥得履行承诺。林得正直接让他们等西北风来。

    受害者们分头行动,却殊途同归,都是以一二三四五六纸诉状,把法人林霁予告上法庭。

    林霁予收到传票后,一脸无措地前往法院,还是在民事调解环节,才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及她即将面临什么。

    好在林得正还有点良心,也可能是为了能悄悄地出村,打枪得不要。总之,他留了点财产在国内。

    河北老板是傻了一时,本身却不是傻子。他一看林家的情况,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林家的别墅,林得正给张平慧在附近买的另一栋别墅,林得正名下的几台车,加起来的价格虽然抵不上河北老板的出价,但总比什么都拿不回来好。最终,他同意了用固定资产做兑付。

    还剩下加盟店主们,累计差不多近千万的债务,需要林霁予真金白银地堵窟窿。

    她卖掉了自己18岁的生日礼物,那台嚣张跋扈的法拉利,卖掉了非要在学校附近买的两室一厅,卖掉了所有二手市场上好歹能要上价的爱马仕、香奈儿、LV,七七八八加起来,好歹还掉了大头。

    小玫瑰

    最后,林霁予只剩下一堆过季的奢侈品和一万来块钱的银行卡余额。

    还剩下300多万,是怎么都还凑不出来了。

    万幸,剩下的两位加盟店主都不是差这点钱就活不下去的人。他们各自提出了解决办法。

    那位张先生,同意让林霁予分期付款,打工还债。慢总好过没有。

    从每月2000,到5000,再到10000块,86个月,林霁予还掉了50多万。如今还有80万,挂在林霁予的负债记录上。

    另一位的想法则较为别出心裁。

    他说,我不缺你这每个月万八千的,既然你曾经是成功的连锁健身房企业的公主,身上也应该带着点这方面的气运,签了这份卖身契,你来给我当吉祥物吧。

    这个人,就是潘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