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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茉的英雄主义 正文 69 被猎枪击穿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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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被猎枪击穿的小兽

    陈茉的要求让周遇短暂地一愣,随即温柔地笑了笑:“你是在担心吗?”

    “你不用担心。”

    周遇的语气以安抚为主,缓慢而详细地重新讲了一遍那天和易丽芳道别的情形,他们现在就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这次的人选安排是总监直接定的,我们两个谁也没有去争取,我还拒绝过,如果可以,我一定会留下来陪你的,每年我都留下来陪你了。”

    “驻场管得松,可以接电话,你随时打给我,一个半月的时间不长,很快会回来的。”

    周遇在沙发上坐下来,牵过陈茉的手想拉动她坐下来,但是陈茉轻轻抽回手。

    “我们两个?”陈茉一字一句地反问,“你和谁我们啊?”

    “我的意思是这只是工作,我没有半分别的心思,从头到尾都没有,哪怕我们之前分手了,我也没想过别人,对易丽芳来说这件事也早就过去了,当初也只是试探罢了,我没必要那么自恋,还觉得人家对我有意思。”

    “现在这个我们又是哪个我们?”

    “工作而已,别吃醋了。”

    周遇的语气仍旧很柔和,试图营造一个温柔的沟通氛围,但是陈茉一点都不买账,看起来很平静,冷淡地提问:“你是怎么保证她就是这么想的?”

    笑意终于收起,周遇渐渐垂下眉眼,视线放去了其他地方,吸了口气,又转回来看着陈茉说:“我保证不了她,但我能保证我自己,你可以相信我。”

    陈茉把嘴唇抿成一字,一言不发。

    周遇的态度和回答都无懈可击,陈茉找不到一丝瑕疵和突破口,那膨胀的坏情绪因此只能堵住她的喉咙,令她无法开口。

    她开不了口。

    可是她想要大叫,想要发泄,想要肆无忌惮地把这股无理取闹的不安狠狠甩出来,她拼命地想要吵架,和谁都行,最好是和自己。

    陈茉焦躁地在客厅走动起来,好像吃得太撑因此要消化那样捂着胃部走动起来。

    周遇继续解释说:“上海驻场结束之后要参加博览会,还要统一培训,各部门选定的起码都是Lv.10以上的人,所以……茉茉,我不能拒绝这次机会。”

    陈茉说:“我明白。”

    她继续走着,揉着自己的胃,想要把那股大叫的冲动和欲望揉碎了消化掉,可是它十分顽固,凝结在那里,未来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当初她和周遇一起出差去南京的时候一起待了多久,一周,还是五天?

    陈茉记不清了,她也不想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根本不是一回事,两个人之间的信任不是最基本的吗?周遇已经解释过了,保证过了,那不然还要怎么样?到底要他怎么样?

    周遇看着陈茉走来走去,视线跟着移动,显然在等着她的表态,陈茉只好说:“你去吧。”

    “别不开心了。”

    陈茉敷衍地点点头:“不用管我,给我点时间消化一下。”

    陈茉拔脚转身,试图逃回卧室,她需要一个人待着,揉碎这团干涩的情绪,当洒脱乐观的外向人格出现裂缝,一不小心露出敏感又柔软的内里时,陈茉往往需要狠狠地闹一场,发泄出来,然后躲起来,分析和咀嚼,缓慢地修复如初。

    以往在家的时候,遇到类似时刻,她都回到卧室紧紧闭上房门,缩进被子里,陈庆和杨兰不会去管她,因为他们一向认为女儿突如其来的诸多细腻心思是不可理喻的,他们理解不了,也从不试图理解。

    可是周遇不一样。

    周遇拉住了陈茉,从身后抱住了她。

    “相信我好吗?”

    他低声说。

    周遇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陈茉喘不过气来,只想挣脱。

    “放开我。”

    周遇没有松手:“我们可以再谈一谈。”

    “我没有不相信你。”

    “你是对我……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吗?”

    “都不是……你先放开我。”

    “那你在想什么,还有哪里不放心不舒服,告诉我好不好?”

    “我没有哪里不放心不舒服,你也不要再解释了,够了,够了!”陈茉挣动起来,她微微拱起腰,半弯下身子,因为抑制而显现出痛苦的神色。

    可是无论陈茉怎么挣脱,周遇都没有放手,反而试图一边制住她,一边安抚她。

    陈茉受不了了,她喊叫起来。

    “放开我周遇!让我一个人待着,让我冷静一下!我现在谈不了,不是你们的问题,对!你们都没有问题,我知道,我很明白!是我有问题,我有问题!你说的都没有错,那个小姑娘也没有错,你可以去上海,这是你的工作,你应该去,但是你放开我……不要再和我讲这件事……起码现在不要……”

    她的挣动和表述都没有起到多少作用,陈茉终于使力掰开腰上的手指,咬着牙低声吼道:“松手!”

    周遇松开手臂,但是他疑惑而心疼地看着她。

    “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真的。”陈茉仓促地喘着气,惶然跑掉,“我去洗澡了。”

    她从周遇面前消失,而周遇被留在了原地。

    在共同生活随着陈茉和父母的决裂而突然开始之后,他们谁都不曾想到,两个人之间第一次矛盾,竟然会发生在这种事情上面。

    周遇曾经设想过很多情形和解决方案,大多和生活习惯有关,他在网上查了很多帖子,做好的十足的心理准备。

    虽然过去的两年来他们经常在一起吃饭、过夜、逛超市,但那和共同生活在一起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两个人需要包容和磨合,这一点周遇也和陈茉一起聊过,都觉得很有信心。

    他们不是一时兴起刚刚才在一起的情侣,是心意相通,复合后确认过彼此爱意的恋人,感情和性格都经历过这么多考验,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上纠缠起来?

    陈茉以前当然也吃过醋,可一定是趾高气昂理直气壮的,要周遇保证,要周遇答应她的各种要求,但最终也不会怎么样,不会很过分,不会一直生气——因为她的安全感太强了,陈茉对周遇说:错过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当然了,周遇也同意,他心甘情愿地承认这一点,但是反过来就不是这样了,陈茉总是能很快地开始下一段感情,就好像她辞职时从来不担心找不到下一份工作一样——难道事实不是如此吗?

    这一次分手也是,如果陈茉愿意,她可以去和那个律师谈上一段,又或者退而求其次,逗一逗吴研凌,幸好她喜欢他,选了他——被选择的是他,不是她!

    所以周遇不能理解陈茉的不安,他也从来没见过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此不安,他的疑惑越来越具象化,催动着他向卧室走去。

    女朋友情绪不安且拒绝沟通,他必须做点什么。

    陈茉在被子里团成一团,但是等周遇走进来之后又主动露出眼睛,微弯起来,笑着说:“你洗好啦?那就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

    她似乎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可是那笑意带着颤音,像一戳就碎的肥皂泡泡,周遇俯身下来,拨开陈茉的长发,轻轻摩挲着滑腻的后颈,像安抚小动物一样,轻声道:“茉茉,别憋在心里。”

    陈茉的笑容碎掉,她只想埋进被子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周遇继续说:“你要怎么样才能放心?告诉我。”

    “……我不想怎么样。”

    “那你为什么还是难过?”

    “不为什么。”

    别问了,别问了周遇。

    “你就是不想讲吗?还是不想和我讲。”

    “不是的,我只是说不出来。”陈茉叹了口气,她要怎么说呢?

    她没有直面和处理自己负面情绪的能力,唯一的应对方式就是忽略和抽离,但是周遇温和而残忍,且咄咄逼人,不给她任何空间,周遇淡笑一声。

    “你那么会说,现在说什么说不出来。”

    陈茉不理人,闭上眼睛装睡,周遇等了很久,没得到回复,垂眼看着她的表情,动作定格了好一会儿,渐渐发现了什么,语气和声调都忽然变了。

    “所以,你不相信我。”周遇说,“陈茉,你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陈茉猛然睁开眼,掀开被子半坐起来,“我只是忍不住想,我忍不住,你明白吗?我相信你,但我受不了……我就是受不了……”

    “受不了什么?”

    “你非听不可是吗?非要我讲出来?”

    陈茉深吸一口气:“周遇,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先是同事,然后再是出差,对吧?你不觉得……所有要素……都一样吗?我也被你拒绝过一次!连这个都一样!”

    陈茉突然奇异地笑了一下,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逻辑和理由荒谬,像个十足的白痴,可这个笑容在周遇眼里含义不同,讽刺极了,直接扎进他的心脏。

    周遇攥紧手指,压平了声音:“你觉得是一样的?”

    “我知道不一样,可就是一样的……那些念头非要跳进来,我控制不了……”陈茉语无伦次地说着,“我就说我不要说,我就知道说了你一定会这样想!对,你这样想是正常的……是我不正常,你就当我小心眼,我无理取闹,行吗?我知道我有毛病!所以你别管我就行了,睡觉吧,这件事的讨论到此为止,你好好去你的上海,就这样!”

    陈茉又罩上被子,可是被周遇拉开了,他气得发抖,攥住被角的指节都碾得发白,每个字都咬得很死:“你觉得一样是吗?陈茉,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听起来是这个意思,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说了你也理解不了,你非要逼我说,我说不出来!我都说了你不要问了,你为什么非要问我!”陈茉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猛然使力推开周遇,捂住耳朵,“不要跟我说话了!别问我!”

    周遇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话是你自己说的,什么叫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说不出来!”陈茉放下捂住耳朵的手瞪着他大吼,“别说话!”

    连空气都在震动着,周遇红着眼睛安静下来,他伤心地看着她,陈茉崩溃地尖叫起来。

    持续地,凄厉地。

    她像一个失控的疯子,一只被猎枪击穿的小兽,声嘶力竭的吼着,又拼命压制住,用被子罩住自己,弯起身子大叫、发泄,几分钟后,她停了下来,浑身轻轻地抖着。

    周遇隔着被子抱住陈茉。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茉茉,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