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给你永远掌控我的安全感,也不会承诺无论发生什么都永不离开永不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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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州行从深圳回来了,突然在公司出现,把王瑶吓了一跳,员工们都以为老板遭受如此变故,会耽搁消沉很长时间,没想到他一回去就开会查进度,挨个让管理讲PPT汇报,又发全员公开信,清晰解释了他个人遇到的一些问题及公司所处的境况。林州行一向不是骂人的那种老板,但神情里经常有一种刻薄,有时候看着你揶揄地一笑,你很容易觉得自己在他眼里便显得很蠢,但王瑶说,从这次回来开始,基本很少有人见他笑过。
“我们都以为他要回去继承家业了。”王瑶惊讶道,“结果他怎么又回来了。”
“从积极的一面想。”我安慰她说,“现在你不用担心公司倒闭了。”
“林总的气场好像变了很多,又说不上来具体的,就是有点阴森森的。”王瑶说,“现在没人敢惹他。”
没事,我心想,我去惹他。
林州行回来并没有向我透露只字片语,我知道他是在等我找他,我约他出来,去市郊的一家私厨,每个包间都是单独的独栋建筑,建立在山石之间,仿造赖特的流水别墅,室内空间自由延伸,溪水从脚下留过,四周竖起纱帘,隔绝视线,但并不阻断风声和鸟语,水流和花香,又有开阔性,又有私密性,是谈判的好地方。
是的,我把这次见面,已经当做一击必胜的谈判。
这家私厨提供的是创意素食,精致是精致的,但应该不太对他胃口,林州行还是那样,每样吃了两口就推到一边,我也掌握了一些跟他沟通的技巧,故意捡起最不重要的话题来说,说为了你的伤口着想,还是不要吃那么多荤腥。
“一点擦伤。”林州行无语道,“早就好了。”
“哦。”
也许是东西不好吃,林州行就没什么耐心,倒是很直接:“所以你想好了是吗?”
“大概吧。”我说,“但是还需要一点定义。”
“什么定义?”
“你说的结婚,是哪种结婚?”
他有点不解,微微擡眼,我举例子说:“比如,需要上床吗?”
林州行猛然睁了一下眼睛,他看着我,我特别平静地看着他。
“邓清。”林州行露出一种很头疼的表情说:“你能不能控制一下用词。”
“那你想怎么用词。”
“别说这个。”
“那你回答我。”
“我回答不了。”
“好吧。”我浅浅点头,“那再问个别的问题,如果我不答应,你会不会随便选一个人?”
林州行显然不喜欢被我追问,此刻也不是夜晚,没有酒精,他浑身的防备坚硬,于是不理我拿起杯子喝茶。于是我告诉他,不管实际上的核心意义如何,从最简单的层面上,你已经向我求婚,现在是我在考虑答不答应,所以林州行,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他放下杯子忍了我一会儿,然后说:“我一定要结婚。”
我加重了语气问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清晰:“我在问你会不会随便选一个人。”
“他们有很多人。”林州行答非所问,“我还要考虑珊珊。”
他们有很多人,他只有一个人,妹妹还太小,是他的软肋,也是他不惜代价也要藏起来的弱点,在他的境况下他认为他别无选择,答案显而易见,不用多余再说几遍。
对,我听得懂,但我要他回答。
“这是个非此即彼的问题。”我的语气很直接:“林州行,回答我会还是不会。”
他擡眼冷冷地盯着我,怒意旺盛,也许他会突然伸手掐死我——但他的眼神渐渐落下去,指节分明的手拧在一起,长长地吞下去好几口气,再擡起头来时是很平静的眼睛,语调也很平,他说:“会。”
“那么。”我继续问他,“你要和那个人上床吗?”
“邓清!你说话有点分寸!!”林州行骤然起身,撞到桌子,碗碟碗筷锵锵作响,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怕的,林州行不是没疯过,但我稳住自己急促起来的呼吸,也站起来,藏起自己颤抖的声调,我说:“是你的要求过分。”
“你高估自己了林州行,其实你也没准备好,你没你自己期望的那么狠。”我看着他说,“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又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以为说自己两句无耻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自私,让我把感情和人生都交到你手上,太狂了吧?”
林州行看了我一会儿,眼中有些许动容和歉意,然后说:“那你想怎么样?”
“谈感情就谈感情,谈合作就合作,我不喜欢把两件事混在一起,更不要拿感情当筹码。”
林州行垂了下眼睛,坐了下来,又喝了一杯茶,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时间。”
所以他拒绝了谈感情,感情太纠缠,也太慢,我理解。于是我也坐下来,干脆地说:“那我们就谈合作。”
“嗯,你要什么?”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说出这些天我考虑已久的答案:“我要成为你的合伙人。”
林州行拒绝:“我不可能给你百乐的股份。”
“我不要百乐的。”我说,“我要你自己的那个公司。”
“我说过那个是……”
“对,武器。”终于轮到我打断他,很客气地称呼道:“所以林总,我占一半股,如果你想做什么,也都要问过我。”
林州行好像直到这时候才真的明白我要什么,所以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露出那颗虎牙:“原来是这样的合伙人,嗯,很聪明。”
其实林州行手中的筹码不多,唯一算得上可以依仗的就是他自己那个小公司,也许体量不大,但可以当做一个小小的锚点抛出去,在合适的时机以合适的位置撬动百乐整个牌局,因此在每个重要节点,他做出的决定都会与之有关。
我说他每做一个决定都要问过我是一个代指,其真正的含义彼此都心知肚明——最重要的是态度,我要的不是具体的股份,而是一个身份——是计划的制定者和合伙人,而不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我可以为了你做你的帮手,但我不会为了你做你的傀儡,我不会给你永远掌控我的安全感,也不会承诺无论发生什么都永不离开永不背叛,我们的关系由我们两个共同决定,谁都不会是唯一的主导者。
而我,即使爱你,即使站在你身边,也始终都将是我自己。
我坐在他对面,身姿很正,微笑道:“所以还是不要随便选一个人了,就选我吧。”
我说:“起码我比较聪明。”
林州行说:“聪明就足够了吗?”
“当然足够。”我点头说,“还有谁比我更合适?”
林州行沉默地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半直起身子伸手过来,说:“成交。”
我握住他的手。
“那么就请邓总多指教。”
“不客气。”
“那么,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我问我的前老板,现任合伙人林先生,他不急不缓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一步一步来,首先是……”
“什么?”
“你需要想办法嫁给我。”
“……所以绕了一个大圈。”我实在无语,“还得我追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州行有点无奈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必须显得顺理成章。”
“我妈的葬礼刚过,丧期内结婚,我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能在财产继承期内打乱他的计划。”林州行说,“但我不能直接把结婚证拍到他脸上,那样就相当于直接宣战,还不到那个时候。”
“而且,他还没有放弃周琦。”
“李享之已经回国了。”林州行提醒我说,“葬礼上你应该见过了吧?”
我点点头。
“在不知道你底细的情况下,汪兰应该也并不希望我贸然结婚。这样我就能立刻拿到我的那部分股份,而她的宝贝儿子还没来得及在百乐站稳脚跟。”
谋定而动,琢磨人心,这部分的确不是我的专长,只是想起陆鸣西说的话:“周家不是一直想让周琦嫁进陆家吗?”
“应该是接触过,周家也一直在犹豫。”林州行说,“他们害怕被他彻底吞掉,又不得不依附于林家,不过周伯伯很疼女儿,他们最终选我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他说到一半停住,忽然看着我,我等着林州行讲下去,也看着他,端起茶杯,他暗示了一会儿未果,只好自己轻咳一声偏了下视线望着别处又转回来,不太自然地说,“因为周琦比较喜欢我。”
我含着一口水差点笑出声,林州行恼火地盯着我,耳尖有点红:“有什么好笑的。”
能气他的机会我不会放过,于是我说:“因为想到好笑的事情。”
林州行果然咬牙切齿地生气了,只是他一向不发作,戳了两下菜,指桑骂槐地说:“原来你喜欢吃素的。”
我笑道:“所以我选了你啊。”
林州行微妙地顿了一下,看起来我已经可以开始赢他了,因为随后他敲了敲桌子,试图停止这个话题,转而说:“说正事。”
“那你清晰一点告诉我该怎么做。”我说,“林州行,合作讲究效率,你得改一改你跟我说话的方式。”
“你想要什么方式。”
“直接一点,坦诚一点。”我点点头,微笑着眨眨眼,“有两种人你不能隐瞒,一种是你的律师,还有一种……”我指了指自己,“你的合伙人。”
林州行也眨眨眼,适应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好吧。”
“人选并不是最重要的,对他来说你比周琦更没有威胁性,他更倾向于周琦,但是他也可以接受你。”林州行调整了下姿势,开始说很长一段话,“在医院的时候他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不也没什么反应吗?”
“嗯。”
“汪兰不希望我结婚,是因为她对你还不熟悉,等她查清楚你父亲的公司完全不足为惧……”说到这里林州行停了一下,问我,“去年营收是多少?”
虽然不爽他说我们家的公司“不足为惧”,但又没什么反驳的理由,我说了一个数字,林州行肯定地点头道:“嗯果然,等我们让她发现这一点之后,自然会觉得我娶你比娶周琦更合适,反而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我不情不愿地应道:“嗯。”
“所以最关键其实是时机,我可以结婚,但是他一定不同意我在这个时候结婚,起码要等所有接收流程走完,所以我需要一个理由,非常紧迫的理由。”
“什么理由。”我一边喝水一边问,“看起来你已经想好了?”
“如果你太受欢迎,有人和我争,那我一定要立刻和你结婚,栓在身边套牢,也就说的过去了。”
“哪里说得过去?”我听完就觉得离谱,这么随便的吗?铺垫那么多,结果就这?
林州行点点头,不急不缓地,非常平静地说:“因为我爱你爱得发疯。”
这次我实在忍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急忙捂住嘴咳得惊天动地,一时间分不清林州行是蓄意报复还是突然被雷劈了,脸红到耳根。慢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才意识到林州行大概说的是他的“人设”,他倒是很有几分过去造反小王爷的觉悟,知道时机未到力量不够的时候先装弱装疯。
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闹着要结婚,听着很简单,但仔细想想,就是因为简单,反而不容易惹人怀疑,一件本该剑拔弩张的大事,就这么被消解掉了。
但他那句话说出来实在还是太震撼了,心脏狂跳半天才恢复,林州行又问:“你演技怎么样?”
我整理好心情,捏了捏还微热的耳垂,深吸一口气道:“一般。”
林州行挑眉道:“可以练练了。”
“我尽量。”我说,“还得向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