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行转身望向外街方向,垂了下眼睛,熄灭了手里的一截残烟,地上已经落了一层烟灰:等他开始行动的时候,我不能还是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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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海和百乐达成战略合作,新公司的成立仪式上罗海韵和林平舟都没有出席,而是由双方派出的代表来签字,也算是一种默契。我正式走马上任南海韵美的总经理,为了职级搭配,姚叔给我挂了一个百乐综合业务部的副总监的位置,我因此名正言顺地请我的“领导”刘总监一家,吃了个饭——当然,带上了林州行。
不如说,主要是林州行,他和刘文现在可谓是狼狈为……不是,亲密无间,不要说李享之了,刘文现在认他只怕比林平舟更多,刘夫人和和气气地跟我聊天,还带来了自己亲手做的甜糕——手工打的糯米糕,上面撒了糖桂花,好吃又好看,我惊呼道,手真巧。
刘文提醒林州行,林平舟已经外访很长时间了,而且约了不少银行和信托这些金融机构,启动私有化有两个必备条件,一是股东大会的决议通过,二是回购股份需要大量的资金储备。虽然早有传言,但在真正意义上的股东大会上,林平舟还从来没有正式的提出过私有化动议,筹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吹响号角。
林州行听完就跑回去抽烟了,在天台待了一晚上,我忍无可忍上去找他,告诉他再不下来今天晚上就睡天台算了。
林州行很有礼貌地假装害怕,但演得很敷衍,懒洋洋地咬着烟向我张开双手,我很慷慨地让他抱了一下,林州行揉了揉我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夏夜渐短,深夜微寒,我拉紧了他身上薄薄的一层外套,说:“下去吧。”
“再怎么拖延,这一天也总要来的。”林州行忽然说,“躲不了。”
“嗯。”我隐隐知道他话有所指,含糊应了一句,“秋天要来了。”
“我也要筹钱了,不然来不及了。”林州行转身望向外街方向,垂了下眼睛,熄灭了手里的一截残烟,地上已经落了一层烟灰,“等他开始行动的时候,我不能还是一无所有。”
“你这也叫一无所有吗?”我笑了笑说,“这是一种炫耀吗?”
“不。”林州行很认真地说,“真正意义上算我名下的产业并不多,外公遗嘱里送我的,再算上我妈给我的,全卖了也不过一两个亿,和股权回购的资金相比,不过是池塘里面的一滴水珠罢了。”
“所以你要筹钱?”
“嗯,信托、投行、保险,海外资金。”林州行说,“所有可能性,我都要去试一试。”
我又搬回了百乐总部的办公室,和Jason同学坐在一间屋子里,他可是真的高兴极了,每天喊我邓总,连姐姐都不叫了,以南海韵美的创意总监自居,完全把Uncle的副总职位抛在脑后。
确实,对比起百乐内部业务推进的困难重重,一个新公司新架构无疑更适合李享之创意无穷的各种想法,何况他这个岗位的直接上司是我,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尽可能的在支持他。
郑郑还是有点舍不得我的,忧心忡忡地说:“店长,本来我一个人待着挺好的,你非要来,来了又走了,搞得我心里怪难受的。”
我笑着说:“我说了让你跟我走,薪水高了也有钱租房子了,你画画的条件也更好了,你又不愿意。”
郑郑捂着心口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店长,我是搞艺术的,对物欲的追求是很低的,薪水高了工作也就多了,耽误我时间!”
“好好好,我不耽误你创作。”我最后和郑郑约定,“等漫画完结了,一定给我看好吗?”
“没问题!”
林州行除了频繁接触投行和私募基金之外,还把主意打到了陆鸣东身上。陆家的南洋商会名义上是个非盈利组织,前身是当初一批老广人下南洋的老乡会,但几十年渐渐发展壮大,旗下也有了各种分支机构,南洋信托,就是其中之一,早在几年前,陆先生就已经将信托的主理权,全权交给了儿子陆鸣东。
因为陆家早前的活动范围一直在国外,南洋信托的主体资金也都是海外资金,项目也多数是海外项目,陆鸣东作为信托的主理人,来内地转了这么几年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出手过,和罗家走得近,和林家关系也不错,哪里都有他的身影,但又片叶不沾身,林州行说陆鸣东绝对是装的,不是不想,只是机会还不到而已。
“他总在你身边晃来晃去,一定是有想法。”
我故意逗他说:“也许陆鸣东只是单纯的对我有想法,不行吗?”
“还真有这个可能。”林州行眸色深沉,看了我一眼,语气干涩,“那就更要保持距离了。”
“我知道了,你每天都说一遍,一万零一遍了,林少爷!”我忍不住抱怨,“连西西约我去工作室我都没去,就怕碰见他。”
“你答应吧。”林州行忽然转了神色,笑道,“我也去。”
“你是为了遇见陆鸣东吧?”我无语道,“我和西西约,万一他不去呢?”
“不。”林州行很肯定,“只要听说你去了,他一定会在的。”
还真让他说中了。
我总觉得林州行和陆鸣东两个人表面的交往泛泛,实则对对方都是有所判断和了解的,但似乎双方越了解越忌惮。
如果说我们结婚前他们两个还能在一起应酬喝酒,还算和气的话,自从陆鸣东对我的关注度增高,林州行就越来越谨慎,偶尔在交际场合遇到,也就是点点头而已,但今天这样见了,又一切如常似的,西西开了一瓶香槟,他们两个碰了一杯。
陆鸣西嫌香槟没意思,把我拉走,到了里面的服装间,另开了一瓶威士忌,又抱来冰桶,拿来两只手工阔口酒杯,单独倒了两杯。
我环顾下四周,墙面刷着五颜六色的涂鸦,整体装潢是工业废土风格,陆鸣西最终选定的地址并不在兰堂科技的同栋大楼,而是在CBD最繁华地段的背侧,倒是和陆鸣西的性子很搭,高调,但也没那么高调。
她和朋友共同设计的服装风格也是如此,一条线用料精致设计简洁,另一条线剪裁怪异用色大胆。她认真敬了我一杯酒,感谢我出的主意——罗小公子的娱乐圈人脉没得说,随随便便就拉来了一票人站台,声势很好,我心里想着林州行,稍微有点心不在焉,陆鸣西也顺着我的视线往外看。
“你说他们这样说话累不累。”陆鸣西吐槽说,“一个比一个能装。”
我回了回神,笑道:“干嘛这样说你哥。”
“我说林州行。”陆鸣西挑眉看我一眼,“他以前谁都不理,根本就不回深圳,就算回来也不参加聚会,我哥回国好几年了,都没见过他几回,也就周琦愿意追着他跑。”
“哦。”我淡淡应道,“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不过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长得比现在可爱,脾气又好,温温柔柔的,我还喜欢过他呢!”
“啊?”我惊了一下,“什么时候?!”
“五岁吧……是不是六岁啊?后来我就出国了。”陆鸣西说着说着,忽然兴奋起来,“哎我给你找找我们小时候的照片,前段时间他们聊复古风,我还把相册拿到工作室了来着。”
杯子一放,陆鸣西跳了起来,大开大合地翻了一阵,让本来就乱的房间雪上加霜,陆鸣东关心她,走了过来:“西西,找什么呢?”
“相册!”陆鸣西头也不擡,爽利地很,“我在和小清说我小时候暗恋林州行的事,找找照片。”
陆鸣东笑了一声,林州行眉眼一沉:“无聊,那才几岁。”
“你们呢,在聊什么?”我转移了一下话题,但林州行没接话,反倒是陆鸣东笑吟吟地说,“州行找我借钱。”
“听起来不错,但是我可能有点贪心。”陆鸣东好像是故意在我面前说的一样,虽然话锋是对着林州行的,“与其给兰堂放款,不如直接买一点,可以吗?”
林州行淡淡道:“那就算了,我不卖。”
“那小清,你卖给我,你不是也有不少股份吗?”
我急忙摆手说:“不行。”
“都不听听我的出价吗?万一很合适。”
“不用听。”林州行道,“我不卖。”
“为什么?”
林州行沉默了几秒:“不为什么。”
陆鸣东看看我,又看着林州行,忽然笑了。
“兰堂帘幕高卷,清唱遏行云。”他一字一句念道,“有清,又有行,清唱可止行云,原来是这个意思,是我唐突不识趣了。”陆鸣东看着林州行,“州行,你还挺文艺的,深情至此。”
陆鸣西听不懂他哥打哑谜,半支起身子:“什么和什么啊?”
我却不能解释,手心不自觉拧握成拳,心中五味杂陈,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我熟视无睹了这么多年,毫无知觉,直到林州行亲口告诉我,才骤然明白,可陆鸣东轻轻松松地就破解出来,还这样直接摊明,我一边暗自心惊陆鸣东的心思敏锐幽深,一边担心林州行会发作,不给人台阶下。
我知道林州行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当众被人剖开真意,看他脸色阴晴不定,我紧张地关注着情况,怕他突然说出什么做出什么来,但林州行紧紧咬牙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发作,视线草草转了一圈,没有接下陆鸣东的调笑,而是语气平平地说:“既然要这么聊,那我们单独聊。”
“好,也是。”陆鸣东看了看我们,笑道,“别当着她们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