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想了想,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查清疑点还原真相,此时的原因已经并不是在意林州行的态度,要在他面前证明什么了,而是我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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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不该在浑浑噩噩中睡着,醒来时天光大亮,门还锁着,但林州行已经进来过又走掉了,带走了他的笔记本电脑,还没收了我的手机、钥匙和钱包,在桌上留下三明治、煎蛋和一杯牛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他的笔迹,写着:不要乱跑。
神经病,这什么东西?监狱餐吗?!
我在心里把林州行大骂一通,但确实饿了,因此很诚实地啃掉了三明治,牛奶还是热的,他应该刚走没多久,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唯一确定的是,我绝对不可能听他的话待在屋里,林州行凭什么关着我?
但门是从外面被锁死的,也并不是那种弹簧片设计,我折弯了两根U型发卡也没能有什么起色,只能接受自己没有溜门撬锁的技术和天赋这个事实,放弃这条路子。
除了门,还有另外一条通路就是窗,窗户是无法从外部被锁死的,因此仍旧可以打开,我推开窗向下望着,冷风趁机灌入,吹起我的长发,我评估了一下从窗口到地面的距离。
好像有三米……不,也许是四米,总之直接跳下去是不可能了,我不敢。
林州行是了解我的,他肯定知道我不敢,所以锁了门就放心走掉了,可我不能遂他的意,我得想办法。
从小到大的电视剧看过够多,总能有一部分忽然闪现在脑子里,我想一般出逃不都是撕床单之类的吗?于是想要付诸实践,但找遍屋子找不到剪刀或者类似的锐器,徒手撕了一会儿累得作罢,欧式床罩太厚了,面料又好又结实,我只能放弃。
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视线随意地扫过房间落在衣柜处,我突然想到,对啊,衣服。
结婚之后我们没有严格地分过房间,东西也是随便乱放,衣柜里有不少林州行的衣服,我跳下床去翻,果然找出来十几条领带,还有衬衫、裤子之类,能够打结的就全部打结,拧在一起试了试强度,好像还不错。
挑了几件衬衫撕成碎条,缠绕在手掌上和关节膝盖处作为保护,越是手工定制款越是面料娇贵,稍微用力就“撕拉”一声,我莫名从这声音里面找到一点发泄的快意,专门挑贵的,越撕越开心,忽然很能共情到红楼梦中晴雯撕扇的快乐,心有戚戚焉。
不对!我咬牙切齿地否定自己,我又不是他林少爷的丫鬟!
没有了钱包钥匙和手机,这屋里真的也没什么可带的东西,我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把布制的绳索系紧在外露管道上,拉了拉,确认牢固,腰上系上一根安全带,爬出窗外。悬在墙边时还是有些害怕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摁下乱蹦的心跳,告诫自己不要往下看。
离地还有一米,绳子不够长,我又吸一口气。
跳。
人虽然下来了,但是“绳子”是解不下来了,窗户也只能开着,不知道林州行能不能认出来这是他的衣服和领带,我想到这人晚上回来时打开门看到的满屋狼藉,突然觉得有些得意和好笑。
但是如今,我要去哪呢?
我仔细想了想,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查清疑点还原真相,此时的原因已经并不是在意林州行的态度,要在他面前证明什么了,而是我自己咽不下这口气,也不想不明不白地走掉。
但我不是林州行,没有他的地位、势力和手段,在没有报警的情况下,我无法要求学校调出全部监控给我看,也没有办法动用资源找其他渠道或者私家侦探,我可能只能靠我自己。
可有一点,是只有我才最清楚的,那就是只有我精准地知道宋霞的疑点在什么地方,我知道她哪里说了谎。
我仔细想了想目前的所有线索,林州行不会骗我,他说的监控录像的内容肯定是真的。
也就是说,在我进入办公室时,宋霞把珊珊带离活动区,离开众人视线,但把她留在了学校的某个地方,然后独自离开了学校,由司机送回公寓,进入自己的屋内,而在我走出办公室时,宋霞却和珊珊待在一起,并且接通了我拨打的那通电话。
看起来不合常理,但却有一个简单的逻辑能够击破——就像岑老师说的,珊珊太听话了,也太信任和依赖宋霞,如果是宋霞要求,她完全可能独自一人留在某个学校的角落等待她的“宋妈妈。
如果是别的小孩,可能会到处乱跑,出现在摄像头范围内,可是珊珊不会,珊珊很乖,要她不要动,她就一定不会动的。
这是个预谋好的栽赃,一开始就打算把我囊括其中,所以他们算好时间发现我走出办公室甚至走出校门后,再安排人去把林意珊带离——也就在这时,林意珊从藏身的角落中走出来,来到洗手间外的走廊,出现在监控镜头下。
那么从监控上看,就是我独自离开,把林意珊一个人扔在了学校。
无论我是有意还是疏忽,最终都是我的问题。
不对,那么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依照时间线,那个时候的宋霞在公寓,林意珊在学校,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电话里?
正是有那通电话,我才会放心走出学校,我那时是那样信任宋霞。
我想了想,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是提前录音——我回忆了一遍通话内容,发现小姑娘只说了一句话,其他都是宋霞在和我应答,而那一句也不是贴着听筒说的,声音很小,当时我以为小姑娘身体不舒服,并没有在意,现在想来,是蹊跷的。
可是对话是由我和宋霞、珊珊共同完成的,就算可以提前录音,宋霞无法预设我的对话方向,万一露馅怎么办?她不担心吗?
第二种可能是宋霞重新进入学校——但这种可能性的疑点在于,如果她是从学校大门进入的,那么林州行不会认不出来,监控里面是可以看见的。
另外,宋姐的房间并不靠近门口,如果她从房间再次出来,必然会遇见人,要么是家政,要么是Wilson或者安保,但是为什么没有人提到这一点?
而且,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那就是珊珊虽然听话,但是也很聪明,她独自一人留在学校,必然是害怕的,不可能随便出现一个陌生人都跟着走。
林意珊在监控下消失地了无痕迹,一定是有她非常熟悉的人在引导她避开摄像头,否则贵族学校的严密监控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会光天化日之下在学校里面让小孩被搞丢呢?
而且,能够让林意珊信任,或者说,能哄骗她信任的人并不多,除去我和她哥哥,就只剩爸爸、兰婶婶和宋妈妈,但无论是这三个人的哪一个,就算能避开校门口的监控,也不可能踩住镜头死角在校园内全程不被林州行认出,但林州行并没有提及,所以我仍然想不明白。
但我能想明白一点,那就是要想查清楚这些疑点,关键是搞清楚和敲定宋霞进入房间之后的行为,以及林意珊在学校最后遇见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决定先去一趟公寓,查一查线索。
虽然我属于“越狱”,但当然没有一点点“犯人”的自觉,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在公寓门口猛然看见了林州行的路虎,心里却本能一惊,余光扫过,正撞上林州行站在门口和Wilson说着话,但幸好他是背对着,Wilson正对着我,视线好像要看过来——我一边想着我躲什么?我不该躲!一边……还是躲了起来。
藏进一旁的灌木丛中,却还是弄出了树叶的声响。
林州行心思敏锐,当下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Wilson却笑着说:“大概是猫。”
林州行将信将疑:“是吗?”
“常常有猫。”Wilson很正经地说,“我想是我们的邻居吧。”
“嗯。”林州行没有再纠结这个,继续下去刚刚没说完的话题,对Wilson道,“清清和宋姐都被我锁在房间,麻烦你亲自照顾,除了你之外,其他任何人不能靠近。”
“好的。”Wilson道,“那么你呢,先要直接去公司了吗?”
“是。”林州行道,“如今处境艰难,我不能只专注于这一件事。”
“你需要人帮助,亲爱的。”
“这是个教训,我不能再依靠他人,甚至……”他顿了一下,没有说完,换了个说法说,“任何人。”
“是这样吗?”Wilson轻轻点头,虽然他并不赞同,但英国人并不习惯于当面驳斥别人,只是问,“Liam,那么清和宋,你希望是谁?”
听到Wilson的问话,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我不得不承认,即便说过了失望,我还是在期待林州行的答案,我想此刻单独面对自小陪伴他长大的老管家,他会说出心底真正的想法的。
我觉得紧张,摁住胸口,心跳如擂鼓。
我。
或者宋霞。
他会选谁?
“她们两个并没有可比性。”林州行开口说的答案却完全是我意料之外的,他说,“我希望这只是个误会,如果不是个误会,那么我希望她们两个都可以安全。”
“无论是谁?”
“无论是谁。”
Wilson点点头:“我明白。”
林州行走了,我刚刚想从藏身的灌木丛中悄悄溜走,就看见身前挡住一个身影,绅士的英国老先生面带微笑,弯腰行礼,“调皮的野猫女士,您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既然被“抓到”,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笑了笑,假装道:“我来找一个东西,掉在这里了。”
“找到了吗?”
“没有。”
“真可惜。”
“是的。”
“我原本还打算去房间问问您关于午餐的建议。”Wilson用英国人特有的幽默开着玩笑,“看来现在不必了。”
看他这个态度……我迟疑了下,猜测着问道:“先生,你不打算通知林州行,对吗?”
“我对Liam的某些决定持保留态度,但是你知道的,亲爱的,作为管家,而不是他的长辈……”他耸了耸肩,代替没说完的话,笑了笑,却又为林州行辩解说,“他正处在糟糕的境地,难免偶尔做出一些糟糕的决定。”
不管怎么样,Wilson一直以来的善意都让我心存感激,从香港到这里,他都在优雅而温柔地支持着我,即便如今……即便连林州行都是那样一副糟糕态度,管家先生却依然如此友善,我认真说道:“谢谢您,先生,谢谢你……相信我。”
“清小姐。”碧蓝的眼睛慈祥沉静地望着我,望着我脸上的神情,向我张开双臂,“我想,您需要一个拥抱。”
我忍不住抱了上去,Wilson是一位真正的绅士,将手放在我的背部,轻轻拍了拍,被这样温柔的对待,我更加忍不住难过,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您都可以相信我,他不可以?”
“恰恰相反,亲爱的。”管家先生难得直接而有力地反驳我,说道,“他只是太害怕了。”
我听不懂,我说:“我不明白。”
Wilson却没有继续解释,他只是望着我说:“亲爱的,希望你不要怀疑,他是爱你的。”
我知道,我不否认。
“也许吧。”我垂下眼睛,“可他太让我伤心了。”
“Loveisasweettorment.”老先生眨眨眼睛说,“爱是一种甜蜜的痛苦。”
我不禁哑然失笑:“又是莎士比亚?”
“是的。”Wilson笑着说,“他关于爱情的名言可实在太多了一点,也许我也该说上一百句试一试。”
我被他逗笑,Wilson看我心情好了些,便顺势微笑,转入正题:“清小姐,我想除了讨论午餐,您还有一些话想要问我,是吗?”
敛去笑意,我点点头:“是的。”
“您请问。”Wilson道,“我对您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