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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丛林鄙夷爱情 正文 第12章 精神卫生中心

    第12章精神卫生中心

    冯式东自认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况且他已经做好本周工作计划,就算束晴提前把东西交过来,今天也抽不出空看。他只是接受不了被驳面子,还是被下级驳面子,这让冯式东觉得自己像一只在草原上被鹿群戏耍的狮子。

    而此刻,冯式东看着面前眼神能杀人的束晴,野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变成了一只鼻孔喷火的野兔。他的面子收回了一半。

    “不可能,给不了。”束晴越生气,表情反而越平静,这是她多年来培养的习惯,“冯总,请问这事有这么急吗。恕我直言,空降的管理层在短时间内大刀阔斧,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不我这位置你来坐?”冯式东放下鼠标,淡淡笑着,嘲讽意味十足。

    “我不懂技术,但我在这家公司待了三年半。”上周冯式东刚入职还在熟悉情况,两人都没精力相互沟通,束晴认为现在是时候推心置腹与这位新总监聊一聊了。

    她严肃地说:“不到四年时间,技术二部总监换了五个,每个都和你一样自负,结果什么样大家都看到了,否则你不会成为第六个。”

    冯式东不为所动,“这么说,我还是来开天辟地的,挺光荣。”

    束晴没理会他的傲慢,说起正事她十分认真:“冯式东,我认可你上次说的一些话,或许部门内确实存在人员规划不合理的情况,我也可以配合你建立新的团队,但这些事都要循序渐进。”

    “就算我今天给你递上一份新的岗位说明,也不可能明天就执行。员工不是机器零件,不是你说安哪就安哪,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

    冯式东垂眼听她讲,话音落下后沉默着,似乎在思考,半晌他轻笑了声,朝束晴道:“我有个疑问想请教一下。”

    束晴点头,“你说?”

    “是不是每位HR都会把自己当老板,习惯性地到处教育人。”

    这句话是大多数行外人对HR的评价,也是所有HR的禁忌。束晴想都没想直接打开手机录音功能,举着屏幕在冯式东眼前晃了两下,然后把手机丢在桌上,警告道:“冯式东,你刚才的话已经构成职场歧视,我可以举报你了。”

    冯式东瞥了眼她的手机,继续问:“在公司的三年多里,你一直是技术一部和二部的BP吗?”

    “是。”

    “就你一个BP?”

    “是。”

    “二十四岁的年纪,刚毕业没几年就能负责上百个人的团队。”冯式东说的陈述句,却带着丝疑问,“束晴,如果你是靠自己的能力,就执行证明给我看,而不是在这里评判我的管理策略。我有自己的计划,不需要别人多说。”

    他对自己用了管理这个词,而她只配执行两字。

    束晴被气笑了,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没准不久之后技术二部将会迎来第下一个总监,留不久的人她不想再多言,只是重新挂上笑容说:“您开心就好,新的岗位划分明天我会按时给您。”

    这是让冯式东满意的答案,他淡淡道:“希望你的工作能力和打球能力一致。”

    束晴回敬他:“希望冯总的工作能力比打球能力高,否则我很快就要接待第七位总监了。对了,本来定在上周的部门聚餐推迟到这周五,麻烦冯总在您的计划中添上这项活动。”

    冯式东点头示意自己记得。

    束晴还贴心问道:“请问您有什么忌口吗,我来安排定餐厅。”

    “不要太油腻,也不要太辣,其他都可以。辛苦了。”

    “好的,没问题。”束晴答应下来,起身准备走。离开前她把桌面上自己带来的碘伏、药膏和棉签,一股脑全都丢进冯式东脚边空荡荡的垃圾桶里,并笑盈盈地说:“冯总精神这么好,看起来一点没摔伤,那就不用擦药了,扔了吧。”

    束晴一出冯式东的办公室就找了间空置的小会议室,她叉着腰靠在会议桌上,心里窝着一团火,因为冯式东的傲慢和强势,也因为他的话正中眉心,尤其是冯式东对她二十四岁就负责上百人团队的质疑。

    束晴可以对所有人展示自己的聪明、努力、上进,所以比同龄人更快取得职场上的成绩,但她骗不过自己。

    作为一名HR,束晴比更多人都知道,在人才济济的一线城市中,没有能力注定无法往上爬,但光有能力,成功的几率也微乎其微,必须附加运气和机遇。

    比如冯式东,幸运地碰上了平台光速发展的时机;比如束晴自己,也曾拥有某些难得的机会,只是那次转折点对她而言不算多么光明磊落。

    束晴深吸了几口气,只用了两分钟就平复好心情,拿出手机拨凌灵的号码。拨通铃声响起时束晴才想起这会儿凌灵大概还在睡觉,连忙想挂断,没想到对方已经接了。

    凌灵的周围环境很嘈杂,声音也不真切,“晴,怎么了?”

    束晴没想太多,问道:“上次你跟我说的附近那家网红露营烧烤,你朋友开的那家,给我推个微信,刚好适合我们部门聚餐。我记得是川味烧烤对吧?”

    “对…他…超好吃,就是有…辣——”凌灵的声音断断续续,“包场…提前和他定…菜单…许可以…少辣……”

    束晴清楚记得今年部门内聚餐过两次,一次吃的湘菜,一次吃的重庆火锅。同事们都不是上海本地人,饮食上无辣不欢,完全不需要特殊照顾,除了新来的冯式东。

    凌灵边听电话边翻通讯录,几句话的功夫就把烧烤朋友的联系方式推给束晴,束晴看见对方头像上三个火辣辣的辣椒和肉串,终于觉得心里舒了口气。

    她发送好友请求,问凌灵:“你一大早去医院了?怎么了?”

    几秒前束晴听见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中夹着医院的语音播报。

    凌灵没立刻回话,似乎跑了几步,周围终于安静些,但她的声音依旧不连贯,“是…最近总是长痘…痘太多了,影响我上镜,我来皮肤科看看。”

    烧烤老板的电话秒通过,束晴发去打招呼信息,想快点把聚餐的事搞定,她还有很多其他工作需要处理。听凌灵这么说,束晴也不再多问,边打字边心不在焉道:“好,那你看吧,我得工作去了。定露营烧烤的事,谢了啊。”

    凌灵不在意地说:“这点破事谢什么,忙去吧,拜拜。”

    束晴先挂断电话,凌灵站在医院窗口举着手机,愣了许久,直到头发被吹的胡乱拍在脸上她才回神,重新带上口罩,回到候诊区等待。

    上海精神卫生中心的热闹程度不亚于任何一家综合类三甲医院,凌灵每次都会预约工作日早晨的门诊号,毕竟这时候大多病人都在上班上学,还没到他们看病的时间。

    今天凌灵只等了十分钟就轮到她,电子屏在用机械音喊:“请23号凌女士至5号诊室就诊。”

    护士也在导诊台喊:“凌灵,凌灵在吗?去5号!”

    凌灵从走廊走回来,举着手说:“在。”

    5号诊室推门进去,竟然不是凌灵预约的医生,她以为走错,立刻道歉:“不好意思,走错……”

    医生指着空椅子,冷漠道:“凌灵是吧,没走错。王医生今天有事,我替他看门诊,坐吧。”

    凌灵看了一眼他的胸牌,坐下后递上病历本,“张医生,你好。只是我之前一直是王医生看的,他比较了解我的情况。”

    张医生随意翻了翻她的病例,拿出夹在中间的就诊卡,插上电脑导入信息,眯着眼睛划了几下鼠标,嘴都不张地说:“你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上次王医生给你开的舍曲林,吃了三周?”

    “对。”凌灵点头,“但我没有按时吃,因为吃了这个药总是睡不着,有时还浑身发麻,所以想换个药。”

    张医生说:“这类药都有副作用。有呕吐头疼吗?”

    “刚开始有,现在好一些。”

    “吃了三周觉得有效果吗?”

    凌灵回忆道:“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有效果。之前总觉得世界在崩塌,自己快被埋住了。吃了药后好像世界还在毁灭,但我住在一个温室里,看着外面一片乱哄哄的黑色,好像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

    张医生立刻下诊断:“还行,我再给你开两盒,再吃两周试试看。”说完他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打了一串字,把病历本和就诊卡还给凌灵。

    凌灵没接,再次说:“我想换个药,这个吃了会影响我的工作。”

    张医生也只是再次冷漠地说:“这类药都有副作用。下一位!”

    凌灵没有坚持,也没有去药房取药,她从消防通道一层层往楼下走,路过两位抱着痛哭的家长和孩子,穿过人声鼎沸的导诊大厅,经过每个窗户都装着金属防护网的住院区,从后门走出上海精神卫生中心。

    附近不是闹市区,马路也不会堵车,只有三三两两几辆汽车驶过。凌灵沿着人行道走了很久,突然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厚重的货车站载着两箱货物靠近,连地面都在抖动。

    凌灵觉得这辆货车快要撞上自己,连周围的风都越来越清晰,刺耳的发动机声让她的精神麻痹,做不出任何反应,呼吸都要忘了。

    半分钟后,货车喷着车尾气缓缓离去,从远处的拐弯处消失不见。凌灵磕磕绊绊地扶着身边的垃圾桶,缓缓坐在马路牙子上,按着胸口大喘气。

    是啊,明明一个在车行道,一个在人行道,谁都没有越轨,怎么会相撞呢。凌灵想大概是最近没吃药吧,自己又快被埋住了。

    她喘匀气,站起身重新往医院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