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普陀,束晴把车停在马路边的车位,和十七步行几百米走进冯式东的小区。几天没回家,十七很兴奋,一个劲往前冲,束晴要用很大力气才能拉住十七,以防它乱跑。在小区里拐弯时,十七却非要往另一个方向去,咬着牙抗拒束晴要去的楼栋。
束晴以为那里有什么十七挂念的东西,犟不过这只比它主人还倔强的狗,便随它走,自己在后面牵绳子跟着。果然刚进反方向另一栋楼的大厅,十七就挣脱开绳子,狂奔向另一只正在等电梯的小比熊,两只小白狗亲呢地蹭在一起,还同时吐着舌头,欢快地蹦蹦跳跳。
小比熊的主人是一位十岁左右的男孩,看见十七也很熟络,从遛狗的零食包里掏出一块宠物零食喂给它,高兴地说:“好几天没看到叔叔带你出来玩,我和糖宝都想你了。”
十七后腿站立,前爪扶着男孩的膝盖哈气,又转头对束晴叫了两声,似乎在向束晴介绍它的朋友们。束晴也挥挥手跟男孩和糖宝打招呼,微笑道:“十七应该也很想你们,刚才非要来找你们,我拉都拉不住。”
男孩用力点着头:“糖宝和十七是小区里最好的朋友。”
说完正好电梯打开,男孩起身牵着糖宝走进去,按了两下楼层键,十七也熟练地跟进电梯,还水汪汪地看着束晴,似乎想让她也快上来。
束晴刚想上前抱十七离开,男孩开口道催促:“姐姐快来,我已经帮你按了你家的按钮。”
冯式东家的楼层?束晴满头雾水地走进去,心想冯式东家肯定不在这栋楼,虽然她很久没来了,但也不至于连这点都忘记,除非他这段时间搬家了……
搬家,束晴猛地想起什么。
她和钟晨妍一起去崇明邀请陆鸿那次,十七也恰好在露营地,陆鸿说冯式东那周忙着搬家才把十七暂时寄养在那。原来他真的搬家了,但没想到是搬到同一个小区,那有什么可搬的,为了他之前提过的大户型吗。
“姐姐,你出差这么久会不会想十七?”男孩不认生,电梯刚关门就和束晴搭话:“我寒假去爷爷家玩,三天没看到糖宝就超级想它的。”
“我出差?”束晴更加不知所云。
男孩有理有据地解释:“对啊,冯叔叔说十七是他和女朋友一起养的宠物,我问他怎么从来没见过他的女朋友,他说女朋友去出差,以后会回来。”
说着,小男孩看到束晴疑惑又惊讶的表情,立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冯叔叔骗小孩!他其实都没追到你。冯叔叔好菜啊,连追漂亮姐姐都不会。”
束晴失笑,揉了揉男孩的脑袋,问道:“你还知道追女孩?”
他骄傲地说:“那当然啦,我都有女朋友了!但是姐姐你不要告诉我爸爸我有女朋友,我爸爸会揍我的。”
束晴觉得他十分可爱,笑着答应下来。糖宝和男孩住在十九层,冯式东的新房子依旧在十六层,电梯很快就到,束晴牵着十七先出来,和它的朋友们一一告别。
虽然是同个小区,但这幢楼的配置明显更好,一梯一户,南北通风,入户门口摆着一盆龟背竹,已经长得比人高,枝条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中国结。
盆栽旁边是五层鞋柜,下面两层摆着冯式东的几双鞋,都是单调的黑灰,中间两层空着,最上面一层五颜六色,都是十七的小鞋子,每双都平整干净,大概是冯式东爱买,十七却不爱穿。
大门上贴着一对迷你版对联,束晴走进看了看,文字下方的角落里还印着Tradewave的logo,是公司发的新春礼物,本应该是冰箱贴,却被冯式东吸在了门口。除此之外,门上还有那枚束晴熟悉的天坛公园冰箱贴,一年过去,精致的小物件依旧崭新到流光溢彩,没有一点灰尘。
十七在束晴脚边来回打转,奇怪她为什么迟迟不开门,它还用脑袋拱了拱大门,急不可耐地想进去。束晴收回观察的视线,按了两下门铃,等待片刻却没人来开门,她又敲了敲,屋里还是没响应。
今天是周六,束晴猜测冯式东会在家,没想到跑了个空,她犹豫是把十七拴在门口然后发信息告知冯式东,还是直接带着十七离开,下回再让冯式东来临港接。还没考虑好,身后的电梯门叮咚一声,再次开了。
束晴转过身,从缓缓打开的电梯门缝里看见冯式东的身影。他拎着电脑包,半阖着眼,一脸倦容。
十七在主人出来前就迫不及待吼了两声,冯式东猛地擡头向外看,直直望进束晴的眼里。
束晴先开口:“今天刚好来市区,顺便把十七给你送回来,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我平时没空……”
冯式东没让她说完,快步走上前,揽住束晴的腰把她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说话时喷出的气息一缕缕钻进束晴的耳朵里。
“很累。”冯式东的声音有些哑,“昨晚一部的资金流转故障,紧急修复一整晚,二十多个小时没睡觉了。”
束晴怔了下,下意识要擡手拍他的背,还没碰到,她又恢复理智收回手,转而改为向外推他:“那你赶紧进去睡觉,我要走了。”
冯式东像没听到般,圈在腰上的手又紧了紧,他懒懒地笑了声,深而缓慢地吸了口气,说:“好香。”
束晴平常不会喷香水,办公室的人员密度太大,再昂贵的香气在多方味道的夹杂下都会黯然失色,今天也是如此,她身上有且仅有衣服洗衣液的味道,束晴把他这话归为拙劣的示好说辞。
“什么味道,你赶紧起来。”
冯式东自言自语地回答:“你的味道。”说完他没再得寸进尺,直起身放开束晴,用指纹打开家门,道貌岸然地邀请道:“进来坐坐?”
熟悉的场景让束晴联想到过去,那时冯式东说的似乎也是这句话,进来坐坐吗?
束晴要拒绝,十七已经按耐不住,猛地冲进家门,连带着把拉住牵引绳的束晴也拽了进去。
客厅比原先的房子大了许多,除了那张大实木书桌和沙发,还放着十七的豪华狗窝,窝里扔着十七的玩具熊,此刻已经被它叼进嘴里。
束晴只看到了这些,紧接着眼前便只剩下冯式东放大的脸。他的眼睛,他的睫毛,他的眉骨,他的气息侵入了束晴的呼吸,吻的她喘不过气。
束晴被他按住后脑,无处可逃,只能整个身体往后仰,冯式东也顺势往前倾,另一只手环住她弯成拱形的后腰,像把她完全嵌在臂弯里。
后背悬空,束晴本能地擡手勾住冯式东的脖子,惹来他更猛烈的掠夺。
冯式东的舌头舔过她的牙齿,扫过的上颚,勾着她的舌尖,吮吸着她口腔里的每一寸气息,像热烈的暴雨倾盆而下,淋透至上而下的每一个细胞,又被滚烫的温度迅速蒸发,化成灼热的蒸汽黏黏腻腻地挂在皮肤上,连束晴的胸腔都开始发烫。
过了许久冯式东才离开她的唇,却依旧没放手,抵着束晴的额头,低声道:“你来了,这不就是我的目的。”
束晴嘴唇有些发麻,气息不稳地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来,你这是性骚扰。”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看着她微红的双颊,冯式东又低头啄了一口她的唇,“束晴,别这么双标。”
知道他在暗指那天他来临港小区找她时,自己对他实施的“暴行”。束晴自知理亏,却依旧理直气壮地强调:“我那天是喝多了。”
冯式东轻笑了声,“那你就当我现在色令智昏。”
十七叼着玩具,乖巧地坐在它的别墅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位主人,眼里都是好奇。束晴突然觉得害臊,用力挣脱开冯式东的胳膊,理着凌乱的头发说:“刚才碰到你楼上的小邻居,他说你是叔叔,我是漂亮姐姐。”
“糖宝他们带你来的?难怪。”冯式东故意不理会束晴暗藏在话里的打趣,把电脑包挂在玄关的挂钩上,边换鞋边说:“这房子我很早前就看好了,在你从公司离职前。”
也在他们分手前。束晴听懂了,冯式东关于新房的规划里有她一份,但没多久她就主动退到了计划外。
从客厅的面积就能判断出来,这里的户型至少有三室,比原来的两室宽敞许多。束晴记得她还住在北外滩那处一室一厅的老破小时,冯式东问她为什么要把书桌摆在本就拥挤的小客厅里,束晴回答不喜欢把工作带进卧室,冯式东便说那她应该需要一间独立书房,紧接着就在崇明第一次提出换房子的建议。
冯式东换好鞋,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明显小几号的白色居家拖鞋放在束晴脚边,示意她换上。
束晴却不敢换鞋进屋证实自己的猜测,心跳在接吻时加速,此刻也一直没有慢下来。她盯着那双鞋问:“刚才楼上的小邻居还说,你告诉他十七是你和女朋友养的宠物,女朋友去出差了。冯式东,你的哪位女朋友?”
冯式东愣了一下,举着拳头挡在嘴前轻咳一声,自顾自走进客厅,拿起茶几上倒扣着的杯子接水,“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束晴没继续问,弯腰拿起拖鞋放回原处,转身重新打开门,“一会儿我和温妮她们有约,走了。”
“束晴,”冯式东把倒满水却一口没喝的杯子放回茶几,起身叫住她,顿了几秒才说:“我不是想给你什么压力,更不是想捆绑住你,以前在公司跟CTO说的那些话,也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只是…放不下你,希望我们能在一起走下去,我对我们的未来一直有很大期待。过去那些事,对你缺少尊重,我再次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束晴没回答,也没转身。
冯式东又开口:“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束晴扭头,再次盯着那双拖鞋,是她的尺码。她沉默半晌,忽然轻笑了声,问他:“冯式东,你二十八九岁的时候,在前司做什么岗位?”
冯式东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如实回答:“技术部的团队主管。”
“那我的职业成就可比你高,你以后敢看不起我?”
是了,她是束晴,她从没掩藏过自己的能力和野心,言语的辩驳太过飘渺无力,她用行动和结果证明了自己,也证明了冯式东曾经对她轻视的错误。
冯式东想,过去和现在所吸引他的,不就是束晴这股劲吗?他曾经一边看不上她的这股劲,一边又控制不住为之着迷,他也有够虚伪。
“原谅我。”冯式东再次说,“重新开始,这次所有的进度都由你来决定。”
束晴转身看向他,又看了看客厅里挂着的钟表,微笑着说:“一小时后我和闺蜜们约会,如果你让我迟到,温妮第一个找你算账,你知道她的厉害。”
说完她没再停留立刻往外走。关门时束晴顿了顿,顺手把外侧门上那枚些许歪扭的天坛公园冰箱贴扶正,又探头朝冯式东挥挥手,故作疏离地微笑道:“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