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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的人 正文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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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骐进门就说有股怪味。八斗连忙把窗户打开,又开了空气净化器。李骐在沙发上找个能坐的地方坐下,问:“能抽烟吗?”八斗说你随便。李骐点了一支女士烟,吐一口,净化器就立刻加速运转。李骐觉得有意思,便故意吞云吐雾,净化器忙得呼呼响。

    李骐笑着道:“这忙的。”

    八斗不好阻止她,只好赔笑。

    李骐又问:“你老婆呢。”八斗据实相告,说加班。李骐轻声一笑说:“跟你想的不一样吧。”八斗说什么不一样。

    “结婚,婚姻,”李骐说,“是不是不一样?”

    八斗没想到李骐说这个。

    是,不一样,肯定不一样,甚至有点失望。但嘴上不能这么说,说了就是驳自己的面子。于是笑着回应道:“大差不差。”

    李骐道:“得了吧,你们这种男的,我太知道了。找老婆是为了伺候自己,现在感觉怎么样?”八斗尴尬地笑笑,不回应。不过他始终觉得李骐有点儿恨婚姻,或许是嫉妒别人的幸福。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眼光太高。他严重怀疑骐大姑娘被某个男人重伤过。

    李骐又说:“不过你是承受不住社会压力的。”八斗这才接话:“能结婚还是结婚,双拳难敌四手,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李骐抢白道:“干吗,你斗殴呢。”停了一会,语气缓下来说:“那也得找情投意合的呀。”八斗忙道:“我跟一笑就是情投意合。”声音陡然小了点,又补充道:“她还是我初恋呢。”

    李骐抚掌,笑得嘎嘎的,跟见了鬼似的,再次确认:“真的假的?”八斗嗯了一声。李骐不给他留面子,说:“你初恋,跟了别人,现在又回过头找你,这叫什么。”

    八斗面子搁不住。是,约等于备胎,只不过转正了。

    李骐倒识趣,没找补,转而道:“说正事儿。”

    八斗抖擞精神,竖起耳朵听。

    “马上开分公司,做项目,领导要找你,你就过去,这个副总你拿定了。”

    八斗嘟囔着:“去了也就是个摆设。”

    “那也是自家摆设!具有战略意义,”李骐声音洪亮地说,“这个位置,要是让别人坐了,麻烦,很多事情没法弄。”八斗当然明白李骐的意思,但他就怕出问题。现在是上了船,就没法下来了。李骐又说:“我可跟老尤那边打好招呼了。”李骐换一副口气说:“你以为那个滕志国是省油的灯?这口肥肉谁不想吃?问题是他不是我们自己人呀。”八斗惊诧:志国还不是自己人,圈子真难混。他问志国有什么问题。

    李骐说滕志国要主动请缨过去呢:“一个萝卜一个坑,他想先把坑占住,好在他上头有人挡住了。”八斗问谁挡。李骐说是刘晓斌。又点评道:“一丘之貉,狗咬狗,都不是好人。”又小声说道:“但玩是玩到过一起的。”

    八斗不理解什么意思。

    李骐揶揄道:“大洋马,听过吗?”八斗连连咳嗽,滕志国是跟他提过。李骐哈哈大笑,“看到了吧,这就是男人,表面都跟个人似的,背后,我呸!都他×别给我装!”

    八斗缩着脖子,觉得李骐连带把自己也骂了。他只能听着,但鼻涕却不争气,从鼻孔里掉出来。李骐看八斗那窘迫样,笑得更欢腾了,又建议八斗吃药。八斗去抽屉里翻,药不少,没一个对症的。李骐要帮八斗下单,八斗忙说不用。可李骐手快,下了。

    刚下单没两分钟,敲门声起。李骐诧异,说这也太快了。八斗小跑着去开门——张燕玲站在他面前。

    李骐冒了个头,见是燕玲,立刻说:“那你们先忙,我还有个事。”李骐径自走了,不作任何解释,但怎么看怎么有故事。把解释的工作留给了八斗。八斗一边迎燕玲进来一边说:“公司有个事,得密商,我说要不周一再说,她等不及。”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

    燕玲一笑,并不大介意,说:“我来拿件衣服。”八斗问什么衣服。燕玲说一笑说她有件旗袍,亮粉色的。八斗连忙说有,打开卧室门,去柜子里翻。燕玲亦步亦趋跟着,站在床尾,不往前去。八斗旗袍没找到,一回头,却看到床头柜上几只**。

    他连忙拿个T恤盖住。

    好在旗袍及时现身。

    八斗拿给燕玲,又多嘴问什么场合穿。

    “年会穿。”燕玲撒了个谎。她团购的写真,服装自备,只好到一笑这儿淘点儿宝。燕玲话没说完,八斗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燕玲说:“受凉了?喝点儿姜汤,家里有生姜吗?红糖呢。有吗?”关心得话说得密,絮絮叨叨,但是听着暖。

    尽管八斗坚决拒绝,可还是架不住燕玲手快,硬是煮了一碗姜汤。就是这碗热气腾腾,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汤水,让八斗忽然之间有了点儿家的感觉。直到一笑加班回来,他还忍不住在老婆面前夸大姨子,说燕玲可惜了,找老竺那个半老头子。

    一笑反驳道:“轮不到你同情别人,搞不好,人家还觉得你可怜呢。”八斗用不解的眼神看一笑。一笑继续说:“她工作都是老竺给安排的,只有老竺这样的,才能给她一世安稳。”

    八斗为一笑俗不可耐的爱情观气愤。他几乎脱口而出:“那你干吗找我?”

    一笑只好给他的心喂一颗糖:“我是给你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还不许一艘在风暴中受尽委屈的小船靠岸了?”

    这答案令人满意。他半傲娇半揶揄地说:“算你是个明白人。”一笑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找什么样的人。”八斗说:“我比不上你,我不加班。”他拽过床头柜上的T恤,几个杜蕾斯露出来。八斗一把将它们收进小橱柜。一笑也看到了那玩意儿,空气有点儿异样。

    八斗煞有介事地问一笑:“行吗今天?”

    一笑领会了,坚决地说:“不行。”

    八斗赌气般地说:“周末不行,平时不行,白天不行,晚上也不行。”一笑说这不没到正日子吗。八斗反唇相讽道:“你就不享受?”他为自己不平,每次他都使尽全力、花招。她竟然不沉浸其中。

    一笑说:“就觉得累,而且弄完了还得洗,不想起来洗澡。”八斗不说话,脸是赌气的脸。一笑只好又安抚他说:“我帮你弄出来?”八斗不领情,丢下一句“我自己解决”就去洗手间了。

    燕玲来电话,问八斗,三元怎么了。八斗没反应过来。燕玲才说联系不上三元。八斗说:“打她手机呢。”燕玲说不通。八斗让她别着急,他给三元发消息,打语音,但都没人回复。

    又过了一会儿,龚三元回语音了,说跟燕玲已经联系上了,她说公司信号不好,网也不太稳定。

    说这话的时候,三元正坐在简陋的办公桌前,对着自带的笔记本电脑,怀里还抱着暖宝宝。事实上自她正式报道来上班之后,还没真正见过老板王总——公司就她一个员工。她跟王总倒是通过电话,是一个温柔的女子的声音。王总每天线上给她派活儿。让她到处发帖子,建社群。但此刻三元没心情办公,她给燕玲回复,说刚入职,公司忙,写真暂时不拍了。

    三元对着电脑发呆,脑子里乱哄哄的,但没想出个头绪。她掐着时间,看到电脑右下角的数字末尾跳到0,便立刻起身打卡去接默默。

    学校门口都是家长,三元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大家都在惨淡经营,丢下一粒子,发了一棵芽,等着小苗苗长大。

    默默出来了。他抬头看三元,三元也看他。但视角不同,三元是俯瞰,有压迫感。默默只抬头瞄了一眼妈妈就又低下了头。默默的书包比他后背还大。

    三元说:“抬头挺胸!”

    默默连忙纠正姿势。两人一路上没话说,刚到家也没话。直到默默再次打开作业本,坐在小木桌旁开始做作业,三元坐在他身后监督的时候,默默才终于回过头对三元,半是胆怯半是安慰地说:“妈,我肯定好好学习。”

    三元有点鼻酸。昨天,就在昨天,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周期测试,王雨默语文考了九分。九分!拿到卷子的时候,三元感觉自己简直被雷劈了。九分!开什么玩笑?!九分!

    面对这个分数,龚三元忽然觉着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没了意义。她跟斯理,虽然谈不上是“学霸”,但也都是一路考过来的。默默呢,照这样下去,他不被打回原形,不,原籍,才怪!可偏偏她的难,无处可说!跟斯理说?孩子是她带的,王斯理一句话就能明确责任——

    人家出国拼命,你一个孩子都带不好?

    跟婆婆大姑子更不能说,以牛爱玲、王斯文的脾气,当面不骂,背后唾沫星子也能把她淹死。

    可是,她没投入精力吗?为了孩子,她已然退出北京,避居环京,找了一份清冷孤寒的工作。是她没投入财力吗?该报的班一个没少。还要怎么样?还能怎么样?!三元在内心呼喊:王雨默,你不可以对妈妈这样,你不可以对自己这样……三元还是逼自己保持理智,她坚定地看着儿子,说:“王雨默,我不相信你的智商只能是个九分。你不止九分,不应该九分,真的……九分说不过去,不可以,不能够!……”

    王雨默盯了龚三元好几秒,才哇的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