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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的人 正文 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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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宴吃到三点,所有人酒足饭饱不亦乐乎。王斯理甚至还发出了一句感叹:“老婆真好,姐姐真好,姐夫真好!家真好,我知足了。”作为女主人和宴会的操办者,龚三元深表欣慰。饭后各人该干吗干吗,斯文两口子带蓓蓓去商场买学习的奖励——某种很贵的娃娃;八斗带默默去游乐场;三元想去市场钎裤边。斯理的西裤有点长,一直没来得及弄。

    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三元拎着小口袋去跟斯理打招呼。王斯理盘坐在卧室飘窗上,窗户开着小缝儿,他在抽烟,可能有虹吸效果,烟雾一出来,就被拽出窗外去了。

    王斯理喝酒上脸,黑里透着红。但三元远远望着自家男人,怎么看怎么顺眼。男人到了中年,分两种,一种是越看越不顺眼的,另一种相反。所幸,王斯理迅速从第一种蜕变成第二种,量变到质变。三元恨不得都喊他一句“臭宝”了(还有“宝娃子”)。这些美丽的称谓,都是当年恋爱时,三元赐给斯理的,土味十足,但三元喜欢,腻歪,爱一个人就要跟他腻歪。就好像现在,龚三元上前抱了斯理一下。实体的,热乎乎的丈夫。三元觉得自己甚至比吴屈梦都幸福。

    “那我去了。”三元交代。斯理问她去哪儿。三元说不是说了吗,去市场,扦裤边。斯理问是不是小红门那个。三元说是。斯理又说那家太远。

    三元笑着说:“溜达溜达,就当消食,一个半小时怎么也能打个来回了。”斯理叮嘱她路上注意。龚三元拎着西裤,走到门边换鞋往外走,刚开门出去,她突然想起自己有条裤子也要轧。于是哐当关门,转身进屋,又往北面小房间去。

    找到了,裂口不大。三元索性拿了针线,坐下来自己缝。门虚虚掩着,留一条小缝儿。屋子里没一点声音。三元脑中忽然闪现四个字:岁月静好。

    是啊!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她也知足。

    卧室传来点声音,从那边门缝儿钻出,又从这边门缝儿钻入,是斯理在接电话。龚三元不自觉停下手中活计,仔细聆听。斯理喂了一声之后,又带着笑冒出一句:“他不在家。”

    三元头皮都紧了,“他”指谁?

    斯理又说:“玩不玩?我只有一个小时。”

    脑中轰的一下,五雷轰了顶。龚三元差点傻了、疯了、呆了、失明了,只剩听觉还在发挥作用。

    斯理又说:“随便啊,想怎么玩,陪你。”

    好了,确定了。“她不在家”,是女字旁的她,指的就是她龚三元!跟斯理对话的,也是女字旁的她!是不要脸的贱货!一瞬间,各种情绪积压在三元心口,跟一块儿搁了多年的大茶饼似的,那滋味,复杂……三元刚想起来冲过去,直接抓他个现行,那边却没动静了,整个屋子恢复宁静。三元放下针,偏又扎了自己的手,她也不叫疼,她逼自己冷静,抓贼抓脏,捉奸捉双,在没有充分调查研究的情况下,她不能贸然行动。那样,只会给敌人战略转移的机会。

    龚三元失魂落魄地起身,西裤都没拿,呆呆往外走。门轻轻带上,一个世界对她关闭了,她却看到另一个世界。那世界魑魅魍魉、贪**乐祸、多杀多争,是口舌凶场,是非恶海。

    刚出楼道三元就哭了,迎风流泪。斯理的电话跟着就打过来:”“你哪儿去了?”

    三元用最后一丝力气稳定情绪,说:“扦裤边。”

    斯理反诘:“裤子没带啊!”三元愣了一下,脑袋昏了,谎编得不圆。“哦,那儿好像关了,我去菜市场看看,有就明天再弄。”斯理又问哪个菜市场。三元说就是小区旁边的菜市。

    挂了电话,三元不哭了。她大概明白了斯理是在算时间。八成认识了一个什么女人,两个人总是趁她不在的时候快活,打个时间差。

    斯理这通追问电话,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三元绝望。但另一方面,她还没完全失去理智,她告诉自己,行动要快。敌方已经有觉察。她必须在斯理消灭全部证据并完成战略转移之前,搞到全部信息。

    回来装没事儿。拎了一包小米,两根萝卜。

    一进门,斯理就巴巴地跑来接。

    心里有鬼,以前可没那么积极。

    三元把袋子递过去,斯理问晚上吃什么。三元说不是刚吃完么,又吃。斯理笑哈哈地说:“你不是说想吃艇仔粥,我点。”三元婉拒,说打扫打扫剩菜就行了,也不饿。

    龚三元走到沙发上坐下,故意问:“感觉怎么样,这个生日过的?”斯理又开始对自己老婆一通赞美。三元也顺着演戏,深情道:“我是希望你好,咱们是初恋,一竿子撑到今天,事业起起伏伏,感情起码风平浪静,斯理,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自打嫁给你那一天,我就下定决心,不管你是穷是富,反正,咱得走到底。”

    王斯理望着三元说不出话来,似乎被感动了。但从他的微表情看,三元觉得,他可能是愧疚。刚跟别的女人聊完,老婆又来一番肺腑之言。但凡他有良心,就必须愧疚。可也难说,很多男人都能一键切换,个个影帝。

    龚三元首先要搞明白的是,“那人”究竟是否存在,然后才是“是谁”、怎么处理?三元的“作案手法”老套又自然。她只是在给斯理睡前那杯牛奶里多加了两片安眠药。王斯理很快就昏睡过去了。三元推了推他,像死猪。她叫他名字,自然没人应答。

    三元有种为所欲为的快感。她用斯理的指纹解开了手机,各种翻找,包括微信聊天记录,微信、支付宝的账单。这是最容易找出端倪的。找到了,全部留存,发给自己,再删除传输痕迹。

    再翻,她终于在手机的第三页找到某个交友App。好了,坐实了,就是在这上面找的。娘的!这玩意儿居然还要花钱!天理何存!呜呼!龚三元为这一点深深愤怒着。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居然要花钱!

    她像猎犬一般反复寻找也没有找出蛛丝马迹,看来是惯犯,只有惯犯,才会这么小心,随时随地删除痕迹。三元把相关信息截屏,发送到自己手机上,再删除记录。屏幕关闭的刹那,龚三元就觉得心中一团怒火无处发泄。她双手揪住斯理的两个**,狠狠掐。

    斯理还是一动不动。她拿针出来,扎他,这下动了,人没死。他嘴里嘟囔着,眼睛没睁开,跟个大虫似的歪了歪,又僵住了。

    三元慢慢探过身子,伸出双手,箍在他脖子上,热的,喉头微微动弹。她加力,紧箍咒起,金箍收紧。她相信只要自己稍微控制不住,一场惨剧就会发生。

    斯理咳嗽了一声,她吓得连忙松开手,慌忙跑出房间。她去厨房冰箱里找冷饮喝。一口,两口,三口。灼热的心终于暂时被冰住。可看到桌台上的萝卜,三元不晓得怎么了,还是忍不住拔出案板旁边的刀,银光闪闪朝萝卜挥去!嘎嘣脆,斩首一般,萝卜头飞出去了,咕噜噜滚在地上,没有血。

    三元不解恨,再来一刀,再一刀,再一刀!碎尸万段!

    偏偏一转身,儿子默默站在厨房门口。隔着玻璃门,母子俩的视线对接了。三元慌忙放下刀,出去打发默默睡觉。默默小声问:“妈,你怎么了?”

    三元口不择言:“哎呀没事儿,妈妈做饭呢。”她的谎言太拙劣。默默问:“妈妈要杀爸爸吗?”三元吓了一跳,莫非,刚才……孩子目睹了那个可怕的场景……不敢想。三元只好往反方向找补:“怎么可能,睡觉去吧,妈妈爱爸爸。”

    可怕的陈述。最后这五个字,三元自己都不相信。

    王斯理第二天上午十二点才醒。他打给三元,三元坐在临期食品店里。小攀忙着上货。电话里,三元让斯理好好休息。证据她都打印好了,放在皮包里,随时可以对质,但她还没选好时机。就比如上午人少的时候,她问小攀:“假如,我是说假如,你跟小段结婚了……”

    小攀听得很认真。

    三元继续:“但时间长了,久了,你就觉得腻了。”

    小攀立刻道:“不会,这个我能保证,不腻。”

    三元不满地说:“你才多大,先别着急说这个话,就是说假如你腻了、淡了,然后你找了个别人,可能就是网上聊着,反正就是分心了,你会怎么办?”小攀不理解,问什么怎么办。

    三元这才补充:“哦,你的这些小动作,一不小心被小段发现了。”小攀立刻说:“她不在乎这些。”三元诧异,说你怎么知道,女人最受不了这些。小攀道:“别说这种只是聊聊,就是真做出来的,只要男的回归家庭,女的有时候也愿意原谅,我们村有好几个这样的。”三元叱责:“那是你们村!落后地区!是不尊重女性!”小攀弱弱地说:“大城市不也这样嘛,你没看新闻,那大老板,在外面有故事,他的年轻老婆照样原谅。”

    三元知道这个大老板,她不往下说了。

    小攀反问:“姐,出啥事儿了吗?”三元慌忙掩饰:“哎呀,就是你梦姐,知道吧,有点小情况,有钱人总容易碰到这些事儿,你保密。”

    好了,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是笑话。可是,她又跟谁去说呢。她不想让老妈姜兰芝担心,电话打过去,问了问老妈和明月姑的生活情况,其他没多说,她自己都嫌丢人。她想问问姐夫严尔夫,斯理是他介绍出去的,又在一个集团,混一个圈子。如果有情况,严尔夫不可能不知道。可问题是,尔夫也不会站在她这边啊……

    思来想去,唯一的倾诉对象只有八斗,她亲爱的弟弟,永远不会背叛嘲笑她的弟弟。

    飞机场的咖啡厅有些拥挤。三元找人,八斗说晚上的飞机,要出差,三元坚持去机场送他。见到真人,三元觉得弟弟脸色不好看。

    浊,蒙了一层灰似的。

    累,他太累了。不用问都知道,身累,心更累!工作没日没夜,还偏偏找那么个不着调的老婆,闹心!龚三元忽然跟八斗有种同病相怜之感,事实证明,他们老龚家有一个祖传的毛病:婚姻不顺。

    姐弟俩面对面坐着。三元提议打春后,最好是清明节,考虑给老爸修坟。八斗问动那干吗,算算也不是整年份。三元说总觉得当年给老爸修坟的时候地方没选好。

    八斗问何以见得。

    三元道:“你记得吧,爸坟周围有几家,一个姓袁的,一个姓方的,那碑都返青了。”八斗说没印象。三元说:“每次去我都提,你们都不在意,”长长停顿,“人家都返青,爸的坟,连根草都不长,好吗?你不觉得咱们家人这些年倒霉倒得都邪乎吗。”

    八斗问倒什么霉了。

    嗨,他还嫌倒霉不够多。三元气不打一处来,口无遮拦地说:“你,找了那么个亚克力老婆,一点人味儿没有,我,找了个……”紧急刹车,不往下说了。

    八斗打趣道:“姐夫还不好?初恋,也混出来了,你现在有老公、有儿子、有事业,三美。”

    三元嗫嚅,说你这要求也太低。

    八斗随即道:“还真别说,放眼周围,燕燕姐、笑笑、屈梦姐,还有你那些个同事朋友,有几个三美俱全的?没有!”八斗这么一劝,三元又不禁有些得意。可越是这样,斯理的“触礁”就越令她伤心。王斯理的只顾一时刺激,毁掉的却是一段完美无暇的人生!(失业稍微算点瑕疵,但也亡羊补牢了。)

    龚三元呆呆地望着咖啡拉花,拿勺子戳破了,杯子里顿时一团浑浊。仿佛生活,仿佛人生。有序的美好是暂时的,更多的是一片混沌。你必须有盘古的力量,才能劈开乱象,地朗天清。

    然而三元并不打算就这样原谅斯理。她不能容许这么样的背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可是,当她想要跟八斗倾吐当天的那个“肃杀时刻”,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龚三元意识到,即使对八斗,她的亲弟弟,她也做不到将“家丑”合盘托出。因为一旦那样,啪啪打的是她自己的脸!毁掉的是她的美好青春!不不不,不能这样,至少现在不行。而且说一千道一万,八斗也是男人啊!就算嘴上站在她这边,心里怎么想,谁知道呢……

    好在,见到八斗到底让三元激**的心绪平复了些。一个好汉三个帮。有了八斗口头上的无条件支持,她也能恢复勇气,跟斯理斗上一斗。龚三元不打算墨迹,她的策略就三个字:快,准,狠。治人就要一步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