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完小仇,王斯理又介绍三元。
这回脸对着小仇,口气严肃,“这是我姐。”
什么,姐?!三元顿时头顶冒火七窍生烟。她成他姐了?!演宫斗戏吗?!这古怪的戏弄让龚三元措手不及,愣在那儿。仇女士轻轻叫一句,“姐姐好。”三元浑身微微发抖,眼珠子都震颤了,脸上一整个跑马灯似的表情包。还没来得及反击,王斯理就又关闭了国境,闭关锁国了。
屋内发出一阵笑声。哈哈大笑那种。不用说,人家同仇敌忾了!
卑鄙!****!无耻!
愤怒在腔子里发酵着,三元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能踩出个坑儿似的。回到自己屋,关上门,她想找人倾诉。可又实在无处喷泻。打给车皮,肯定一阵慌乱。打给老妈,不但给她老人家添堵,没准还会怪她不好。情急之中,龚三元只能打给斯文。统共只说一句话,跟下病危通知书似的,“你弟开始带女的回家了!”
在龚三元看来,王斯理的这种行为无异于宣战!
可在斯理心中,他只不过对三元的行为进行了“复刻”。区别只是把社交时空搬到家里罢了。他觉得自己比三元要纯洁。龚三元跟那些男人,是皮肉之欢,鸡鸣狗盗,龌龊得不能拿到台面上说。而他跟仇女士,则是柏拉图式的交流,比山泉水还纯洁。
王斯文踩着风火轮赶来了。面对姐姐,斯理据理力争,“她能玩我不能玩?我现在是离婚状态!单身!有社会交往的自由!”
斯文压着嗓子,她怕三元听到,“要玩出去玩!”
三元还是听到了,她当即跨过楚河汉界杀了过来,大吼:“在这个屋檐下,就不许你做这种骑着别人脖子拉屎的事!”斯文吓得脸绿,赶紧折回头劝三元,“元元,会不会你想得有点严重了,可能就是普通朋友。”
三元大声疾呼:“普通朋友也好,炮友也罢,跟我没关系!他只要不带人回来,怎么都行!现在是什么时候,出去还要戴口罩,他好,直接弄个人回来,谁知道他×的有没有病?!他想死,儿子还得活呢!真他×孙子!”
一席话,口吐莲花,连儿带孙一起骂了。
斯文讨饶地说:“要不这样,元元,你听姐一句劝,眼不见为净,你搬出去,我帮你出房租。”
三元又炸开了,“凭什么我搬!这是我儿子的家!那王八蛋就是故意的!示威!想证明自己他妈的是香饽饽!我是隔夜的剩菜!做他×的春秋大梦!”
斯文反倒委屈了,“元元,你这么说我不同意,斯理本来是要找你复婚的,你不同意,不给他机会!”
三元一点不给斯文面子,“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配不配?!”斯文被啐得没办法,只好退一步,“要不这样,我去做工作,让斯理先搬出去。正好妈最近情绪不好,身体也一般,让他去石景山看着。”提到牛爱玲,龚三元才终于控制住情绪,问前大姑姐前婆婆怎么了。
斯文小声,“老外交没了。”
三元不吭声儿了。好像只有死一个人这么大事,才能让她平静。斯文又去做斯理工作。王斯理硬得跟个屎壳郎似的,坚决不愿意搬。但谈判也不是完全没有成果。鉴于安全起见,斯理同意暂时不往家带人。
等上了班,三元就把这场“家变”拣重点跟屈梦说了。当然,以渲染自己的大获全胜为主。吴屈梦哈哈大笑,说人生就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三元没理解屈梦的意思。
吴屈梦解释,“这就是离婚的烦恼,前任比你过得好,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反之也一样。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要让自己过得比他更好。”
是,没错儿。过得更好。三元也曾告诉自己,只要事业再起,挣到钱,过上舒心的日子,就是过得更好了。事实上,她现在就是在过得更好的路上狂奔着。可是,当王斯理把那个什么姓仇的女人带回来。她龚三元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她,龚某某,不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下家。她基本就没法力证自己过得比他好。
一切又回到了当初夫妻打赌的原点:你有下家吗?
有下家,不选择,是一回事儿。
没有下家是另一回事儿。
这关乎自尊。而且,这个下家的质量还不能太低。王斯理奔着年轻找去了。那她起码也得奔着年轻,或者奔着有钱、有地位去,不然怎么能扳回一城。人活一口气。曾几何时,三元认为幸福是自己的事儿,是自己内心的感受。但现在她非常坚定地认为,幸福,还是个巨大的比较级!面对着打量她的吴屈梦,龚三元悲叹着,“真找不着!”
屈梦刺激她,“人家冯总怎么能找着?”
三元咋舌。冯一笑那两把刷子,她真没有。她真没法天天喝茅台,不知道去哪儿喝,也喝不起。吴屈梦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帮你留意着。”
三元道谢不迭。
很快,吴屈梦还真给三元介绍了一个朋友。不过人在美国,叫朱永富,英文名皮特。出去得早,什么都干过,现在基本享受人生了。只不过老朱暂时回不来,所以两个人就在网上聊着。当然,视频是通过了。对于长相,彼此是满意的。有好几次,三元还故意在家大声聊天,时不时带点英文单词那种。
王斯理果然听到了。等到两个人在厨房狭路相逢,他才忍不住讥讽,“干吗,还找上洋人了。”
三元回击,“土人洋人,反正是比你高级的人就行了。”
王斯理不客气地,“小心被骗。这种老骗子,多得很。得找那种愿意娶你的才行。”
三元凛然反问:“你愿意娶仇女士吗?”
斯理噎住。
三元哈哈大笑,“你才是老骗子吧。”
不过,这边“一别两宽”的事还没处理好,姜兰芝来电话,这一次,表姑宫明月真跟大家告别了。突发中风,在家里躺了一夜,等兰芝过去找她,人已经凉了。这趟奔丧,第一次见到宫明月女儿——三元和八斗的远房表妹。矮胖的身材、糟糕的服装搭配、凌乱的头发,一看就是遭到生活**的人。表妹没怎么哭,全程一张呆滞脸。
姜兰芝却哭得不能自已。她怪自己发现得太晚,又怪当初不应该反对明月跟东北老工人在一起。真要在一块了,钱是少了,没准还能捡回条命,多活几年。
三元趁机给老妈吹风,“一个人在家,真不行,又是这个年纪。”兰芝不说话。八斗加把火,“妈,回北京吧。在这儿不是事儿,别说这种突发的急病,就是头疼脑热,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姜兰芝没表态。但从微表情看,老太太的态度似乎也已经松动了。
丧事按照流程办,就在当地的殡仪馆。骨灰烧出来,八斗以为表姐会带回北京去。没承想,人就打算放东北的这套房子里。
三元第一个反对,“妹妹,老话讲,入土为安!放这儿算怎么回事儿,放得了一时,放得了一世么?以后还得弄。”表妹的理由却很充分,北京的墓地,太贵,她不打算花这份钱,老家的便宜,但现在疫情当头,她工作也忙,暂时回不去。所以只能寄存在东北这套房。
用表妹的话说,这房子,本来也就值个几万块,又是七十年产权,别说不打算当墓地,就是真当了,也未尝不可。
兰芝劝道:“你就把你妈一人丢这儿了?”
表妹说:“这不还有您呢,再说,妈喜欢这地儿,我也是尊重她。”
办理完毕,表妹先回北京了。三元和八斗陪老妈多住几天,只是,从客厅南面窗一抬眼,就能看到明月姑那套房。过去是安乐窝,现在也是,区别是,过去是活人,现在是死人了。三元深劝,“妈,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兰芝怆然,“你让我去哪儿?!老家,那样!北京,那样!”
三元劝慰,“妈,北京总有你住的地方……”
三元反呛,“你跟斯理好了?”
“没好。”
“那怎么弄?”兰芝带着气。
八斗插话,“妈,你到我那不行吗?”
兰芝脸色更不好,“你不结婚了?”
“不耽误。”八斗气弱了。
“耽误!”兰芝大声。
三元跳出来,“我买房!买新的!行吗?”
绕来绕去,还是得买房。就着这个契机,提上日程吧。
八斗坚决支持,他能贡献点“闲钱”。回到北京,三元找斯文谈,希望王斯文能劝斯理,退出丰台那套房,各自寻找出路。斯文道:“元元,这么做就不公平了。你跟老二分开的时候,他可是把香河那套房子给你了。也说好了丰台这套,归孩子,但大人有居住权。”
三元好声好气地说:“大姐,这不是跟你商量嘛。你石景山的房子晾着,妈没人照顾,斯理过去,也能照看点,而且这房子租出去,到时候也能对半分房租,谁也不吃亏。”停顿一下,“斯理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时不时要往家带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斗膈应。”
斯文还是咬住了,她盯着三元的眼睛,“真没回旋余地了?”一日夫妻百日恩。
三元停顿好久,“不想了。”又说:“都往前奔吧。”
王斯文戳破了,“你想再买一套是不是?”
三元愣了一下,没否认,“有这个想法。”八成斯理早跟斯文通气儿了,撒谎没必要。
斯文说:“你要能扛下来一套,我为你高兴。”微微点头,“但这事儿是这样,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要真想把丰台这套腾出来,香河那套,就得重新分。”
“不是,大姐,”三元着急了,“那都是分配好的,哪能来回变呀。”
斯文笑笑,“你这不也有变化了嘛。不变是暂时的,变是永恒的,你考虑考虑。”
到底是一家子。斯文为弟弟考虑,三元能理解。可问题是,香河的房子兑走一半,那她买房的款项就又缩了水。买到向心房子的可能性更低了,或者就缩小房子的面积。后来还是八斗给了个建议,他说既然默默已经有房子了,又不要落户,就没必要买七十年产权的。五十年产权也有好房子,地段可能更好。
是,退步就退步吧。三元求快,一来老妈不能等,二来,她也实在不想看到那个姓仇的女人。她加快速度,在东四环看中一套,香河房子一出手,东拼西凑点钱,火速就拿下了。钥匙到手,三元也懒得装修了,跟斯理签了个协议。两个人相约一起搬出去。搬家倒数最后一天,王斯理摸到三元那屋,敲门。
三元隔着门板问:“有什么事儿说。”
斯理道:“你先开开。”
三元不乐意,“有事儿说事儿,不耽误。”
斯理道:“最后一天,搞不好是最后一面,见一下不行吗?”言辞恳切要求合理,三元心软了。她扭头看梳妆镜里的自己,披头散发,憔悴得好像一缕魂。她下意识想化化妆,但理智立刻占了上风。女为悦己者容。她没必要让她王斯理舒服。于是大大咧咧打开门,一袭睡衣,白色的,配上一张惨淡的脸,活脱脱白无常。
“什么事儿?”三元很凶。
斯理往里走,入侵三元的地界儿,才问:“真想好了?”三元立刻不耐烦,“有完没完。”斯理靠近了。他身上热烘烘的。他抱住三元,在她耳边吹气,“最后一次……要不要?”滑稽。可笑。可悲。无耻之尤!男人,他妈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鬼东西?!是人吗?!临了临了,还要来个最后的纪念?!演什么呢?有意义吗?!
“行啦!”三元推开他,“你是不是有病!你这样做,既不尊重我,也不尊重仇女士!我不当三儿!”
斯理死皮赖脸不肯走。
三元后退半步,怪笑着,“哦,明白了,你这种人是不是就爱这样,自己锅里的肉,总是不好吃的,非得是别人碗里的吃着才香!”哼哼一声,手指向门外,“我给你指条路,安定医院!”一个大发力,王斯理被推出去了。一道门隔开了他们。三元觉着,跟天人永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