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吕薇约林林吃饭。林林知道有事，风里雨里去了。一见面，吕薇就哭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她没要到孩子。娃儿是妈心头肉，吕薇的痛，林林感同身受。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换个角度劝：“他带你就让他带，反正你永远是孩子妈，腾出手，正好干事业。”
吕薇抽泣得剧烈，“就是干不来！”
林林问她年鉴没编出什么道道没。
吕薇说：“孙雪梅当了一把手，那就是个加强版的张红娇，项目书就那么一点，葛文婷也虎视眈眈，根本没我的份儿。过去有人罩着，逍遥快活，现在谁还给你面子，就是用你，用到死！”吕薇说得咬牙切齿，林林看得惊心动魄。她只好帮闺蜜想辙，“要不出来呢。”
“去哪儿。”吕薇渐次收了哭声，迷茫地。
“天大地大，哪都行，要么来我们公司，我帮你引荐。”林林两肋插刀。
吕薇说：“我又没资源。”
林林说慢慢来，谁也不是生下来就能干，何况你不是做过“玛雅书”么，卖那么多，要是在我们公司，你估计发财了。
吕薇叹，“瞎猫碰到死耗子，这辈子别指望遇到第二回。”林林让她再考虑考虑。吕薇又说：“多少年，咱俩都是闺蜜，别回头我去了，关系却处坏了，不值当。”林林忙说不至于。但仔细咂么，还是吕薇周到，她来了，她跟她，不是上下级就是竞争关系，也不好处。
末末了，吕薇决定骑驴找马，先四处碰碰，她不禁悲叹，“我怎么就被逼到这步了，我不想当事业女性。”
林林接过话说：“谁靠谁一辈子？在这地方，男的女的，只要是个人，都得朝事业奔，没有例外。”林林把吕薇的情况跟老邱说。老邱分析，说吕薇其实是想去林林公司的。林林不以为意。老邱说，她如果不想去，就不会做那种关系可能会坏的假设。
“那然后呢？”林林问。
“然后就看你怎么想。”老邱说。
“我是能帮就帮。”
老邱猛推了两下健腹轮，站起来道：“人物关系，做什么事都要注意人物关系。”林林说我知道我明白，现在我跟她是闺蜜，她如果到公司来，可能就是上下级。老邱说这是一方面，你得管理她，不能讲人情。她能不能接受。话锋一转，老邱继续，“还有一种可能，万一她将来跟你产生竞争，搞不好比你还强，你能不能接受。”
林林认为公司没那么复杂，不是在星火社的时候了，在北方分社，就是干活拿钱，用书说话。
老邱说：“当然不是完全没好处，她来，起码是自己人，暂时哦，你们能相互搀扶搀扶，不过你不是走着大财运么，不需要搀扶。”
老邱嬉皮笑脸。但林林真听到心里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觉得这事儿只要吕薇不强烈要求，她就没必要太上心。
六月一开始，林林就遇到两件好事。且都跟影视版权有关。秋水的《百媚千娇》，虽然销售上乏力，但影视版权合同算正式敲定了。资方跟林秋水通了电话，还算满意。三方协议一签，等着付钱。是为一件大好事。其次，徐可欣也来消息，说有个小有名气的导演，对袁一航的《浮生梦》感兴趣。想见见真人。
林林开车接人，可欣有事，她一个人陪一航赴会。一航有点怯。林林鼓励他，“不用紧张，本色就行，合作这种事，看缘分，人家也就是要看真的你。”一航说还是有点发毛。林林道：“要有心理准备，如果是只想卖版权，不想编剧，就咬死了只卖版权，如果还想介入编剧圈，那这可是个好机会。”
“你怎么看。”一航问她。
林林反问：“光靠写小说，能养活自己吗？”
一航说够呛。
林林道：“那不就得了，咱不是富二代官二代，赤手空拳来了，首先得立住脚，写小说当然自在，可人得吃饭呀，如果能进了编剧行，赚点钱，再反哺小说，多好。我帮你想过，先赚钱，等稳定下来，再走严肃文学的路子。”
一航惆怅，“那得什么时候。”
林林想了想，说：“起码得四十以后了。”
一航惨然。
林林道：“慢一点不怕，姚芳知道不。”
一航当然是知道，是位海外女作家。林林说她四十一岁才拿起笔写作。“每个人的命不一样，每个人有自己的时间。”
咖啡店门口，一航踯躅，林林猛击他大椎穴，“挺起来！没问题！”
见面了。导演晚到十五分钟，一来就让服务员从卡座换到包厢。外面说话不方便。又问林林和一航有没有吃午饭，他刚起来，多少得吃点。两个人忙说吃过了。导演不拘束，要了三明治和薯条。大口吃。人家那么恣意，林林和一航也放松了。等导演午餐完毕，林林才郑重其事两边介绍，气氛轻松。
导演问一航多大。
一航报了岁数，导演有点吃惊，“不像。看你的文字，很老道。”一航说是心比身先老。导演又问了问林林社里的运作情况，问了问一航的职业经历，还问了他们喜欢什么样风格的影视作品，最后谈了自己目前的情况，背后有谁投资，并且希望林林能够从中协调，版权费稍微低一点，等等。
都聊了一圈。导演把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转头对林林，“李编辑，你能不能到外头等一会，我有几句话，想跟一航单独聊聊。”
林林诧异，这多少有点措施不及，可人家既然提出来了，她只能配合。林林讪讪地站起来，拍了拍一航的肩，“我去卡座。”说罢，出去了。
公司是一航的代理。三方见面，导演临时把她支出来，林林措手不及。她后悔出来得那么迅速，可在适才的情形下，她又没法处理得更好。导演会跟一航说些什么呢。压版权价格？还是谈编剧的事？一航会不会意志薄弱，当场答应？思来想去，林林还是给一航发了个消息：别当面答应，商量商量再说。等了快一个小时，导演和一航才从包厢里出来。一航红头涨脸，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导演笑语吟吟，把两个人送到包厢门口，说自己一会还要见一个人，不送了。
林林带一航上了车，才问：“说什么了。”
“版权费他想低一点。”
“编剧呢。”
“想让我编。”
“多少？”
“两万一集。”
“低了。”
“我不打算编。”
“你说了？”
“你不说让我别当场答应么。”
“对，不能立即答应，还没讨价还价呢。”林林说，“再想想。”她问一航去哪儿。一航说把他放在路边就行。林林不同意，她坚持把他送回家。一路上，一航什么话也没说。林林总觉得包厢里还有故事，一航没说，她想问，但思虑再三，还是没开口。
群访的新闻一放出来，跟着几篇高质量大版面专访，网媒疯转，加上口耳相传，《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传播是爆炸式的。老干部满意，作者家属满意，林林感觉自己编辑生涯也第一次被推向了巅峰。好事还不止一桩。《百媚千娇》的版权费到账，林林立刻走系统，第一时间结算给秋水了。她的提成，下个月也会分发。
她和林秋水网聊到夜里一点，昏昏沉沉睡着，第二天一早，秋水竟然把陆小曼的稿子交了。这不繁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事么。热闹！还有一航的版权售卖，可欣来消息了，说对一航印象不错，大概率拿下《浮生梦》。多管齐下，林林仿佛一刹之间，就成了公司最火的编辑。连刁爱玲都要对她行注目礼。
吴冠的反应很快就传过来了。不过不是吕薇报的信，是大川。他也是受害者。有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意思。大川在电话里告诉林林。报道一出来，吴冠刷到了，媒体渲染老干部和作者的关系，吴冠恍然大悟怒火中烧。他第一时间把大川叫到办公室。林林走后，老干部那边的稿子，一直是大川盯着。
“到底怎么回事？！”吴冠朝大川喷火。
大川惨然，“吴总，您说的是什么事呀！”
吴冠吼：“别给我装傻！方大川我告诉你，这个问题，非常严重！是政治问题！大是大非问题！”
大川只能当鹌鹑。
吴冠又说：“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这本书你知不知道？”
“看到了。”大川嗫嚅。
“我是问你先前知不知道！”尽是吼。
“不知道。”
“不知道是李林林在弄？！”
“真不知道。”
“要是知情不报，我告诉你方大川，立刻给我滚蛋！”
大川悲鸣，“吴总，我是真不知道呀，我要知道能不告诉您吗？林林姐和您，我肯定向着您呀！”
“别跟我提她！”吴冠彻底爆发。
两次了。
刘磊那是第一次。现在第二次。这等于在吴冠伤口上撒盐。他认为十拿九稳的事，十拿九稳的关系，每次都被李林林截胡，他觉得自己面子，简直像蹦了极，绳子还断了，整个人直摔地面上，啪啪打脸。据可靠消息，连续一个礼拜，吴冠都像祥林嫂似的，逢人便说，遇人便讲，他甚至跟自己的老对手邹社吐槽，说李林林怎么怎么对不起他，怎么怎么不守规矩，怎么怎么不地道。邹社只能好言相劝，让他放眼未来。
刘桃根听了这事，诧然，说有这么严重么。
吴冠怒斥，“有！非常有！特别有！”
桃根连忙闭嘴。
戴琪说：“吴总神经了。”
吴冠还扬言要去北方分社上面的大集团告林林，要揭露林林的真面目，丑恶嘴脸。志闯劝他，“主公，你去告，不正是帮了她的忙么，人家领导肯定说，她会抢稿子，能干，搞不好还要给予奖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