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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市井人家 正文 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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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7章第167章

    金齑玉脍是时下一种流行的鱼脍,民谚有道“橘皮多则不美,故加粟黄,取其金色,又益味甜。①”,新鲜的青鱼身上片下雪白如玉的鱼片,铺陈上金黄色的熟栗子肉和切成丝的橘皮,两金黄一玉白,摆放在盘中堪称艺术品,故而称之为金齑玉脍。

    柳氏精心准备的金齑玉脍还搭配了白梅、粳米饭,姜蒜盐等多种配料,看着就让人很有胃口。

    诸人正待要动筷子,屏风那边裴昭却出声,示意仆从取了小锅过来,又叫她们送到女眷这边桌上:“恐怕有人不愿生吃。”

    柳氏先是讶然,而后是歉意:“倒是我招呼不周。”

    “哪里哪里。”宓凤娘作为客人赶紧摆摆手,“时下吃鱼脍都是生吃,哪里有不周到之说。”

    宓家姐妹却盯着叶盏捂嘴笑,认识的人里唯有她吃鱼脍坚持要熟吃,还给她们讲要小心“鱼寄生虫”之类的话。

    小裴大人叫人送过来的小锅,显然就是给叶盏准备的。显然他平日里很留意叶盏的饮食习惯,才会连这种细枝末节的讲究都记得清楚。

    小锅煮着白水,咕嘟咕嘟冒泡,叶盏在姐妹们弄鬼的盯视下微微低头,不好意思浅笑。

    柳氏与宓凤娘这下看懂了,双双对视而笑,孩子们恩爱,她们做长辈的也跟着放心。

    柳氏便招呼奴婢又上了姜片、红枣、甘草、白芷、香箪等物:“白水煮着恐怕无味,不如加点调味。”

    这样煮着倒有些像火锅三鲜锅底,看着水开了用筷头夹一片如玉鱼片入锅沸煮,眼看着鱼片微微蜷曲就知已然熟透,放入碗中晾凉可吃。

    将鱼片裹上金黄栗子肉泥,夹两丝橘子皮,再蘸取上金齑玉脍的蘸料:微微发酸的白梅酱和切成末的葱姜末、酱油,最后还不忘放在一小团粳米饭上,一起送进嘴里。

    果然诸多滋味齐齐涌上舌尖:甜而绵软的栗子泥、微清新的橘子皮、滑嫩鲜美的鱼片、五谷气息的梗米饭,混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喟叹一声:“鲜美!”

    叶盏觉得这鱼片配米饭有点像后世的寿司,橘子皮和姜蒜、梅子蘸料有点像后世椰子鸡蘸料。

    而且这道菜更不同的是加了栗子泥,真是天才发明:可以想到肥厚的生鱼片搭香浓栗子泥更添风味,生鱼片本身的丰腴口感正好与甜甜的栗子泥搭配,脆脆的生鱼片和栗子泥的绵软形成对比。

    叶盏虽然吃了熟鱼片,但觉得这道菜若是用生鱼片肯定更加具有碰撞感,她决定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可以用海鱼尝试下这道菜。

    宓璃吃着这道菜也有新的感悟:“橘子皮在医书上有杀虫的功效,若是生鱼片像姐姐所说有虫,那搭配橘子皮正好杀虫……”

    她还待要多说,立刻被机灵的宓凤娘用一碗汤堵上了嘴:“璃儿,尝尝这碗汉武三炆汤如何?”

    娘很少对自己有这么肉麻的称呼,宓璃纳闷擡起头,却见娘的眼神透着“当着外人面乱说话试试?”的警告,立刻缩缩脖子,不敢多说,低下头尝汤。

    非常专心致志。

    汉武三炆汤炖了好久,麻鸭肥香满口,老母鸡滋补,黑猪肚柔韧,喝一口汤汁化不开的鲜美,舌尖鲜美到像被花椒麻到一般,要喝一口清茶缓一缓才能吃旁的菜品。

    还有螃蟹、海虾这样从遥远东边运来的食材,简单的清炖就能吃到鲜美,没有浓油赤酱烹饪,可见都是极新鲜的鱼虾,更见贵重。

    吃完后又上茶,又上水洗手,水里有菊花、柑橘皮、柏叶、艾草等多种香料,洗完手后顿觉清爽,手上的油污一扫而空,还有淡淡的草药香气。

    老夫人称赞:“有些人家是绿豆面洗手,不及你这个质朴又好用。”

    宓凤娘也极为赞同:“绿豆面是穷人家拿来裹腹的吃食,用来擦手洗手未免太过奢靡,裴夫人这般就很惜福。”

    女儿眼看要嫁到裴家,宓凤娘自然希望裴家能积攒福德,不然就算嫁进高门,日日奢靡铺张,酒池肉林将阴德消耗殆尽,对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事。

    柳氏也笑,如无意外以后家中是叶盏管家,她兰心蕙质,定能想到类似艾草洗手这般好玩雅致的巧思。

    吃完饭喝完茶,就开始相看。

    叶盏坐在庭中,家人围绕,裴昭换了一身更正式的衣服,为表郑重,腰间挂上了印章玉佩。

    身边仆从送上了一个朱漆螺钉牡丹富贵盘,盘中大红锦布内躺着一枚金钗。

    诸人看过去,金钗样子简单大气,没有多余的花纹。

    叶盏看一眼就想笑,果然是她说过的简单大气,不小心撞到裴昭眼神,见他眼中也带了笑意,想起自己适才在风里的叮嘱,后知后觉才觉脸红发热。

    又赶紧低了下去。

    诸人没留意,都盯着那金簪看。

    金簪看似简单,但簪头刻成徘徊花模样,虽然样式简单,但徘徊花一瓣一瓣刻得清晰分明,也不知金匠怎么设计的,花瓣形态颇有在风中摇摆的风韵,让人似看到野地里风中不屈的徘徊花。

    “这是德音跟金匠学了月余自己做的。”柳氏这个做娘的有心替儿子说句话。

    这居然是裴昭自己做的?

    大家都惊讶了一回:小裴大人那么板正严肃的人,居然也会做金簪?

    一想到他每日里审问完犯人后回家一板一眼开始捶打金饰,就有一种深深的违和感。

    倒是裴老夫人先笑:“原来倒是家学渊源。”先前裴家老爷子成婚前也曾赠过她手制的香,特意选用了她最爱的梅花香气,很是用心。

    裴昭凝神,将金钗拿起,平日里非礼勿视,这一刻有机会大大方方端详,才发现叶盏头发黑漆漆的,在日光下缎子一般发亮,一看就是气血极足的模样。

    他无端想起一句诗“婉伸郎膝下,何处不可怜”,忽然觉得耳朵尖有点发烫。

    定了定心神,才对着乌发间的空隙稳稳当当往叶盏发髻间簪,因怕缠着她头发,特意缓慢又轻巧,可她发丝过于光滑,金簪居然滑了滑,斜坠青丝发,一副不堪重力的样子,好似马上青丝挣脱束缚柔柔委地。

    裴昭心如鼓擂,他无端吞咽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忙伸出左手去扶,重新簪发,眼看着金色耀眼的光芒一点点消失于鸦翅般整齐的峨峨云鬓中,手心里隐约觉察到了一丝汗意,裴昭不敢多想,宾住呼吸将发簪完全簪好,这才垂下手:“好了。”

    叶盏并未将簪子拿起来,这就是应了的意思,大家都齐声道“恭喜”,两位老夫人齐齐对视而笑,柳氏朝不远处的捧着缎子的奴婢轻微晃晃手,这是防着叶盏相不中按照习俗为她准备的“压惊缎”。奴婢赶紧捧着缎子往后院里去。宓璃踮起脚要看金簪,玉姐儿抱了妹妹一把,叫她能看见。

    一派忙乱之际,裴昭顺顺当当退后,他蜷起了手,趁着宽大衣袖的遮掩,用中指蹭了蹭手掌,似乎还能感受到适才云鬓青丝往手心滑过的质感。

    相看算是正式完成,柳氏松了口气,赶紧招呼诸人去后院玩乐,脸上笑意挡都挡不住:虽说她从未催过儿子,可到底看着儿子孤单了许久,又看他为叶盏诸多上心,如今终于能尘埃落定,自然也替儿子松口气。

    又很快想到马上就要忙起来了:备聘礼、布置新房、宴请宾客,样样都是要忙许久的大事。虽然事情多,她心里却一阵甜似一阵,儿子早早离开他们夫妻独立,做父母的并未帮过他许多,如今能有个由头好好弥补,也算是能平息下父母心中遗憾。

    其余人也高兴,大家乐呵呵玩乐起来,投壶、象棋、叶子牌、射箭,院中一派夏日风光潋滟,玩乐不止。

    偏宓璃拿着蝉蜕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这是入药的好东西呢,还能驱邪。”

    宓凤娘捂脸,重重吸了口气:虽说裴家认可叶盏,可到底两家门第有别,宓凤娘攥着一口气呢,生怕家里出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惹得婚事告吹,谁知道小女儿在这里等着呢!

    玉姐儿更是发急:*若是被婆家人认为宓家处事不当,无法登大雅之堂,坏了婚事可如何是好?

    宓家这些女眷里唯有叶盏神色如常,慢悠悠喝茶。

    柳氏却不当回事,还笑着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拿个花梨木镶百宝的海棠蚂蚱匣子,正好给亲家小娘子装这个。”

    裴昭适时站出来圆场:“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都说。”

    “对对对。”宓凤娘见未来女婿上道,心中喜悦,也跟着附和,要尽快将这件事翻过篇,“腰蝉万贯。”

    “蝉和荔枝合在一起就是鸣利双收。”裴老夫人也跟着打圆场。

    接下来再无任何插曲,两家人又聊些闲话直到日头偏斜,这才依依不舍道别。

    裴昭特意护送车队左右,宓璃缩缩脖子,说是自己想骑马,坚持在外面骑马,只不过中途停下歇脚时,宓凤娘就将小女儿唤进了自己车里。

    她看着宓璃吓得不敢跟自己对视,就气不打一处来,到底还是压制住,只重重叹口气:“枉你二姐素日里待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报答你二姐的?”

    旁边叶盏赶紧摆手,她一点都不想让娘责罚小妹。

    宓璃没想到娘既没掐自己也没骂自己,可这轻声的责问比打骂更让人难受。

    她咬咬嘴唇,到底还是低声开口:“可我是帮二姐啊……”

    “我%*……”宓凤娘咽下了一万句骂人的话,只剩下一句,“你这不是割猫儿尾拌猫儿饭么?还要你二姐感激你?”

    裴家官宦人家,虽然他们敬重盏姐儿,虽然他们知道宓家有巫医,但并不代表就能任由宓璃明晃晃舞到她们跟前。

    “就是在帮二姐。”宓璃鼓起勇气答,“闵家也是说亲时不嫌弃,结果定了亲又嫌弃大姐,我不想这样的事重演,索性找件事试一试裴家。”

    若是裴家表现好,她才能放心让二姐嫁过去。

    其余三人齐齐惊讶。

    叶盏更是将小妹的手放进自己手心,热乎乎贴着她小小的手。

    “若裴家嫌弃姐姐,今儿我一提醒他们肯定要赶紧撇清干系,省得害二姐像大姐那般伤心。”宓璃小声说。

    玉姐儿也点点头:“也对,两家要结亲,总要他家完全接受我家才好。”否则就如她与闵穆,看似甜蜜却跨不过两家家世。

    宓凤娘半天没说话,好一会才开口叹气,

    却不训斥宓璃,也不问叶盏,而是伸手摸了摸玉姐儿头:“都说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我女儿总归是有旁的大福气大造化等着呢。”

    似乎完全不记得刚才有什么事。

    倒是玉姐儿抗议:“娘!别弄乱我发髻!”她才不要安慰呢,那件事早就过去了好不好!

    接下来一路无话,宓凤娘在盘算许多事:先前是两家起了草帖子,如今便是起细帖子,将各自祖宗三代写上,还要准备“缴担红”、“回鱼箸”,等等一系列都是复杂流程。好在前段时间刚替银哥儿筹办了这些流程,总归还有些相似之处。

    想起银哥儿又有旁的事要愁:他成婚的日子也要尽快定下来了,可听裴家的意思恨不得下月就成亲,这样两兄妹一起成亲呢,还是一先一后呢?

    裴家势大,送来的聘礼肯定是大手笔,到时候对比之下惹得阮家小娘子不快怎么办?虽然宓凤娘肯定阮家小娘子不是那等狭隘斤斤计较之人,但谁家新嫁娘能在新婚之事上接受自己处处不如人?

    ……

    总之一时心绪浮沉起许多事,让宓凤娘一路沉思。

    这一颠簸就到了路口,远远听见车帘外喧哗声很是反常。

    “前头堵了路,恐怕要一会才能归家。我着人去买几碗绿豆水送进来,免得等待烦闷。”马车外裴昭的声音传进车帘。

    宓凤娘回过神来,很是满意,自家这女婿能力强,人又体贴,的确是个良配。

    当然她还不忘掀开车帘看热闹:“是什么事堵路?”

    鸣镝候在车辕旁,有心巴结亲家太太,赶紧将自己打听打的情报呈上:“说是有个人的牛发了狂,直接将牛车拉进了汴河,害得那人淹死了,家眷正在河边哭呢。”

    “啊?”宓凤娘今日喜庆,听不得这个惨事,赶紧双手合十念佛,“早登极乐!”又想想,叫鸣镝去买些香烛:“我们路过时也点些纸钱。”免得沾染了冤死鬼。

    车轮挪了几个位子,好容易靠近桥边,宓凤娘听着外面的哭声,忍不住掀帘子:“我怎的听着这哭声这么熟悉?”

    桥下河流里有几个渔民在打捞,桥边还有一位夫人躺在地上,旁边跟着一儿一女。

    宓凤娘再定睛一瞧,脸色先煞白,赶紧推推女儿:“你帮我看看,那人,怎么不对劲?”

    姐妹几个也顺着看过去,玉姐儿眼尖:“我怎么瞧着……那妇人有点像姨母?”

    再看妇人身边的子女,更加确定了:“是表妹和表弟!”

    宓凤娘脸上血色彻底全无,想起身,却软软滑到了车座上。

    还是叶盏扶住她:“娘,没说姨母有事,我去近处看看,万一是弄错了呢。”

    要是往常宓凤娘还惦记着女儿才定了亲不能沾染晦气,可此时她一口气都喘不上来,只是茫然嗯了一声,手指指了指裴昭。

    裴昭冷静回她:“伯母放心,我陪着二姐。”

    叶盏下了马车走到近处,见那母子三人,一大两小,躺在地上的正是姨母宓鸾娘,表弟表妹正在哭。

    叶盏唤了一声:“表妹”

    “表姐?”表妹擡起头,看见叶盏就如看见了亲人,“二表姐!”

    后面叶大富带着儿子也下了车,搀扶着宓凤娘过来。

    “姨母!”

    两厢见面,两个孩子就如找到主心骨一般,哭得泣不成声。

    叶盏先问:“姨母怎么回事?”

    “娘是见爹出事了,所以晕过去了,寻的郎中马上来。”表妹抹着眼泪。

    说话间裴昭已经带着郎中过来了,郎中放下药箱给鸾娘扶脉,又给她扎针。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鸾娘慢悠悠睁开眼睛。

    郎中见没事才吩咐一行人:“是急火攻心,不是重症,回头随我去开一副药方抓些药,回去煎服两天就好。”

    鸣镝早跟着郎中去取药。

    宓凤娘见妹妹没事,力气回来了大半,气色也变得好了些:“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今日端阳节,我想请姐姐一家去看赛龙舟,今日打发了蔡诏去接姐姐一家人。”

    蔡诏就亲自赶着从县令那里借来的牛车去接宓家一家人。

    “可等了又等,看着日头都到半空了还不见人,我生怕是姐姐和夫君吵起来了,就赶紧过来解围。”鸾娘提起这个就泪水涟涟。

    谁知走到河边,就见人围着河看热闹,说是有人连车栽下河里去了,正在施救。

    鸾娘一看牛车,正是自家车,差点晕厥,到底还是派人将儿女过来,又打发人去寻姐姐,又拿出银钱请人打捞尸体。

    偏偏前几天下雨,河水暴涨,尸体不好寻,鸾娘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就知丈夫恐怕是没救了,一时急晕了过去。

    宓凤娘后悔得捶胸顿足:“妹夫昨天是来请我不假,但被我拒绝了。我家今日一早就去了郊野,不然也不至于不碰面。”

    “万事难以预料,伯母不必自责。”裴昭在旁开口,“姨母身子虚,就请伯母先陪姨母去休息,我派人料理就好。”眼看宓凤娘要因为姐妹情深守在这里,叶盏几姐妹要陪母亲说不定也得守在这里,但他不想让叶盏看见死人的场景,因此转瞬之间就想好了对策。

    宓凤娘理智也恢复了过来:“好。”吩咐叶大富:“你就与儿子们在这里守着就好。”

    裴昭一说出口,叶大富就知道未来女婿的心思,不由得心里好笑,这小子还没嫁进来呢就知道心疼媳妇。又很满意:要能护着盏儿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因此点点头:“放心吧,你们几个女眷扶着去休息、煎药。”,赶紧把老婆女儿们都打发走。

    鸾娘死活不走,但拗不过姐姐,倒是一双儿女坚决不走,说要守着寻亲爹,又有叶大富保证,鸾娘到底还是随姐姐上了马车。

    裴昭先问岳母:“我先送您回家,再来协助岳父。”得了宓凤娘应允后便送几人上了马车。

    多事之秋,没人顾上挑理,裴昭在叶盏上马车时扶了她手腕一把。

    虽然隔着衣裳,只是虚虚一扶,可叶盏总觉得被他扶过的地方隐约发烫。隔着车帘看了裴昭一眼。

    其实隔着车帘看不到,只隐约知道裴昭就骑着马在马车侧护送她们,让人没来由得安心。

    裴昭将她们送回家,又叫自家那两个部曲守着,这才放心赶回桥边,想想又将仆从叫到一边,沉声吩咐鸣镝去买一把朱砂给叶盏送过去。朱砂辟邪。

    鸣镝应了下来,大斧一边嘀咕:“少爷什么时候这般讲究了?”平日里满口的子不语怪力乱神,查案时半夜出现在乱葬岗,翻检起尸体更是如家常便饭。

    “你懂什么。”鸣镝笑,“少爷巴巴儿买了朱砂给少夫人,是怕少夫人身子弱受惊。”

    是吗?

    大斧不大相信少爷会忽然转性。

    却没想到自家少爷在听到鸣镝说“少夫人”时唇角多了一抹极易觉察的笑意,捞出个荷包就甩给鸣镝:“算你机灵,赏你的。”

    荷包重重打在鸣镝手掌,那一下重重的敲击打得鸣镝手掌红了大半,可是鸣镝一下心情大好:这一听就是满满一袋子钱!

    他高兴行了个礼:“少爷,我这就去给少夫人送过去。”

    一边得意冲大斧使了个颜色:学着点,像你那么笨这辈子能赚几个钱?

    大斧目瞪口呆。

    她们走了一会,下面的渔夫们忽然喊:“捞到了!捞到了!”

    七手八脚将人捞上来,请来的郎中在旁边候着,一看脸色就摇头,但还是在一儿一女的哀求中上前去把了把脉:"已经没救了。"

    意料之中。

    但儿女还是放声大哭起来。

    叶大富虽然不喜欢蔡诏这厮过河拆桥要改姓害得自己妻子生气了好几天,但看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眼前是另外一件事,也面色黯然。

    倒是裴昭很冷静,拨了拨死者脸上缠绕着的水草,看着毫无挣扎痕迹,微微蹙眉,又弯腰观察了一下捞上来的牛车。

    他怀疑牛车被人动了手脚,也怀疑蔡诏根本不是落水溺亡,而是在落水前已经被人害死,不过不知围观的人群中是否有凶手,因此面无表情吩咐:“拉走吧。”

    拉到开封府请仵作好好验一验。

    旁边蔡书和蔡茗两人间急得擡头:“要将我爹拉去哪里?”

    叶大富虽然不知道女婿是什么想法,但很信任未来女婿,起身打圆场:“总归不能将你们爹放在这闹市由人围观,要好好擦身安葬才好啊!”

    几句话说得姐弟俩又哭了起来,这才将牛车拉走。

    叶大富看着车走了,又赶紧赶围观的人:“莫看了莫看了,想要被找替身么?”这句话果然管用,那些看热闹的人吓得散了大半。

    接下来的事也不轻省,要买棺材、买寿衣、寻装裹的人,还要请道士在河边超度蔡诏,还要接应他亡魂归家。

    鸾娘和一双儿女还顾不得伤心,就听裴昭来寻他们:“在下怀疑死者并非溺亡,请允许仵作验尸。”

    宓凤娘赶紧介绍:“这是盏儿刚定亲的夫婿,在衙门,平日里管着断案判案。”

    “你是说,我夫君不是意外而亡?”鸾娘擡起红肿的眼睛。

    “正是。”裴昭给她分析,“溺亡之人本能会挣扎,指甲里难免会有水草河泥,可是死者指甲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蔡书却不信:“我爹是外地人,来京城没几月,能有什么仇家?”

    “莫不是你这人想要多些功绩?若是分解了我爹尸体又证明就是溺亡,那岂不是惊扰了死者清静?”

    “那看你的意思。”裴昭并不勉强她。

    还是鸾娘拉住了女儿,母女商量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好。”

    裴昭没过半天就派人送来了消息:猜测属实,蔡诏在跌下牛车前已经死亡,并且是被毒死的,在他随身携带的酒葫芦里发现了毒酒。而且牛腿也发现了一枚针,牛鞍里透出磨损的痕迹。

    所以可以推测,蔡诏在出发前像往常一样喝了酒,但不知道酒葫芦里已经下了毒,等他牛车驾到河边时,牛鞍具已磨破,早就装入里面的针扎出来,吃痛发疯的牛带着人一起闯进了河里,造成了落水而亡的假象。

    设计巧妙,如果不是裴昭正好撞上这件事起了疑心,只怕这件事就要当做偶然的落水来处理。

    一家人听完前因后果后茫然对视,鸾娘强忍着悲痛,问:“裴大人,那么依照您的意思,这是谁干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