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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女裁缝 正文 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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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

    ◎更新◎

    车站是新建没几年的,整齐的红砖石渡着朦胧金光,建筑物并不非常宽阔,几条铁轨横亘在中间,两端月台都被人围堵。

    往芝加哥方向的小厢坐票,需要三美元,无号硬座只要两美元,许多人排着队检票,棕或绿色的粗糙纸质票据,用滚轮轧了缺口,可以整齐撕开。

    托马斯检完票上了车,隔着窗子与埃洛伊斯他们说话。

    “别太想我呀,最多四五个月,圣诞节前就回来了。”

    埃洛伊斯点头,将饼干和糖果从窗子里递进去:“放心吧,我们都忙得很,绝对没功夫想你的。”

    因为新增加的订单,下午她要提前接受纸媒访问。

    而露易丝已经定好了那栋百老汇附近的白色排屋,今天就得去交房租钱,拿钥匙。

    特莉下午要带贝拉,明日一早送她回学校。

    托马斯对家里很放心,他的两个姐姐哪个都不是吃素的,无需有任何的牵挂,他只管大胆的奔前程就是。

    忽然,列车员在车头大喊,让还没上车的人快点,紧接着,列车缓缓启动,托马斯恋恋不舍地依次告别。

    埃洛伊斯站在原地看着列车远去。

    她好羡慕。

    世界之大,一个人一生能踏足的地方实在太少,如果能走出纽约去四处旅行,感受别样风味也好。

    可惜,她还有要攀爬的路,员工和生意都在等着人去经营,这种对随心所欲的向往,不能轻易滋生。

    贝拉并不知道家人此刻的沉默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肚子饿了,“我想吃甜甜圈……”

    说罢,特莉与露易丝都不答应她吃这么坏牙的东西,她只能去扯埃洛伊斯的衣袖,恳求她满足这个小愿望。

    埃洛伊斯蹲下来,与贝拉平视,“等我下午忙完工作,晚上咱们去外面……”

    默肯擡动步伐,穿过人群,往站外走。

    马车夫和助手等在站外,他即将准备出差去一趟奥尔巴尼州府。

    光芒笼在周遭路人的影子上,耳畔传来嘈杂的声音。

    倏忽间,温斯顿在廊下站住,擡眼看向有阳光照来的地方,黎明时漫在四处的薄雾都被蒸腾了,这会儿有种刺目的感觉。

    他几乎瞬间就从十步开外正对面的人堆里,辨认到一个眼熟的影子。

    她蹲在地上,穿着一身中袖的湖蓝色绸裙,纱衬衣露出一条白色袖边,没有戴眼镜,头发随意盘了一下,露出额头与眉目,她正在与一个小孩说话。

    旁边,站着笑吟吟的母女两个,似乎正是她那些家里人。

    她们脸上都笑容可掬,似乎有好事发生。

    而温斯顿立在原地,木僵的一动不动。

    他脑子里不禁回忆,想起那些令人感到羞耻的画面,仿佛瞬间雨夜的湿润便附着上身体肌肤,恰好她的面孔也近在咫尺。

    诚然,即使见过大风大浪,但此刻内心却强烈催促他快走,千万不要打照面。

    可视线却一丝不移,他感觉使唤不动身体,双腿像是灌了铅。

    埃洛伊斯与贝拉说完悄悄话,就擡眼起身,她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松减,便凝固住。

    “走吧,我们回家吧。”露易丝没有瞧见她的脸色,自顾自牵着贝拉走开,特莉也跟在后面,她见埃洛伊斯呆滞在原地,叫了她一声。

    “噢,你们先在外面等等,我等一会出来。”

    等特莉他们毫无察觉的走进候车室,埃洛伊斯才背过身。

    四目相对一会,温斯顿率先走过来,他下意识地想整理衣襟,维持面色,放缓步调,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你也在这里送人”埃洛伊斯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一点点走过来,她没有寒暄。

    好歹,二人已经在各种不体面的环境下见过了那么多次面,各自对对方心怀鬼胎,即使不算熟人,身份云泥也有别,可也陌生不到哪里去。

    通常情况下,埃洛伊斯在面对地位悬殊过大的人,会露出一副蠢样来让对方降低对她的警惕和攻击性。

    但此刻,她没有任何情绪,表情波动,连意外也不觉得,只是审视。

    他停住脚,身影轮廓逆着光,一双眼睛很清澈,隔着三五步的距离看向她,点头:“是,我在送乔约翰。”

    埃洛伊斯蹙起眉,这话让她诧异,在早晨清爽的空气中,没有任何遮掩。

    “他要离开纽约去哪?”

    “他要去参军。”温斯顿又道:“你呢?”

    埃洛伊斯指了指站牌,“我来送我弟托马斯去芝加哥。”

    “上学”他问。

    她点头,又继续追问:“他去参军,本杰明夫人能同意”

    温斯顿摇头:“他的父母不知道,也请你,当做今天没有在这里看见过我。”

    忽然,埃洛伊斯的脑子转过了弯,“意思是,这是你在协助他离家出走这可有些令人诧异。”

    虽然在经过酒馆那夜后,埃洛伊斯对他干出任何事情都不会感到特别意外。

    “我也是人,有不合常理但仍要做的事情,会犯下错误,当然需要宽容。”默肯挑眼看向她,又道:

    “我不仅帮助他离家出走,还答应了,要请人照看他的心头肉。”

    “埃洛伊斯小姐,既然巧合遇上,那么想来你正合适做这个人。”

    温斯顿看起来,完全掩藏住了他的心思,一副泰然模样。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人跟前,大可以坦诚起来,反正脸已经丢完了,那就面对吧。

    埃洛伊斯对他这副态度感觉微妙。

    “既要我守口如瓶,又要我帮他照顾娜莎,那么报酬呢?”

    埃洛伊斯朝默肯伸出手掌,她招招手指,像被风吹动的树叶。

    思索一会,温斯顿脸上闪过微不可查的愉色,他双手垂在身侧,手上的家徽戒指散发光泽。

    “尽管开价。”

    顿时,埃洛伊斯收回手,插进裙子兜里,她迟疑,又一点点侵吞,从上至下将他打量一遍。

    “管您要钱可真没意思,就算欠我一个小人情吧。”她轻微摇头,散漫地说。

    闻她话开头,温斯顿有些错愕,听到后面,又回过神来,告诉她一个地址。

    “这几天,我在奥尔巴尼公务,如果需要还这个人情,随时传信。”

    她压根没有记这个地址,只口头答应,在这之后目送人离开,又抿了抿唇。

    乔约翰竟然去参军了?该让娜莎知道吗,她有些纠结地朝另一个出口走去。

    …

    纽约十分庞大繁忙,传播消息的途径除开拍电报送书信,主要依靠街区里邻居集中的祷告会,以及每日报纸,书册。

    报纸出版社在其中占了很大的话语权,各种规模的文字报社在纽约,如同密林一样茂盛。

    一个报社撰稿员的收入很不均等,就拿这次采访埃洛伊斯的《晨间生活报》来说,他们派出的女撰稿员珍妮.弗阿贝尔周薪在二十美元左右。

    这相比男性同事要少三分之一,但这还是在她屡次找准目标,写出好文章的情况下。

    “埃洛伊斯小姐,你在参与筹备《王后》这出戏剧的服饰时,有没有碰到过什么十分艰难的问题”

    埃洛伊斯若有所思,她告诉眼前这位穿黑白色波点裙的女撰稿员,最大的困难,便是夏季昼长夜短,演出前几天,几乎整周没有睡过什么好觉。

    至于与演员和剧作家之间的合作,那却舒畅的很。

    “为了这出戏能成功,每一个环节上的人都付出了全部精力。”她将剧作家,男女主演,甚至剧院老板都拉出来称赞了一遍。

    又道:“沉浸在这样的氛围环境里,很大程度上带动了我的工作。”

    珍妮又问她,是否清楚这些服饰背后所有的历史含义,以及对整个剧情的感悟。

    埃洛伊斯从历史角度回答:“那个年代的凡尔赛纺织行业盛行,王后能最大程度的带动潮流与贵族的模仿,促进经济。可以说,当人站上了一定的台阶,她的服饰便不只是服饰,而是个人意志的延伸。”

    至于格朗丁对剧情的设计,他所拟造都是亡魂生前身后,漂浮在王宫见证时代变迁的故事。

    埃洛伊斯与珍妮玩笑:“如果王后生在现在,说不定也能胜任一个好裁缝的工作,不过,以一个女人微薄的权利,真的能将一个国家推向灭亡吗?”

    珍妮闻言,朝埃洛伊斯扯起嘴角,她在纸面划了点,将羽毛笔收起来,微笑摇头回答:“我不这么认为,不过,我的认为并不重要。”

    访问的书面部分已经结束,可埃洛伊斯又请珍妮喝一杯下午茶,看过她手中的文稿,没发表任何意见,这才将对方送出门去。

    撰稿员离开后,埃洛伊斯开始准备明天要去顾问官夫人家里携带的现成设计稿。

    这位顾问官夫人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眼下明明离秋冬季还远着,却说要埃洛伊斯替她提前准备。

    埃洛伊斯预感来,肯定不是真因为她喜欢囤货,而是发生了什么需要四处打听的事情。

    说不定,正与乔约翰这次不翼而飞有关,她们可不知道本杰明家族到底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