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炖熊掌救阿胜
“我没哭。”邬常安不想让她取笑他,他嘴硬地说:“一只小虫飞我眼睛里了。”
“噢?”陶椿意味深长地笑。
邬常安也忍不住想笑,他侧躺着望着她,天还没亮,她的脸模糊在半青半黑的夜色下,他看不清她,但他能看清自己,他不害怕她了。
“我的半条命是你的,以后我随你差遣。”他说。
“这还差不多了。”陶椿满意,她吐一口气,高兴地说:“不枉费我忙活的这一夜。”
“老三醒了?”几丈外,杜月坐起来问一声,“他没发热吧?”
“没有,熬过来了。”陶椿说,“不过还是要小心,伤口不能再流血,一旦流血就有了新伤口,伤口沾了脏东西,或许就会发热。”
“听你媳妇的,你可注意好。”杜月交代,“老三,得亏是你媳妇跟来了,这次要是没她照顾你,靠我照顾,你也是跟阿胜一样,烧得人事不知。”
邬常安“嗯”一声,“阿胜还在烧?”
“我去看一看。”说了几句话,杜月也清醒了,他拿走陶盆,准备去给疑是他老丈人的牛打盆水喝。
陶椿伸个懒腰,她捶了捶坐得发僵的屁股,又蹲下去处理熊掌。
熊掌煮得七八成熟,闻着都有肉香了,外面的肉煮熟了,熊毛轻轻一拽就掉一块儿。但熊掌比陶椿的两只手铺一起还大,熊毛又厚,陶椿耗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给拔干净。
拔了毛再拔指甲,指甲好拔,“啵”的一声就掉一个,陶椿拿着黑熊的指甲在手上比划,指甲快有她半根手指长,没把邬常安的肩骨抠出来也是他祖宗保佑了。
“你要不要留着熊指甲做纪念?或许就是这个爪子伤的你。”陶椿回头问。
“……我不要。”邬常安不觉得这个伤还需要他回味,更不需要保存伤他的东西做纪念。
“你不要我要。”这是陶椿头一次吃熊掌,她要留个纪念。
把五个指甲收起来,陶椿继续撕熊掌上的爪垫,这个黑乎乎的爪垫煮熟了还是韧的,像个厚壳子。
剥干净了,陶椿舀碗水冲掉手上的黑毛,再把熊掌上黏的毛也给冲干净。
处理了一个还有一个,两个熊掌都洗干净了,天边有了亮光,山顶的积雪披上晨曦,把天光都映亮了。
然而山谷里还是黑的,夜色和晨曦似乎在半山腰分层了。
陶椿把脏污的东西都丢火堆里烧,污水脏水泼洒得远远的,一回头见躺着的人盯着她,见她回头他还敢直视,不像之前贼偷似的拿余光偷偷观察她。
还算有长进,陶椿心想,经过这次他要是还是之前那副鬼德行,她还不如拿熊指甲在他的伤口上戳几个洞,圆了他做鬼的美梦。
“我去讨两根熊骨,你一个人在这儿,有事大声喊。”她交代。
“你帮我看一下阿胜,姐夫一直没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邬常安说。
“好。”
“我能去看他吗?”邬常安又问。
“你是大夫啊?你去看他有什么用?”陶椿摇头。
阿胜还在昏睡,眼下乌黑,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干得爆皮,身边也没人看着,陶椿见陶罐里还有热水,她舀半碗喂他。
喝了水,阿胜勉强睁开眼,他意识不清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人。
“三嫂……”
“你饿不饿?我给你煮一碗白米粥吃。”陶椿看了看他的伤口,伤口发炎流水了,药粉黏糊糊地黏在嫩肉上,红的白的交织,看着态势就不好。
“我三哥……”
“他也刚醒,交代我来看你。”陶椿说的含糊,她不确定阿胜后不后悔,也不确定他的家人会不会怨怪,他要是不从邬常安手上接走砍刀,就不会被黑熊挠这一爪子。
偏偏受伤的两个人,一个熬过来了,一个踏上了鬼门关。
阿胜听明白了,他眼里迸发出神采,像是看见生的希望,他费力地擡起手抓住陶椿的手,“三嫂,求你救我,我不想死……”说着,他眼角淌下泪,他绝望地说:“我才十七,我还没活够……”
李山大步走来,见堂弟醒着,他蹲下说:“阿胜,你再坚持坚持,我跟胡老说好了,我这就送你回家。”
阿胜死死盯着陶椿,他抓着她的手不肯丢,“救我……”
陶椿无能为力,她掰下他的手。
“邬老三怎么样了?”李山匆匆问一句。
“一夜没烧,看今天的情况。”陶椿说。
“大妹子,你看阿胜这情况还能不能救?”李山明白陵里大夫的医术,阿胜就是吊着一口气回去了,凭大夫的本事也救不了他。
“我没办法。”人命关天的事,陶椿不往自己身上揽事。
李山的姐夫牵着牛过来,问:“走不走?”
“不走,哥……”阿胜哭,“我不想死。”
他今天捆在牛背上赶路,不到晚上可能就死了。
陶椿起身离开,她去找胡老讨熊骨,见他这里还有插着箭的雉鸡,她也讨了一只。
“邬老三熬过来了?”胡老问。
“再熬一天,明天要是不发热,估计会好一点。”当着胡老的面,陶椿也掩下了邬常安真实的情况。
“这小子命好。”有阿胜对比着,胡老哪里不明白问题的关键在哪里。
陶椿拿着鸡和熊骨走了,李山跑到胡老面前说:“老叔,阿胜不想走,你看能不能让陶椿照顾他?邬老三伤的比阿胜重,陶椿都让他熬过来了,让她也救救阿胜。”
“你这让人家怎么答应?救活了万事好说,要是死了,陶椿不落埋怨?”胡老摇头,“她一不会医二不会药,你让她拿什么救?”
“总不能就眼睁睁看着阿胜死了,他才十七。”李山抹了下眼睛,“这样,阿胜活了我们一大家子都谢她,死了,我们不怪她。这么多的人都看着,还有您老坐镇,我回去了绝不会歪说一句话。”
胡老把这话带给陶椿,“阿胜的情况我们都清楚,他今天往回赶,不到半夜就没气了。你就死马当做活马医,接手两天,死了就不提了,要是还能喘气,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陶椿不愿意,“我除了让他多受点罪,有什么办法?”
“活着才能受罪,受罪他也愿意。”胡老继续劝,“不管他是死是活,你接手了,我做主这趟回去多分你五十斤粮。”
陶椿想了想,这个条件还不错。
“先说好,他要是死了可不怪我,我要他们兄弟俩当着我的面说。”
“应当的,应当的。”胡老见有门,赶忙应下,“这儿是黑熊的地盘,它虽死了,气味还在,暂时没有其他野兽过来,我们在这儿多留两天,也让邬老三多休养两天。”
这话解决了陶椿的后顾之忧,她也担心邬常安的伤不能跟着大家一起走,能多歇两天他能多养两天。
陶椿让胡老帮她炖熊掌,“昨晚的鸡汤不新鲜了,我不打算再用,你给我新吊一罐鸡汤,熊骨再吊一罐汤,鸡汤炖好分一半出来跟熊骨汤一起炖,再把熊掌放进去。”
“成成成。”胡老一一应下。
陶椿把手上的事交出去,见邬常安还在睡,她没打扰他,取了米袋子去找李山。
“吊两个罐子,一个罐子煮粥,一个罐子烧水。”陶椿交代李山,她拍醒阿胜,说:“我跟胡老说了,照顾你可以,但你要是死了,这跟我无关。”
“是的是的,我就是这么跟胡老说的。”李山说。
阿胜点头。
陶椿从包袱里翻出一件里衣扯烂,一半丢罐子里煮,一半用凉水打湿放在阿胜额头上。
“有没有酒?”她突然想起来了。
“我去问胡老。”李山跑开,不多一会儿拿了一囊苞谷酒过来。
“大妹子,分给阿胜的熊掌还扔在铜壶里,我们不会做,你拿回去吃。”李山说。
陶椿不要,收拾起来太麻烦了,要是昨晚给她,她还会收下。
“你喊个人来把他的衣裳脱了,用热水擦洗一下,再用苞谷酒在胳肢窝、腿弯、脚底擦一擦,擦完记得用冬衣给他盖上,免得见风受寒。”苞谷酒酒味不足,酒水还浑浊,陶椿甚至不敢拿来消毒,只能用来降温。
交代完了,陶椿避开,她去看熏熊肉的架子,有人在剔熊骨,这个泡酒好,他们打算拿去抱月山换粮食。
陶椿突然想到一个事,熊胆呢?她跑去问胡老。
“熊胆好像能搓药丸子,取下来我就给烤了,打算拿回去给大夫。”胡老说,“你要熊胆?”
“熊胆能做什么药?起什么作用?消毒解热?”陶椿兴奋地问。
“……能治积食吧。”胡老不知道,以前陵里猎了只黑熊,大夫直接把熊胆拿走了,也没说治什么病。
“蛇胆能解毒,熊胆估计也有这个作用。”陶椿猜测,“你把熊胆给我,我让阿胜吃了试试。”
“我给烤了,还没烤好。”胡老招手让竖着耳朵偷听的邬老三来烧火,他跟陶椿走了。
熊胆扔在柴灰里烤了一夜瘪了许多,陶椿拿到手也没洗,她挖个坑搭个小灶,做了个架子支撑起来放盘子,下面烧火,熊胆铺在盘子上烤。
李山煮好粥,他给邬老三送去一碗,又给阿胜喂小半碗,忙完了就拿苞谷酒一个劲给堂弟搓脚底板搓胳肢窝。
“等你好起来了,你要给我端屎端尿。”他愤愤地说,“我连我老子都没这么伺候过。”
阿胜没反应,他又昏睡过去了。
上半晌,熊掌终于炖好了,胡老盛了半碗,杜月盛了半碗,剩下的都是陶椿的。
陶椿坐在火堆旁端着碗扒一口熊掌肉,跟熊肉一样,熊掌肉也有膻味。不过口感跟熊肉相差颇大,入口肥腻,熊筋很有嚼头,像炖烂的牛筋。陶椿不知道是做法有问题还是她的期待太高,反正她吃了之后觉得名不副实。
初尝还觉得入口滑腻,吃了半个之后她就吃不进去了,太腻了,腻得堵心窝。不过想着这是好东西,她又耗了一夜收拾,陶椿灌了两口苞谷酒,硬是把剩下的半个熊掌全吃了,一点没舍得浪费。
吃完打个嗝,陶椿觉得她半个月不用吃肉了。
“这个熊掌怎么办?”李山问,“大妹子,你真不要?我看你还挺喜欢吃的。”
陶椿摆手,“挂架子上烤吧,让胡老拿去抱月山,糊弄没吃过熊掌
的人。”
她戴上鼠皮手套捏一下烤的熊胆,边缘烤干了,她先切一点下来碾成粉,混着热水给阿胜灌进去,再这样烧下去,就是不死也傻了。
至于他胳膊上的伤口陶椿没敢大动,担心再多流半碗血,他会更加虚弱,只能用煮的布沾拭伤口上流的水,免得化脓。
到了晌午,熊胆烤干了,陶椿掰一撮下来碾成粉又给阿胜灌下去。
到了下午,熊胆粉起了作用,阿胜脸上的红晕退了许多。
临近黄昏,陶椿又给阿胜灌一遍药。
天黑下来后,阿胜醒了,这次吃了一碗鸡汤熬的粥。
陶椿坚持不住了,她熬了一天一夜,她快熬死了。
“你守着他,我去睡了。”陶椿交代李山,“夜里喂一次药,明早再喂一次,多给他喝淡盐水。”
回去的时候陶椿捏了一小块熊胆带走,见邬常安还没睡,她让他把熊胆块捏碎吞了。
陶椿还是睡在缸里,这次不是她讨来的,她甚至没开口提,太阳刚落山,胡家全就喊了两个人把干净的大水缸给她擡来了,缸底还铺了一张狼皮。
陶椿顾不上欣喜她的地位擡高了,她困得倒下就睡,半夜阿胜退热了,李山兴奋地大叫都没吵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