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核桃踩着椅子爬上院子里大青石,她从石头上蹦下来,又踩着椅子爬上去,嘴里嘀嘀咕咕念着数。
“核桃,你下来,别摔了。”一个跟姜红玉长得有七分相像的男人站在门前的路上说。
“二舅舅,不会摔的,它是我家的。”小核桃踩在石头上跺跺脚。
“咋了?你家的石头还认主,不摔自家的人?”姜二舅笑。
小核桃重重点头。
“又说胡话,快下来。”姜红玉从灶房出来,“蛋羹蒸好了,快来吃。”
小核桃双臂一甩,闭着眼蹦下去。
姜红玉想骂人,不叫蹦,这孩子还闭着眼往下蹦。人跑到跟前了,她拧一下孩子的耳朵,越来越调皮。
姜二舅走过去坐大青石上,他看石头上凿了一扎长的石槽,说:“你小叔子这是在凿石碾子,搞个这么大的。”
“给蛇的。”小核桃咽下蛋羹抢着说话,她双手一抱,说:“花蛇盘着晒太阳。”
姜二舅还是三年前来过一次,小核桃满月的时候送他老娘过来住了小十天,印象里邬家是有条菜花蛇,只要不下雨,天上有月亮,它夜夜爬出来晒月亮,当时他还玩笑这条蛇要成精。
“还是三年前的那条蛇,还是又换了条蛇?”他问。
“还是那条菜花蛇,这会儿冬眠了,等四月出洞,蜕层皮又要粗一圈。”姜红玉说。
兄妹俩说着话,没人注意门前来了两条黑狗,黑狼黑豹站在路上瞅了好一会儿,猛地开口吠叫。
“呦,是我家的狗回来了,老三跟我弟妹也快到了。”姜红玉高兴地站起来,她笑斥道:“黑狼黑豹,不准叫,家里来客了。”
院子里的人往外走,小核桃也蹬蹬蹬跑出去,她站路上蹦两下,激动地说:“是我小叔小婶。”
黑狼和黑豹在主家裤腿上嗅嗅,摇着尾巴殷勤一会儿,两只狗绕到姜二舅腿边抻着狗头一直闻。
陶椿和邬常安走近,她加快脚步,亲热地说:“大嫂,你们可算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吧?这位是小核桃的舅舅吧?”
“对,是我二哥,路上顺利,也没那么冷了,晌午出太阳那会儿,走路还给我走出汗了。”
“姜二哥。”陶椿叫一声,“你们兄妹俩长得好像啊。”
“姜二哥,好些年没来了,这次过来多住几天。”邬常安说。
“陵里也在巡逻,住不了几天。”姜二舅说,“弟妹也在巡山?女中枭雄,厉害的很呐。”
陶椿想谦虚几句,憋了好几瞬压根憋不出谦虚的话,她乐哈哈地说:“姜二哥有眼光。”
姜二舅哈哈大笑。
“走,进屋说话。老三,麻袋里装的猎物还是活的?我看还在动。”
姜红玉问。
“一只花斑狗,山谷里老陶匠养的,你还记得吧?他死了,两只狗饿死了一只,这一只也只剩一口气了,不晓得还能不能活,我们把它背回来了。”陶椿收敛了笑,她绕个圈走到小核桃旁边,蹲下问:“叫我瞧瞧,谁惹你了?嘴巴噘得能挂肉了。”
小核桃擡手按一下嘴巴,她攥着她娘的裤子小声喊一声小婶婶。
“还害羞了,你在你姥娘家不天天嚷着想你小婶婶。”姜红玉戳穿她。
小核桃红了脸,她羞得想哭。
陶椿不逗她了,她拄着膝盖站起来,说:“进屋,天要黑了。”
“我大哥呢?”邬常安问。
“跟陵长一起安顿人去了,你们没遇上?应该就在那几家姓胡的陵户家。”姜红玉说。
邬常安摇头。
担心黑狼黑豹把花斑狗咬死了,邬常安拿个大竹筐,垫上干草把花斑狗倒进去,暂时把它安置在柴房。
陶椿回屋,她关上门,先把搁在桌上的玉柱藏衣箱里,这才把弓挂墙上,她瘫坐在椅子上舒一口气,歇几息,她摘下帽子和面巾。
邬常安把花斑狗安置好了也进门换衣裳,见陶椿坐椅子上不想动,他先帮她把鹿皮长靴脱了,摸着她的足袜潮潮的,问:“是汗湿的,还是靴子里进水了?”
“应该是汗湿的。”陶椿解开狼皮袄,这玩意儿一脱,身上顿时轻松多了。
“老三,锅里烧的有热水,我舀桶里了,你出来提进去,你俩洗洗,舒服点。”姜红玉在外面喊,“你俩歇歇,晚上我做饭。”
邬常安开门出去提桶拿盆,二人洗漱后,邬常顺也回来了,三个男人去主屋坐着说话,陶椿去灶房帮忙做饭。
“你累的不得了,躺床上歇一歇,我来做饭。”姜红玉说。
“说得像是你不累,你不也是大老远才回来。”陶椿走近看几眼,盆里泡着肉,案板上正在剁鸡,她看一圈,问:“要刮芋头吗?鸡肉是炖还是炒?”
“炖,跟板栗一起炖,我已经剥好了,你坐灶前陪我说话,不叫你帮忙。”姜红玉说,“我今儿回来没咋受累,冷了才下地走一走,多数时候都是骑着牛的。我们这一趟拉来了一万八千斤番薯,赶了五十多头牛上路,我抱着小核桃骑牛回来的。”
“一万八千斤番薯都是康陵的陵户凑的?这么多?”陶椿问。
“对,这都二月半了,再有一个月,番薯长茎就不好吃了,到时候也是煮了喂猪,还不如拿来换粉条。”姜红玉说,“我娘家是帝陵的,陵户多,但种的番薯不算多,大多数人家都是留下做种的,再留够自家吃的,其他的番薯都搬出来了。弟妹,这单生意能接吧?”
“能接是能接,就是比较累,这批粉条做出来了,接着就要忙春种。”陶椿说。
“不累,都闲一个冬了,你等着瞧,有点事做,大伙儿高兴还来不及。”姜红玉说罢,她提着炉子出去,打算搁外面炖鸡。
瞅着姜红玉出去了,陶椿朝小核桃勾手,这丫头一直偷看她,她一看过去,小丫头又扭捏着垂下头。
“我又不是小狗。”小核桃很要面子,不肯过去。
“我又没有嘬嘬嘬。”陶椿笑,“这样吧,你把梳子拿来,我给你辫头发,编好了,你来给我捶腿。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小核桃麻溜地往外跑。
“天黑了,不要跑,小心跑摔了。”姜红玉提醒。
“好嘞。”嘴上答应归答应,腿脚该跑还是跑。
“小核桃跟去年相比,活泼多了。”陶椿说。
“我娘家小孩多,我大哥三个孩子,二哥两个,我小妹也隔三差五带她儿子过去,一屋子七个娃,一天不打几架不哭几场是不可能的。她现在话多,也会犟嘴了,还是去年的时候省心。”
“娘!你又说我坏话。”小核桃听见了,她不高兴。
“没说你,在说小狗。”陶椿接话,“你是小狗啊?”
小核桃哼哼几声。
陶椿拽过她,先给她解发辫。
“待会儿吃了饭都要睡觉的,还编啥头发。”姜红玉头疼,“梳子收起来,叫你小婶歇歇。”
小核桃鼓起嘴巴。
“我跟小核桃做了交易,我给她梳头,换你闺女给我捶腿。”陶椿解释一句。
“给她扎两个小辫子就行了,免得睡觉的时候又不准我解头发,睡醒还哭唧唧说头上的肉疼。”姜红玉说,“核桃,你先给你小婶捶腿,她明早再给你绑辫子。”
陶椿问小核桃行不行,小丫头二话不说,站她腿中间握着拳头梆梆地捶。
“对了,大嫂,跟你说个事,我二堂嫂去年腊月生了,生得艰难,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大堂嫂特意来嘱咐过,就当这个孩子没来过。我跟你说一声,你跟我大哥也交代一下,见面了可别再提。”陶椿掌着小核桃的肩,嘱咐说:“你也记住了,再去你叔爷爷家,不准问你二堂婶肚子里的孩子去哪儿了。”
小核桃“噢”一声。
“可怜,唉……”姜红玉的好心情一下就没了,“唉,都生下来了,偏偏没了。”
陶椿再把石慧打算当接生婆的事说了,妯娌俩唠着嗑,一顿饭就做好了。
姜红玉这趟回来又带了一麻袋的白菜,晚饭除了板栗炖鸡,还有白菜肉片炖粉条和芋头炖肉,除此之外还擀了面条,不然菜少吃不饱。
都累了一天,吃过饭又聊了一盏茶的时候,几个人就回屋睡了。
姜二舅就睡在之前邬常安睡的屋,这一晚,陶椿和邬常安安安静静的,躺下就不说话了,就连放屁都是憋着。
安静的一夜过去,陶椿起来做早饭时,其他人都起了。
刚洗漱好,一大早的,有人上门。
胡家全饭都没吃先来邬家传话,叫陶椿跟邬常安这几天先不要去巡逻,还安排邬家兄弟俩出面招待康陵来的陵户,召陶椿过去商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