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跟我爹为啥宁肯考虑老二当陵长也不选我?”胡家文抱着他媳妇伤心地问。
“之前不是定下是我了?咋又改定陶椿了?”胡家全也问,“还不如选我大哥呢。”
闻言,胡阿嬷松口气,幸亏她选了陶椿,没选这两个没眼光的瘪三。她就想不明白了,年芙蕖挺精明的,胡德成也不缺心胸,这两人生的儿子怎么就又蠢又没容人之量。
“不是说宁肯考虑老二也不考虑你,之前一直考虑的都是你,在去年李桂花带她儿媳妇上门找茬之后,我跟你爹就改了主意,换你二弟了。”年婶子跟她大儿子解释,她宁肯他们兄弟俩对她有意见,也不想他们之间生仇。她把话说明白:“陵里两家陵户有仇,你连分辨谁是谁非的能力都没有,更没解决问题的能力,在你这儿是谁闹谁有理,你只会和稀泥,哪敢叫你接任陵长。那事之后,你爹就去跟你姑奶说,考虑叫你二弟接手陵长的位置。”
胡家文闻言无话可说了。
“至于为什么是陶椿,而不考虑家全了,今时不同往日,你护不住能让大家伙儿吃饱吃好的方子。”年婶子话说得直白,她指向山陵使,问:“山陵使想要做粉条的方子,还要把陶椿这个会做粉条会榨油的人撬走,你有啥法子把陶椿留下来,再把山陵使赶走?”
山陵使不自在地咳一声,他不该留下看热闹的。
“那啥,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出门避一避。”山陵使快步走了。
“多好的机会,你爹还人不人鬼不鬼地躺在床上,我也给你搭好说话的台子了,你都没想趁机让山陵使承诺不索要做粉条的方子?”年婶子问。
“我爹都被他气成这样了,他还有脸要?”胡家全问。
“你去问他啊。”年婶子往外指。
胡家全没动。
“这就是选她不选你的原因。”年婶子说。
胡家全不服气,“那也不该选她,她一个女的……”
“我也是女的。”年婶子咬牙,她来了火,吊着眼问:“女的咋了?女人下贱啊?我为公主陵操的心不输你爹,我还生了你跟你哥,哪点输人输仗了?再说陶椿,去年你们男人去抱月山,两窑陶器都没卖完,但用了陶椿的主意,大雪天我们还卖了四窑陶器。没有她这个女人,公主陵会有粉条?吃粉条的时候你大碗大碗地吃,吃饱了你倒是有嘴说她是个下贱的女人了。”
“我没说她下贱。”胡家全解释,“我也没说您。”
“你就是觉得她是个女人,所以处处不如男人。”年婶子冷哼,“我巡过山,她巡过山,你巡过山?”
说到后面,她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胡家全不吭声了,但脸上还是一副憋屈样儿。
“我跟你解释选谁是凭本事,你跟我扯看裤裆里有没有二两肉,你听不懂话?”年婶子越说越气,她扯起衣裳响亮地拍肚皮,骂:“你也就投胎在我肚子里,你但凡换个娘,你能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胡二嫂虽然还是难以接受,但婆婆这番话实在是没有可指摘的地方,她扯了扯丈夫的袖子,叫他别再犟了。陵长是当不上了,再得罪了亲娘,养猪都轮不上他。
胡家文看老二被骂得狗血淋头,他这下是不敢再有盼头了,于是他转变目标,问:“陶椿当陵长了,我还能在牺牲所做事吗?”
“能。”年婶子承诺。
“噢,那她当就她当吧。”胡家文心想这跟他爹当陵长一样啊,他的生活没有发生改变,这还争啥争,当陵长费力不讨好,看他爹都气成啥样子了。
胡家全瞪他一眼,没出息。
“家全还有话说吗?”胡阿嬷笑眯眯地问,“你要是没话说了,我给你指派个活儿。”
胡家全也懒得搭理她,老糊涂虫,他敢打赌,这事指定是她挑起来的,真是喝了陶椿给的迷魂汤,把胡家的陵长之位都送出去了。
“你这么不服陶椿,那就叫你给她打下手,看你能挑出她什么毛病。”胡阿嬷说。
胡家全没吱声,不拒绝也不答应。
“去把陶椿喊过来,你们谁去?”胡阿嬷问,她这大侄子有今天没明天的,她打算趁他还活着,赶紧先把陵长人选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再生事。
胡二嫂看丈夫一眼,见他不动,她出声说:“我去喊吧。”
“嗯,路上要是遇见人,都喊过来。”胡阿嬷挥了挥手,又偏头说:“家文,家全,你们去把我们胡家的人喊来,有个事关整个胡家的事要告诉他们。”
担心他俩坏事,胡阿嬷打发年芙蕖也出门叫人。
年婶子母子三人都走了,胡大嫂气得回屋收拾几件衣裳也走了,她要回娘家,这胡家她不待了,一家子没出息的糊涂蛋。想到陶椿一个女人会当上陵长,她越想越气,就是轮到女人当陵长,还有她这个胡家正经的儿媳妇呢。
家里的人都走空了,胡阿嬷站起来,她走到床边拿起纸,说:“我说你写……”
一盏茶的功夫,胡家族人到齐了,一共四户,老老少少合起来四十五口人。因着陵长是胡家人,胡家族人不参与巡山,除了孩子夭折和老人亡故,他们不会遇到被野兽袭击和毒蛇夺命的情况,人丁算是陵里一等一的旺盛。
“姑母,家全咋说你要选陶椿当陵长?你糊涂了?”陵长的二弟胡老质问。
胡阿嬷没说话,她把两张纸递下去,说:“这是我跟胡德成商量的,你们看看。”
“爹,写了啥?”胡青峰探头问。
“写了啥?”后面的人心急地问。
“陶椿当上陵长之后不能生孩子,她要从胡家的孩子当中选一个带在身边教养,下一个陵长就是这个孩子。”
“什么什么?下一个陵长能从我们的孩子中挑选?”有人激动。
“对,是这样。柱子呢?柱子来了吗?快往前面来。哎呀,鼻涕又糊袖子上了,快擦擦,待会儿机灵点,在你椿婶婶面前好好表现。”
“小安子?人呢?”
“老曲,快回去把儿子抱来……”
胡阿嬷看一院子的蠢人忙得团团转,她忍不住嗤笑一声。
胡家全看他的族人迅速倒戈,他气得想拎棒子捶人,路上一个个答应得痛快,他们说的话都是放屁。
“陶椿来了。”守在石碾子旁边的妇人喊,她手上牵的孩子好奇地盯着。
“快喊人。”妇人催促。
晚了,另有一个小子冲过来大声说:“椿婶婶,我叫小安子,可喜欢吃你做的粉条了。”
“椿婶婶,我叫柱子……”
“椿婶婶,我叫妮子……”
“椿婶婶,我叫石头……”
“……”
姜红玉被这仗势唬住了,路上听胡二嫂说陶椿要当陵长了,她还惊疑不定,一路上心里犯嘀咕,还猜测是不是胡二嫂在捉弄人。看眼前乌压压的人头,她这下是相信了,喜得合不拢嘴,她高兴得像是她自己当选陵长了。
邬常顺攥着老三的胳膊发抖,他眼神发飘,腿脚也发飘,整个人落不着地,嘴里一直反复嘀咕:“老三,这事不能是假的吧?看着是真的?哎呦我的个天呐,咱家要出陵长了,哎呦喂……”
邬常安嘿嘿笑,他激动死了,笑个不停,这简直像做梦,女鬼大人真成陵长大人了。
“老胡下不了床,也说不了话,所以由我代他宣布,今天在山陵使的见证下,由陶椿担任安庆公主陵的陵长。”年婶子站在陶椿旁边说,还不忘补充:“由于陶椿年轻,不清楚公主陵的情况,所以由我跟她共同打理陵里的事务。”
胡家族人不关心这事,站在
前面的人举起手上的纸,问:“胡陵长说陶陵长以后不会再生孩子,会选我们胡家的孩子当下一任陵长,陶陵长,你说个话,这事你能不能给个保证。”
陶椿往人群里看,盖作坊的五个男人跟来了,洗番薯的妇人们也在,她看向这些人,希望这些人能索要公平,也参与下一任陵长人选的竞争。
“咋回事?凭啥不许你媳妇生孩子?”邬常顺紧张地问,“为啥不生孩子?”
“我们不能生,生不了。”邬常安小声说,狐裘还没做成,也没穿过,生不了孩子赖不上它,他只能把帽子往自己头上扣,凑在大哥耳边小声嘀咕:“我不行,大哥你可替我保密。”
这下把邬常顺的腿都吓软了。
陶椿把纸上的内容已经看两遍了,一直没人提出质疑,她只能点头说:“对,我不生孩子。若你们姓胡的人当中有机灵聪明的孩子,我会选他们放在身边做事,教人用人。最后能胜任陵长之责的人挑起当陵长的担子,步前人之路,为后人谋利谋福。”
“你的意思是不是选定一个孩子?”花嫂子问。
“对,而且也不是这一两年挑选,我对你们的孩子不熟悉,辨不出谁精谁憨。”陶椿思索着,她今年才二十岁,就是五十岁退任也还有三十年,她琢磨着说:“我倾向是五年后选定两到三人,若是人选不够,或是中途不合我要求,再五年,我再挑选。胡阿嬷,可行吗?”
这种选人的方式胡阿嬷没意见,反正又不是她费心,她只要确保陶椿之后的陵长姓胡。
其他还没孩子的人,或是有孩子但孩子的年纪过大的人纷纷赞同这个主张,时限拉长到十年,够他们的孩子生出孩子,也够他们再生出聪慧的孩子。
反正争论到最后,陶椿这个主张是通过了。
“这会儿大家都在,都做个见证,陶椿,你往后不生孩子,并培养我们胡家人当下一个陵长。”胡阿嬷强调这个事。
“嗯,我保证不生孩子,并培养胡家人当下一任陵长。”陶椿重复她的话,她扫一圈,看见胡家全嘴巴流血了,她过去借了点,在那张纸上印下一个手印。
“可恶。”胡家全呸一口,气死他了。
在场的人除了他生气,其他人都高高兴兴的。陶椿的谋算成了,胡阿嬷的谋算也成了,胡家的族人也各有谋算,其他人因为有个女陵长而兴奋谈论,大伙儿各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