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那脱下来给你穿穿?
薛狄算是高考失利才来的浙江,选专业的时候特意挑了几个和尚专业,机械、土木、计算机三选一抓阄。
抓了个土木,二话不说就报名了。
——虽然他才十八岁,但是这辈子被女人耽误了太多。
喻白花女士看他不爽久矣,他东西一收跑到老远去上大学,一年只见寒暑假,开心地在升学宴请结束后、邀请一干亲朋放了好几挂爆竹。
——市里不让放爆竹,特意开车到很远的郊区偷偷放,说是去晦气。
薛狄就背着个包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涯,用喻白花女士的话来说就是被扫地出门了。
他比正常开学早到了几天,挑了床位,买了生活用品,一个人在寝室住了三天,他的第二个室友才姗姗来迟。
宁海潮在宿舍楼底下赶走了非要送他过来,还准备上来给他收拾寝室、铺床的亲妈和阿姨——谁来学校读书还有妈送啊,还给他铺床,有没有搞错,他会被他的新室友取笑的。
大包小包实在懒得拿,他妈坐在车里,戴着个墨镜看着他的方向,很是高冷模样,让他去后备箱拿东西,不让别人帮忙就自己多跑几趟。
他妈妈给他准备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他房间常用的熏香款式都让阿姨打包带来了。
——有病啊?!
宁海潮拎个行李箱转头就跑,边跑边说:“妈你赶紧走吧,我需要自由。”
他拎着行李箱爬上三楼,找到302开门进去,就看见比他先到的室友,此刻背对着他,站在阳台窗口往下望。
宁海潮手指叩叩挂着302门牌的铁门,人没见着笑意浓浓的声音先传进别人耳朵里:“嘿哥们儿,咱俩应该是新室友,我叫宁海潮。”
薛狄手中捏着板砖一样的老款诺基亚手机,心里有些惆怅——喻白花女士在他离家前偷走了他的新手机,换上了她自己十多年使用过的那种板砖,这玩意从三楼扔下去估计都能坚挺依旧。
他惆怅间回头瞥了一眼室友,眉梢微动。
——新室友长得和穿得都有些扎眼,一身挂满叮叮当当的东西,两边耳朵都打了两三个耳钉,T恤宽松,特意做过发型,脚上穿的……
苡桥
薛狄顿了顿,眼睛发光:“哥们儿长真帅,你这一双鞋抵我几个月生活费。”
宁海潮过去没怎么见过薛狄这款人,他站在阳台上,身上穿着一件看不出什么牌子的T恤,脚上踩着一双学校附近十九块九买一赠一的拖鞋,头发颜色在阳光下看着有些偏浅,应该是染过,没什么特别的打扮,整个人的状态都轻松,嘴角抿起笑,右边脸上有个竖着的浅窝,一双眼睛扫人的时候又带着股说不上来的劲儿。
宁海潮诶了一声,觉得一个寝室出现两个帅哥太不是个事了,不是说王不见王呢吗?他不由觉得自己一身特意搭配的配饰都变得有些累赘,险些要被比下去。
这帅哥穿着简单,手上还抓着一款他小学就淘汰的那种手机,宁海潮觉得这人家境估计有些困难,他坐到寝室椅子上,压下自己心里对于到底谁更帅的攀比心,突然来了句:“那脱下来给你穿穿?”
薛狄看他的鞋、再看看他的脸,乐了,觉得这个人脑子有点问题:“行,等等嗷,我先打个电话。”
他拿着板砖打了个电话,张嘴就来:“喻女士,我同寝的人是个富二代,一身行头抵您给我一年的生活费。”
宁海潮正在解鞋,闻言顿了顿,擡头看了一眼薛狄——什么人啊这是?
薛狄又说:“我明天得去买个手机,这玩意遇到抢劫犯、砸过去的时候都可能会造成防卫过当,除此之外没太大作用。”
宁海潮把鞋带重新系上,新室友讲话真好玩,脑瘫似的。
薛狄又说:“我猜这手机明天可能会不小心从三楼摔下去,以后没人能联系上我,我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宁海潮去收拾自己行李箱,瞥了薛狄一眼——还不知道这人的名字,怎么有人见人第一句不是自我介绍,而是说你鞋好贵的?
薛狄继续:“您还管不管了?您让我还怎么好好跟室友和新同学相处?是不是想让我因为穷困而被同龄人鄙夷,从而遭受校园霸凌?我从小学被霸凌到大学我怎么这么惨啊呜呜。”
“……”宁海潮顿了顿,又看了薛狄一眼,这人假哭,脸上表情不是那么回事,感觉下一秒就要哈哈嘲笑谁。
宁海潮莫名有些想笑,憋不大住。
薛狄往窗边一靠:“我现在就要跳楼了。”
电话被那边的人冷笑着挂断,薛狄还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手机,再把视线转移到宁海潮身上,两步跨过来,没事人似的:“哥们儿,你鞋子多大码?”
“四十三。”宁海潮擡眼看他,“你要试试?”
薛狄一起蹲下来:“你好像跟我差不多高,多重啊哥们儿?”
宁海潮报了自己的身高体重,薛狄当即决定跟他一拍即合,变成异父异母亲兄弟:“好兄弟,鞋码身高体重都配上了,不做一辈子的兄弟都不行了。”
宁海潮笑话他:“感觉你有些不正常,刚刚在是在跟你家里人打电话么?是你姐姐?”
“不是,我妈。我高考发挥失常,她想让我复读,我没搭理她,她就气急败坏了,脾气不大好。”
“……”宁海潮,“你跟你妈聊天挺好玩的。”他保持微笑:考到这儿也叫发挥失常?你怎么不保送清北?
——艺术生不想说话。
薛狄笑出一排白牙:“我妈十九岁生得我,死活不让我喊她妈,觉得我跟她是同辈,没法讲。”
宁海潮啊了一声:“挺好玩的,我妈倒是三十二岁才生的我,管得有点多。”他呿了一声,“今天甚至非要送我来学校,受不了。”
两人聊得开心,从彼此的妈聊到球鞋款式,又聊到发型和耳钉,聊得口干舌燥,东西都没有收拾。
第三个室友总算进门,来人行李箱上堆了两床被子,艰难地往寝室里面挪:“嘿嘿有人吗,来帮帮忙呗?”
薛狄和宁海潮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去帮人挪东西。
邵峰收拾好了自己的床位,他瘫坐在椅子上,累个够呛,不知道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把棉被从家里背过来,真的疯了。
“嗨邵峰,计算机系的。”他率先自我介绍起来。
第四个室友也是计算机系的,是寝室里唯一一个矮个子,叫邱正,很受怜惜,另外三人殷勤地帮他收拾。
其中薛狄和宁海潮略显得有些四体不勤,干活不麻利,忙全让邵峰帮完了。
薛狄跟宁海潮两人不知道怎么就粘在一起了,短短几个小时的聊天,一见如故得像是认识十几年的好兄弟。
宁海潮提出建议:“一会儿我请大家吃顿饭吧,以后住在一起多担待。”
“……”薛狄直乐,“行,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
宁海潮的心绪一下就偏了:“你几月的,比我大?”
邱正和邵峰还是很有道德感的,纷纷摆手说要AA,不可能寝室聚餐还让谁请客。
薛狄笑嘻嘻,脸皮厚得有些格格不入:“那行,只请我那份就成。”说完又转头对宁海潮张嘴就来,素质极低,“你说哪里比你大?那肯定比你大。”
邵峰今天也才第一天认识薛狄,但通过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实在忍不住笑骂了句:“要点脸好吗?”
宁海潮跟薛狄辩起来:“你哪儿比我大?你会比哥的大?心里有没有点数?”
薛狄手都放到了自己裤腰上:“那来比比。”
“输了怎么说?”
“那以后我就是你爹。”
“那我赢了我以后是你爹。”
“……”邵峰。
“……”邱正。
结果因为寝室另外两个人心里尚存廉耻之心,到底没有比成,这两人成为了薛定谔的对方的爹。
两个人互相撞着肩膀出了寝室,去学校后门找小饭馆吃饭。
路上宁海潮撞撞他:“你几月份的?”
“叫爹。”
“叫你妹,认真的问。”
“七月的,生日刚过,怎么?”
宁海潮立刻大仇得报地笑了出来:“哥比你大,哥是二月份的。”
薛狄不以为意:“那我也是你爹。”
“我是你祖宗。”
宁海潮回头对身后跟着的邱正和邵峰道:“薛狄是个弟弟,我比他大小半岁。”
“……”邱正,“我一月份的。”
“我四月的。”邵峰。
宁海潮直乐,他快走几步,直接就往薛狄的背上跳,手肘勾住薛狄的脖子:“弟弟,你全寝最小。”
薛狄手抓着他的胳膊:“我在少林寺学过一段时间,你信不信我现在能过肩摔把你扔到地上去?”
宁海潮当然不信:“放屁。”
薛狄松开手:“那也没事,别的地方比你大就好了,我也是你爹。”
“做梦,待会儿我去厕所尿尿必喊你比一下。”
“比谁尿的远啊?有点素质没,现在有素质的男的都坐着尿了。”
“……真的假的,那多麻烦。”
四个人挑了半天跑去吃火锅,薛狄跟宁海潮没完没了地拌嘴聊天,一场寝室聚餐变成他俩唱戏了。
邵峰和邱正都乐得在旁边看热闹,在两人争着互相当爹时逗闷似地插上一句嘴。
因为聊得开心,觉得投缘,几个人让服务员上酒,必须得喝一点。
邱正酒量不大好,第一个倒下不省人事了。
不过没料到邵峰看着五大三粗千杯不醉的模样,竟然也没战斗到最后。
餐桌上只剩下薛狄和宁海潮在拼酒。
“我不承认你比我帅,单看五官的话,我至少甩你一条街。”宁海潮靠着薛狄坐,眼睛认真地巡视薛狄的五官,振振有词地比起样貌来,看见薛狄右脸上浅浅的酒窝,又补充,“这个酒窝最多再加两分。”
薛狄哈哈乐,也巡视了一圈宁海潮的五官:“我不屑跟你比相貌。”伸手拍了拍醉醺醺的邵峰,“峰峰,你看看这人长得像不像哪个女明星?”
邵峰擡眼看,醉醺醺地看不清,口齿不清地一拍桌子:“王祖贤?!”
薛狄回头看了一眼宁海潮,眼睛再次巡视一圈,喷笑:“屁啦,那倒不至于,不及聂小倩十分之一的神韵。”
邵峰趴在桌上,醉酒继续喃喃,把自己爸妈过去喜欢的港星都絮叨了出来:“那林青霞、张曼玉、邱淑贞……”
宁海潮笑个不停,一巴掌轻拍了过去:“闭嘴吧,你就认识这几个明星是吧?”
他说完又继续跟薛狄比起长相来:“我高中的时候贼多人暗恋我,下课在我教室门口排队看我。”
薛狄笑个不听,闻言还鼓起掌来:“真棒、好羡慕哦,如果我跟你读一个高中,肯定也去你教室门口排队,呜呜好喜欢,我最喜欢起动物园里看猴啦!”薛狄骂完人就立刻起身就跑,准备去前台结账。
宁海潮在后面骂人,从座位上爬起来跟冤魂似地跟着他。
“你骂谁呢,你骂谁呢,你骂谁呢?有没有一点素质?”讲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了。
薛狄笑着跑,到前台结账时候,宁海潮抢钱:“诶干什么啊,不是说让我请客吗。”你个用诺基亚的穷狗就不要装大方了。
薛狄把钱抢回来,拍到了台子上:“少逼逼,我们一人扛一个,赶紧回寝室,我马上要睡了。”
薛狄知道自己酒量,酒品不错,喝得差不多就会立刻停,躺到床上闭眼就能睡着。
宁海潮喝嗨了兴致高涨地继续要抢单,薛狄一巴掌按下他的脑袋,没好气:“你直接把钱给我不就好了,抢单演戏呢?”
“鬼把钱给你,儿子孝顺爸爸是应该的。”宁海潮晃了下自己有些犯晕的脑袋,也不抢单了,跑回去搬人。
他拉扯了两个走路不稳的人过来,随手把个人推给薛狄,自己搀着另外一个人往餐厅外面走去。
薛狄扶着邱正,拿了找零,跟着走了出去。
宁海潮扶邵峰费劲,走路踉踉跄跄,没一会儿就走到薛狄身后去了。
走到学校附近一装饰草坪旁,迷迷糊糊的邱正大喊了一声:“我要吐,我要上厕所。”
薛狄一惊:“你才喝多少!到底是要吐还是要尿?”
邱正哕出了一声,薛狄立刻放人,把人丢到草坪上自生自灭去了。
邱正蹲在草坪上,埋头吐。
“……”薛狄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几瓶啤酒就能干吐的人。
正感叹着呢,身后突然扑过来一个人,胳膊挂过来:“妈的搬不动了,太重了,弟弟你背我回寝室吧,别管这俩了,让他俩在这里醒醒酒,才喝几瓶啊,过一会儿自己醒了就会回去了。”
薛狄伸手按住宁海潮的胳膊:“我可以直接把你摔下来,你信不信?”
“鬼信。”宁海潮嘻嘻哈哈地根本不信,话音还没落地,挂子在薛狄肩膀上的胳膊被用力扯了下。
等他反应过来后,身体已经悬空,他只觉得天地轮转了一圈,他的大脑还有些酒后的混沌,猛地摔在草地上,疼到还好,主要是懵。
宁海潮酒醒大半了,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撞了下腰:“靠,你疯了,疼死了。”
薛狄把人甩出去后,有些迟钝的脑子也清醒了点,他略有些愧疚,又觉得有些好笑,伸手递出去:“哈哈你没事吧?说了我会过肩摔,要送你出去医院吗?”
宁海潮直抽气:“我的衣服都弄脏了。”
薛狄蹲过来,看着宁海潮。
宁海潮看他脸好像带着愧疚的模样,突然乐了起来:“愧疚啊弟弟?那你想你该怎么补偿我?”
没料这孙子突然来了一句:“靠,你好像被我摔在一坨狗屎上了。”
“……”宁海潮从草地上跳起来,一蹦三尺高,直接扒了自己的上衣,扔在地上,还反过身一个劲地拍自己后背,像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薛狄蹲在地上笑得喘不上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晚上我眼睛不太好,看走眼了,不是狗屎,是几片干枯的叶子。”
“……”宁海潮冷漠,酒彻底醒了,“你是人吗,你是狗吧?”
薛狄还在笑,宁海潮大步跨过来,就准备跟这人肉搏起来,薛狄擡腿跑,路过他衣服的时候,还好心地帮他把衣服捡了起来。
“别闹了别闹了,赶紧把两个醉鬼带回寝室,不早了,到我睡觉的点了。”
“爷今天就要替我们302清理门户!”
两人在没有灯的无人小路上绕着圈圈你追我赶跑了好几分钟,薛狄先停下来的,宁海潮没刹住,直接正对着撞到了薛狄身上。
薛狄被撞得后退了几步,伸手拽到了宁海潮的胳膊,乐个不停:“你再他妈跟个狗似地追着我跑,我就当你暗恋我了。”
宁海潮一把勾住薛狄的脖子,张嘴就来:“对啊,我暗恋你弟弟!爱死你了么么哒!打是亲骂是爱,待会儿我一拳头过去,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恶心我是吧?”薛狄笑得甩肩膀,也张嘴就来,“暗恋我?房开好屁股洗干净,爸爸满足你。”
“操就算这样也是我满足你,我得是1。”宁海潮立刻纠正。
“谁管你是什么,我铁直,你离远点。”薛狄继续乐。
“我也铁直。”
两人互相对视了两眼,分开贴在一起的身体,隔了会儿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另一个人也跟着笑了出来。
“你挺有意思的。”宁海潮说。
“你也还行吧。”薛狄回。
“如果我变成女的,我肯定当你女朋友。”宁海潮对薛狄的人格魅力给予肯定。
“行行行,希望你早日变性,咱俩早日修成正果。”薛狄对于宁海潮的肯定也给予肯定。
宁海潮乐得不行,笑骂起来:“你妈的正常有素质的人,在这个时候都应该回,如果你变成女的,肯定也当我女朋友。”
薛狄的视线绕了一圈,准备跑路:“疯了吧,我就是女的,我也是个蕾丝边,是个铁T。”
宁海潮作势要掐他,边骂:“我靠我是女的,当了你女朋友也是我上你。”
薛狄喷笑:“用什么上?”
宁海潮冷哼一声:“小玩具。”
“……”
“……”
薛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慢腾腾地哦出了一声:“长得浓眉大眼的,没看出来,平时玩得还挺花啊。”
两个人眼看又要在深夜的小路上,撒酒疯似地打闹起来,薛狄赶紧稳定下来,他往邱正的方向走了两步,再向后伸手:“赶紧的吧,回寝室了。”
宁海潮的手就握了过来:“现在换你扛重的那个。”
薛狄笑:“好嘞,爸爸帮你搬重的,以后得孝顺爹。”
宁海潮操了一声,两人往回走了会儿。
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隔了一会儿宁海潮才发现自己竟然跟薛狄牵手走了一段。
莫名其妙,他往回收手,薛狄回头看了他一眼,夏夜的星空和远处的灯光突然像雨滴一样往下坠落。
古怪得很。
酒像是还没完全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