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梦到了我六七岁或者是更早之前的事情。
那些小时候的经历,大多我都忘记了。
妈妈是什么样子,姐姐是什么样子,在我的记忆中变成非常模糊的概念。我的成长中,佩佩阿姨会更像我的母亲。
梦境不太稳定,有的时候我是一个只会嚎哭的小婴儿,被肚子一人摇篮中。
有时候周围又变成非常嘈杂的噪音,我觉得有些害怕。
长到能够走路说话的年龄,一只冰凉的手触碰在我的头上,而后一条粉色的裙子从我的头顶上套了下来。
在短暂的视线模糊后,我看见了我记忆中已经毫无印象的母亲。
她身上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裙子,长长的头发没有打理,显得有些轻微的凌乱。
她正弯腰往我身上穿着明显过大的裙子,发尾扫在我的脸上,让我觉得痒痒的。
“以后穿裙子,白白。”她轻声对我说道。
我好像应了一声,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的我的母亲,她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伸手在我头上摸了摸,而后突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
我被吓得大哭了起来。
梦境就断成了无数个片段,再次稳定下来后,我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尚还年轻的赵闻礼帮我把我的裙子脱了下来:“贺静姻,你在做什么?!”
赵闻礼把裙子扔了下去,他低头看我,而后开始哄我。
他把我从房间里抱了出来,把我一个人放在客厅的沙发上,随后又进了房间。
我听见赵闻礼跟我的好像吵了起来,我觉得害怕。
“小孩子是无辜的,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是你的小孩吗!你这么护着他?!娜娜死了!掉进河里死掉了!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我盯着我面前的白墙,那吵闹声巨大,在我的大脑里如同撞钟一般敲响了,回音巨大,震得我几欲想吐。
再次恢复平静之后,是也还年轻的佩佩阿姨拎了个行李蹲在我面前,她温和地看着我,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白白,我是佩佩阿姨。妈妈有些生病了,我以后照顾你跟妈妈好不好啊?”
我对她点了下头,犹豫地问她:“妈妈的病很快就好的吗?”
佩佩阿姨告诉我说:“有我的照顾,那肯定的了。”
“那佩佩阿姨,我很久没看见姐姐了,她是去哪儿玩了吗?”我问。
佩佩阿姨愣了愣,她问我:“爸爸是怎么告诉你的?”
“爸爸说姐姐变成小精灵了,以后我总会跟她见面的。”
佩佩阿姨点头:“对,那就是爸爸说的那样。”
我哦了一声,伸手扯了车佩佩阿姨的衣袖,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跟她说:“那你能不能给我穿裙子啊,我喜欢穿裙子。”
我知道自己在做梦,在睡梦中非常冷静地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翻着些我毫无记忆的回忆。
小学放学的时候,佩佩阿姨来学校接我放学。我牵着她的手跟她分享我学校一天的经历。
“有男生跟我送糖果,他说我非常可爱。”我说。
佩佩阿姨笑我。
到家之后,我看起来愈发憔悴的母亲,站在家院子里浇花,佩佩阿姨看见后立刻走过去:“怎么出来了?起风了,外面得披一件外套。”
“你帮我去无房间拿一件披风出来。要那件鹅黄色的,放在衣柜最下面,你找找。”我的母亲说。
佩佩阿姨进房间去找了。
我的妈妈朝我走过来,面色温和地看着我,弯下腰轻声对我说:“白白,妈妈带你去玩好不好啊?”
我擡起手递给她,非常开心地答应了她。
我的梦境在这一瞬间又变成了非常古怪的色彩,一会儿变成了水面上的巨大光斑,一会儿变成了往水下沉下去的姜依依。
在某个瞬间,那个姜依依突然变成了穿着裙子,披着长发的我的母亲。
太阳光晃得我非常眼睛刺痛。
太阳光让我短暂失明了片刻,我被赵闻礼牵着出现在了一个葬礼上,哀伤的氛围让我茫然无措。
葬礼结束后,我发起了高烧,再次睁开眼睛,看见有人进入我家,带着佩佩阿姨走出了家门,赵闻礼站在门边沉默不语。
“爸爸佩佩阿姨要去哪儿啊?”
赵闻礼沉默,半晌才回我:“佩佩阿姨需要离开。”
我立刻哭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让佩佩阿姨离开。我讨厌你,你再也不是我爸爸了!”
赵闻礼走进屋里,我哭着骂他:“你为什么要赶佩佩阿姨走,你把我的心都伤得碎成八瓣了,我讨厌你。”
赵闻礼并没有回答我,他试图来安慰我,我躲开了他。
我站在门口,看见佩佩阿姨被人带着走到了一辆轿车门口,我顾不上那么多,立刻冲出门外去追。
我一边哭一边追,跑得拖鞋都飞掉了。
我气都喘不上地哭着跟着车跑了一分钟,一辆车停在我面前,七八岁大的梁临从车里探出了个头,他审视般地看了一眼:“喂,赵家的那个,你光着脚追什么呢?”
我伸手去拧梁临的车门,车子从里面被打开,我立刻钻了进去,哭喊道:“快点跟上前面那辆车。”
梁临哦了一声,他又往回看了一眼:“你爸爸在后面追你。”
“他不是我爸爸了,我讨厌他。”
车子开了起来,开到了有人看守着的巨大铁门前,我看见前面的佩佩阿姨下了车,正在进入门内。
我从梁临的车上溜了下来,梁临在身后喊了我一声。
我朝铁门的方向跑了过去。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竟然跟着溜了进去。
接下来整个梦境都变成了一片黑灰色,我在黑暗中一边喊着佩佩阿姨,一边往前行走。
身后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梁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后,跟我一起在黑暗中行走着。
我跟梁临在黑暗中遇到了很多夸张扭曲颜色各异的线条,它们有些人构成了佝偻的老婆婆,有些构成光着脑袋的成年男人,又得构成打着肚子的孕妇。
我跟梁临手牵着手,遇见每一个古怪的线条都尖叫着跑开。
直到一根冒着浓烈黑光的线条勾成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大爷形状,它弯腰下来跟我和梁临讲话。
我松开梁临的手,去牵老大爷身上黑光愈盛的线条。
梁临微弱的亮光在我身后,突然伸出手往前指了下:“你说带我们去找赵闻礼跟佩佩阿姨,可是你都没有说他们长什么样子。”
随着梁临的话音落下,黑线扭曲涨大,突然一把抱住了我,非常迅速地往前跑开。
梁临立刻追上来,想要攻击他,但是被他推开。
我张嘴咬起了抱着我的胳膊,他把我甩了下来。凶神恶煞地朝梁临走了过去,那熊熊的黑光把他衬得像是个巨大的恶魔,梁临的光芒渺小的像是萤火。
我冲过去,跳到了他的背上,恶狠狠地咬上了他的耳朵。
梁临也迅速起身,用脑袋狠狠地撞向了对方的肚子。
大爷把背上的我甩了下来,疼痛让我止不住地哭了出来,梁临更是被他一脚踹开了,我也听见了梁临的哭声,他擡起头来,鼻青脸肿满面泪水。
大爷从地上捡了一根棍子朝梁临走了过去。
我瞪大了我的眼睛,伸手擦了一把泪水,用了自己全身的力气飞速冲过去撞了一下大爷的后腰。
他猝不及防踉跄好几步,手中的长棍都跌到了地上。
泪眼婆娑的梁临飞速起身,随后牵起我的手,齐齐往外狂奔了过去。
我跟梁临跑成了梁临个小点,黑暗退去了之后,我彻底从我漫无边际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我浑身都是汗,皮肤带着非常难受的粘稠感。屋内亮着一盏小黄灯,我盯着灯光所照出来温暖的光线,望熟睡的梁临方向侧了侧。
梁临面对着我侧躺着,睡觉的时候也拧着眉头,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开心。
我凑近看看他的脸:“睡觉怎么也这么不开心啊?”
我扯了扯被子,防止冷风钻进来,再轻轻地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了点梁临紧锁的眉头:“开心一点嘛。”我小声说。
手指头触碰到了梁临的眉头,才发现他现在额头滚烫,我凑过去拿自己的额头贴了贴,被梁临的温度吓了一跳。
我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帮梁临掖好了被角,裹了一件睡袍,立刻开门往外走去。
还没下楼,就见到赵闻礼走了上来,他看见我顿了顿:“退烧了?”
我朝屋内指了指:“梁临烧得很严重。”
赵闻礼把自己手中的药递给我:“对,这是给他煮的药。你烧上半夜,他烧下半夜,挺好,还能互相照顾。”
赵闻礼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生气,我看了他几眼,劝道:“别生气啦,我先去照顾梁临,他现在温度非常高。”
“去吧。”赵闻礼应了一声,隔了会儿又提醒道,“穿好衣服,不然待会儿他好了你又倒了,又不是唱戏。”
“好啦好啦。”我应了一声,端着要进了房间。
一个人睡觉的梁临缩了起来,他大半张脸都塞进了被子里,眉头还是狠狠地拧着,看起来又生气又不舒服。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拿自己的嘴唇试了试药水的温度,觉得温度适合后,我伸手把梁临从被子里捞出来:“梁临。”
梁临闭着眼睛哼了一声,不知道是醒还是没醒。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喝了药再睡啦。”
梁临还是没有醒。
我把药水放到了床头柜处,弯腰去看梁临,伸手摸了下他的脸,梁临在我手心里蹭了蹭,一直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我笑道:“乖啦。我知道你醒了,喝完药再睡吧?”
梁临的紧闭着眼睛,他眼珠转了好几圈,看起来是要醒过来的样子,我立刻伸手把药了起来。
我用手背在水杯上试了试温度,再端回他面前的时候,梁临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哑着嗓子问我:“你退烧了?”
我把药递给他:“是啊,你现在发烧了。”
梁临接过药,微微擡起头,一口喝下了药水。他把水杯还给我,我看他:“张嘴。”
梁临“啊”了一声,我就剥了颗糖塞进了他的嘴里,脸色发红的梁临笑了一声:“我又不怕苦。”
“才怪,才没有人不怕吃苦。”我放下水杯,示意梁临继续躺下。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把糖嚼碎了继续休息,我去弄些热水帮你擦下汗水。”我顿了顿,问他,“你睡觉前有没有洗热水澡?把自己的身体彻底热起来后再睡觉?”
梁临:“洗了。”
“哦。你躺着。”
我去浴室端了热水出来后,梁临又闭上了眼睛,我替他擦完了汗,把被子给他掖好,收拾完后,我垂头又看了他几眼。
梁临的脸还有些泛红,我伸手试了下他的体温,拧了一条毛巾盖在了的额头上。
我打了个哈欠,穿上外套,沉默地看着睡梦中的梁临。
我觉得梁临实在委屈,出生为总被忽视的梁家老二委屈,分化成自己所不希望的Omega也委屈,认识我跟我谈恋爱想必也委屈。
我不过是个隔壁的小孩,突然闯到了他的车子,让他陷入危险,挨了一顿打,多委屈。
我躬下身,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梁临,现在又因为我生病发烧。
“快点好起来啊。”我伸手给梁临额头的毛巾换了个面。
等我给梁临搓打第三趟毛巾的时候,梁临的温度才有些降了下来,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起来,我索性不再睡觉,把自己晚上拿进来的药碗端到了楼下去。
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赵闻礼在盥洗室刷牙,我把药碗放下,静悄悄地跑到赵闻礼身后。
赵闻礼默不作声地在镜子里看我,他漱了下口:“不会以为我一直都是闭着刷牙,所以会看不见你站在我身后吧?”
我站直身子,惊奇地说道:“赵闻礼,我比你高了唉。”
赵闻礼笑了一声:“我早说过你会长得比我高啊。”
我对着镜子里的赵闻礼露出牙齿:“梁临退烧了,不过昨天晚上他不舒服,估计也没怎么睡好,今天还要再睡一会儿。”
赵闻礼嗯了一声,他眼神在我脸上转了一圈。
我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脑门:“我应该也退烧了,不过昨天晚上也没睡好,做了一晚上的梦,我待会儿要回去陪梁临睡觉。”
“……”赵闻礼放下漱口杯,低头准备洗脸。
我盯着赵闻礼正对着我的后脑勺,又看了看镜子里赵闻礼的嘴唇跟下巴。
我问道:“赵闻礼,我不是你亲生的吧?”
赵闻礼转回头看向我。
我伸手勾上赵闻礼的肩膀,脑袋往他脑袋旁凑,伸出食指点了点镜子里的我们两个。
我对着镜子笑出一排牙齿:“你看嘛爸爸,我们两个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我长得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