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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渊 正文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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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平走后,屋内的氛围显得有些凝固。

    白年站在冰箱前面无表情地啃能量棒,迟等缩在沙发上,低垂着头摆弄一个六阶魔方。

    他玩得十分认真,全神贯注不作他想。

    白年哒得把冰箱门关上的声音,让迟等转魔方的手微微一顿,他满脸晦气地想着该死的聂平,有朝一日要把他给活吞了。

    手指转动魔方的速度更加快了起来。

    白年鞋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哒哒响,迟等听见白年从冰箱处走到客厅玄关的脚步声,停顿片刻后,又往卧室方向走去。

    迟等垂着眼睛转魔方,十分小心地舔了舔嘴唇。

    随后他听见白年打开卧室门的声音,听见白年吐出两个字:“进来。”

    把玩着魔方的迟等大拇指一不小心抠掉了魔方右上角的一块。

    白年这句话,换成十天前,迟等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当时他兴奋得身体都开始发热。

    对迟等而言,白年邀请他进卧室,无异于邀请他共度夜晚。

    他第一次听见白年吐出“进来”两个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脚就立刻擡起来跟了过去。

    而从第一个“进来”到今天聂平上门,十天时间,迟等听见“进来”两个字,脸上只剩下一阵扭曲。

    “白老师,才早上十点。”

    迟等小声提醒。

    白年的手指在卧室房门上,轻轻地叩动了两下,不怎么有耐心:“喂。”

    迟等拖着自己的身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垂着头一边想把自己抠下来的魔方怼回原位,一边慢腾腾地往白年卧室方向走了过去。

    白年见他动身,进卧室先把拉开的窗帘给拉上,随后从架子上勾下一个黑色眼罩。

    迟等把自己颜色转成功了的魔方,放到了卧室入口的小桌上。

    他赤着脚往白年卧室内的单人沙发处走去。

    随后弯腰盘腿坐在了地毯上,他仰着脸看白年:“明天星期天。”

    白年走到沙发上坐下,垂眼看迟等:“今天加十分钟,凑一个小时。”

    迟等拧眉:“之前说一天加五分钟的。”

    白年闻言凑近迟等微微一笑:“鉴于你今天跟别人说了,让我不太满意的话,我临时决定再加五分钟,有问题吗?”迟等仰着脸看白年,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飘忽着嗓子扭捏地埋辩解起来:“我也……没说什么话啊……”迟等说,“白老师,您要保持住您的专业性还有说一不二的信用度,不能因为生气而改变自己的原则。”

    白年拿着眼罩的手望迟等脸前递,脸上表情带着些似笑非笑:“不是说我色诱你吗?”白年手掌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双平常总是冷冰冰又略带嫌弃的眼睛里带着调侃:“我色诱你,让你多加五分钟,可以?”迟等呼吸一顿,好半晌据理力争起来:“您这算什么色诱?”白年冷嗤一声:“哦,我这不算色诱?”白年嗤笑道,“那你跟聂平放的什么屁,看见他走的时候那表情了吗?”迟等反省:“我那不是看他那副呆傻模样,逗他玩玩嘛。”

    白年把眼罩轻轻丢到迟等腿上,二话不说:“戴上,一个小时,马上掐表。”

    迟等伸手捡起掉到自己腿上的眼罩。

    他可谓是对这个东西深恶痛绝。

    十天前,他答应了白年让自己戴眼罩,以每天五分钟的时间递增来适应黑暗。

    而且为了确保戴上眼罩确实足够黑,白年还让他进了卧室,因为白年卧室避光性非常好。

    到昨天晚上九点多钟为止,迟等已经能够戴着眼罩适应黑暗五十分钟。

    在完全黑暗这段时间,他从开始的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到能够静静地呼吸,他发现自己听觉、嗅觉、触觉在黑暗的环境下变得更加敏锐了起来,因为这些感觉的增强让他变得能够暂时忍受眼前的黑暗。

    五十多分钟,咬咬牙虽然能过,但这并不影响他一听见白年说“进来”两字,就开始心头打鼓,也不影响他看见这个该死的眼罩就开始发怵。

    这对他来说,分明已经是足够大的进步了,但是对于铁石心肠的白年来说,完全不够。

    白年从三天前,开始从不让迟等动,到戴上眼罩后不让迟等发出任何声音。

    还有此刻,白年手上捏着一只计时器,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可以动,不可以发出声音。”

    迟等把眼罩攥得紧紧。

    白年补充说:“不可以碰我。”

    他显得冷酷无情,“用手指碰我的鞋尖也不行。”

    迟等脸白了下来,之前几天白年不让他动,但是会默许他手指触碰到白年裤腿或是鞋尖的地方。

    迟等脸色难看,嘴唇张合半晌。

    白年垂眸看他:“能做得到吗?”迟等擡起一双眼睛看向白年,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怜:“您好狠。”

    白年挑了下眉:“明天周末,出去玩。”

    迟等从鼻子里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他声音晦涩:“您给狗扔骨头,知道狗肯定会跑去接。”

    白年听见他这比喻,没忍住轻笑出了一声:“哦,小狗。

    明天要出去玩儿吗?”迟等皱了皱鼻子,非常勉强地从喉咙里憋出一个音节来:“玩。”

    白年拿起自己手心握着的计时器,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开始计时,不许动、不许说话、不许碰我,不然计时直接归零,直到一个小时为止。”

    迟等把自己攥在手心的眼罩打开,垂下头缓慢地戴上了眼睛。

    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时候,迟等听见了白年计时器“滴”的表示开始的声音。

    迟等浑身僵硬,十分努力地想要倾听周围的声音。

    白年卧室隔音效果很好,他只能听见计时器十分微弱的电流声,听见白年平静的呼吸。

    迟等咬着唇,十分努力地克制自己想要贴近这个呼吸声的动作。

    白年坐在沙发上盯着迟等看了一会儿,自从迟等道他家来之后,他发现这个人身上带着一个又一个的谜团。

    有关于自己消失的几个小水母,以及那几个经过自己治疗后突然在黑渊失联的哨兵。

    关于迟等自己的成谜的身份,以及被他厌恶的他自己的精神体,还有他能吞噬他人精神体的精神海。

    这些事情,半个月时间,白年仍旧一样都没弄清楚。

    不过经过半个月的观察,白年发现迟等的接受能力非常高,而且十分聪明。

    迟等的学习能力非常强,白年怀疑只要迟等愿意的话,他在家自学他感兴趣的学科两年,甚至能直接成为该门科目的专家。

    不过白年暂时没发现,他对什么东西特别感兴趣。

    白年在自从上次在图书馆发现迟等也会看书后,每天会让他进自己的书房挑一本书看。

    迟等看书十分迅速,没有特别喜好的类型,基本随意挑到哪一本看哪一本。

    网购到家的无聊故事会小说、以及自己书房专业技能十分强的专业书,他都能翻下去。

    而且到晚上聊天时候白年随意一问,他能快速地把自己看的东西复述出来,甚至有时候会加以自己的理解。

    白年十四岁的时候考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前在专业的期刊杂志上发表过好几篇论文,他过去曾被媒体报道为天才。

    白年毫不怀疑,如果换成是迟等,他也绝对会是一个能被媒体报道为天才的哨兵。

    而这个本该非常出众的哨兵,此刻仍旧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

    白年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因为最近每天晚上查找资料,让白年有些疲倦,他靠在沙发上眯了眯眼睛。

    在小憩的过程中,白年十分清楚地听见迟等的呼吸声开始缓慢地加重。

    ——二十分钟。

    这是第一个临界点,迟等会想要通过急促的呼吸声吸引注意,也转移他自己的注意力。

    迟等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拉风箱似地“呼呼”直响。

    白年没有说话,眯着眼睛继续小憩。

    再五分钟后,迟等开始咕咚咕咚地往下咽口水,他开始想要说话,想要移动自己的身体。

    白年踩在地毯上的鞋子,擡起脚尖轻轻地点了一下。

    迟等长出了一口气,汗水顺着他脸颊凝聚在下巴处。

    白年眯着眼睛看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十天了,每天都能汗湿一套衣服,真够呛。

    第三十分钟的时候,迟等呼吸都停顿了好几秒,而后开始剧烈地喘息起来,他像是罹患哮喘,每一次喘息十分费力。

    迟等猛地擡起手,揪住了白年的裤腿,像是溺水的人揪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呼吸才稍稍平稳下来,白年擡起手上的计时器,“滴”的一声,重新开始计时起来。

    白年没有说话,但是迟等能十分清楚地知道这“滴”声传出的信号。

    他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白老师……”他干哑着嗓子开口。

    而后又是“滴”的一声。

    迟等的声音都拔高尖锐了起来起来:“白老师!”回答他的又是“滴”的一声。

    迟等顿了两秒,他擡起手,几乎想要揪掉自己眼前的眼罩,耳边又是“滴”的一声。

    这“滴”声如同小鬼的催命符,让迟等彻底慌乱了起来。

    “白老师,不要……”他声音中绷了一丝泪意。

    “滴。”

    迟等咬着唇:“我不要出去玩了。”

    “滴。”

    迟等擡手抓住自己的眼罩。

    “坐好。”

    白年冷淡的嗓音传了出来。

    迟等缓慢地放下手:“不要重新计时,求求您了白老师。”

    白老师说:“你好好听话,就不会重新计时。”

    迟等恳求:“我好好听话,您不要重新计时。”

    白年从鼻腔里应了一声。

    迟等长出了一口气,勉强恢复了镇定。

    白年盯着满身汗水的迟等看了一会儿,最后皱着眉头擡起手中计时器,他把时间调回一个小时,重新开始计时。

    迟等小声的呼吸着,保持自己不动以及安静。

    第二个三十分钟过去后,迟等看起来已经绷不住了,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抑制住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

    白年顿了顿,微微挪了挪自己的脚。

    迟等抿住唇。

    五十多分钟过去后,迟等浑身上下开始不受控地颤栗,他的牙齿都因为这种颤栗而磕碰着发出了“哒哒”的声音。

    五十九分钟的时候,迟等按在地毯上,湿漉漉的手掌,十分小心地挪了挪了挪几根手指,他的指尖碰到了白年的裤腿。

    白年垂下眼睛看了一眼,他按下计时器。

    几乎在“滴”得声音响起的一瞬间,迟等猛地掀开了自己的眼罩,他满脸的难以置信,看向白年的目光几乎带上了些绝望。

    迟等的唇抖了抖,几乎没绷住,两股泪水簌簌落了下来。

    “您不能这样。”

    他小声说,“不可以再重来了。”

    白年盯着他看了会儿,最后反盖下计时器:“一个小时到了。”

    迟等小声瓮瓮,心有余悸般:“真的吗?”白年挑眉,作势要拿起计时器:“给你看看?”迟等摇头,声音蔫蔫:“不用了。”

    白年又盯着他看了会儿,最后伸出大拇指,擦了下迟等眼角沁出的泪水,啧了声:“哭十多天,每次戴眼罩都哭。”

    白年道,“我看你跟别人说我色诱你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迟等仰头看向白年,声音里有鼻音:“我忍不住。”

    白年又啧:“我没忘记,你刚刚好像说明天不出去玩了?”迟等闷声:“要玩。”

    白年收回手,他从旁边小几上抽出了两张纸,迟等见状擡起双手刚想去接纸巾擦自己控制不住往下滚的眼泪。

    白年拿着纸巾的手突然轻轻覆盖上了他的双眼。

    然后迟等感觉自己冰凉的唇上,覆盖上了一个温软的东西。

    迟等只觉得刹那一股气从脚底板蹿上了天灵盖。

    白年松开手,把纸塞进迟等手心,眼珠盯着迟等的眼睛:“做得非常好。”

    他语调缓慢。

    迟等在那一刹那所有的惶恐、害怕、甚至是即将涌上头顶的窒息感都全部消失了。

    白年又缓慢地说:“这是在色诱。”——

    周五快乐!周末要出门,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