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里尔市天气渐渐转凉。
迟等到白年家来的一个半月后,他几乎能够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黑暗中大部分时间也能保持冷静,白年让他养得那两条多灾多难的宠物蛇,在这期间还蜕过一次皮。
晚上七点多钟,白年板着脸坐在自己书房查阅资料,迟等坐在书房放置的沙发上看书。
与眼与眼书房内十分安静,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坐了数个小时。
墙上时钟哒哒两声,唤醒了废寝忘食的白年。
白年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擡起眼睛看时间。
几乎在他擡头的一瞬间,认真看书的迟等也立刻转过头看向他。
迟等擡起手指点了点墙上的钟:“白老师,你今天一顿饭也没吃。”
白年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地点了点:“聂平发过来的所有资料里,这些非法机构的技术能力都达不到能够在你的大脑里,放一些他们想要放的东西。”
迟等对于这些问题一点都不感兴趣,兴致勃勃地提问:“我们要出去吃晚餐吗?”因为迟等的情绪控制能力提高,走出门也挺像个正常人了,所以他被允许日常时间也能出门。
他开始时不时地邀请白年出去共进晚餐,饭后还要溜达着散步。
白年在整理翻看聂平打包发给他的资料,没空跟他谈情说爱。
闻言皱着眉头盯着迟等看了片刻,随后坐在书桌前,朝迟等招了招手:“过来。”
迟等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白年书桌前。
白年再次伸手,迟等就十分自觉地躬下了腰,他的手肘撑在桌面上,缓慢地凑近白年。
白年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迟等的眼睛,随后把自己的脑门贴在迟等脑门上。
白年闭上眼睛,缓慢地进入到迟等的大脑里面。
因为这段时间进入的十分频繁,让他进入迟等大脑内像是进入一个没有门的房子一样轻松。
迟等情绪控制能力的增强,让白年再没有遇到过初次进入时那种诡异可怖的状况。
迟等现在的精神海外围荒芜一片,白年走在里面,像是行走在战后的废墟中。
白年试图往深处走去过,但是还没走到迟等的精神屏障前,眼前的空间变得扭曲,再没有一条能走的路。
白年在迟等的大脑里进行了五分钟的巡视,在简单的记下变化之后,他撤回了自己的精神力。
白年松开捂着迟等眼睛的手掌,挪开自己贴着对方的额头。
迟等的鼻尖冒出了一簇薄汗,仍旧听话地撑着自己的身子。
白年擡眸看他:“明天试下切断你五感。”
迟等伸出大拇指擦了下自己鼻尖的汗珠,刚刚恢复光明的眼睛转动了两圈,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第一反应先问道:“您会有危险吗?”白年看他一眼,他挑了下眉梢,好笑道:“那你得控制住你自己,我打不过你。”
迟等想了想,他上半身撑在桌子上,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年:“您可以把我绑起来。”
白年也想了想这个可行性,十分认真地在考虑:“凭你的力气,一般的绳子应该很简单能挣脱。”
迟等吐槽:“您之前在院子里绑我的那条麻绳,我觉得我应该挣不开。”
迟等说着还伸出手比了个两只宽的大小:“这么粗。”
白年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是,勒死你都绰绰有余。”
迟等立刻跟着白年站起身,白年从书桌后走出来,他擡步立刻跟了上去,笑嘻嘻地问道:“白老师是不是心疼我?”白年疑惑地回看了他一眼。
迟等扬起下巴,露出自己的脖颈,他擡起手扯了扯自己脖上项圈,笑嘻嘻地说道:“那根绳子那么粗,会勒疼我,让我受伤。”
白年嗤笑了一声:“那还要被绑?”迟等朝白年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我心疼您,怕您受伤嘛。”
白年看了他一眼。
第二天一大早,白年打开卧室门,就招手让迟等进来。
迟等听从召唤,立刻跳下沙发,赤着脚走进了白年房间。
一进房间,见白年床上的束缚工具愣了愣,随后他看向白年,意味深长地笑:“白老师,好情趣啊。”
白老师说:“你不是心疼我怕我受伤吗,你自己绑?”迟等走到床边,靠着床沿坐在地板上,啧啧了两声:“白老师,铁石心肠。”
白年也啧道:“你心肠软就好了。”
心肠软的迟等在地板上行坐了会儿,他从来没上过白年的床,没得到允许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爬上去,自己把自己绑好。
白年冲他扬了下下巴:“你坐上去。”
迟等舔了舔嘴唇,而后翻身坐上了床,他手指攥着床单,身上轻微发烫。
“床不是个好地方,白老师。
我容易想歪。”
迟等嘟囔道。
白年没心情继续跟他插科打诨,脸上表情严肃:“待会儿我回进入你的大脑里,切断你的五感。”
迟等坐在床上抿了抿唇,虽然早早就知道会这样,但是迟等对于未知仍旧保持着难以言明的恐惧。
迟等不说话,他垂着眼睛,伸手把床位的两根覆了软垫的绳子系在了自己右脚脚踝上。
白年站在床边注视着他:“我退出来后,你会保持失去五感的状态,我需要让你的大脑失去很多包括时间在内的概念。”
迟等垂着眼睛继续绑自己的左脚,他手指微颤,没有说话。
白年说:“我不会告诉你具体时间,可能是一个小时、十个小时、一天,甚至是一个星期。”
迟等擡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瞅了白年一眼,小心问道:“人有三急了怎么办,白老师?”白老师眯了眯眼睛:“我应该把你绑到卫生间去?”他自我询问道。
迟等冲白年十分无辜地笑了下:“卫生间多冷呀,我感冒了怎么办?”白老师冷笑一声:“那就病死。”
迟等闷笑了一声,随后擡手比了个敬礼的手势:“我给您洗床单。”
白年走到床脚,把迟等已经绑好在脚踝上的绳子勒紧。
迟等被拽的双腿伸直,他觉得嗓子有些痒,难耐地轻咳了一声。
为了缓解他的紧张,迟等哑着嗓子有些难耐地吐出些音节来:“白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可不可……”“不可以。”
话还没说完,白年立刻回道。
迟等抿了抿唇:“好过分。”
他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白年。
白年给他勒紧了脚上绳子后,又走到他身后准备绑上他的双手。
迟等乖乖地伸出自己的手给白年,眼巴巴地望着白年。
白年被他的表情逗笑,一直显得有些严肃的面部表情趋于柔和。
迟等立刻打蛇上棍:“白老师,你说我会不会被吓到彻底醒不过过来了?”白年看了迟等一眼,他能从对方的神情姿态中感受到对方的紧张。
迟等现在十分紧张,白年本来想嫌弃地骂上两句,见状十分罕见地把话放回了肚子里,平静地回了两个字:“不会。”
迟等舔了舔嘴唇,他眼巴巴地瞅着白年。
白年绕到另一侧给他绑手。
等四肢都绑好后,迟等以一种四肢打开的姿势平躺在白年的床上。
因为紧张,迟等侧着脸,把自己的鼻子连同半张脸都埋在了白年的被子上,他鼻子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白年的气息。
白年坐在床沿边,伸出手掌,覆盖上迟等的额头。
迟等把脑袋摆正,喉结滚动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十分急速地几乎算是喊了出来:“白老师,等我醒了您跟我上床吗?”白年的手掌覆盖上了迟等的眼睛,额头贴上迟等的额头。
“你要是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白年漫不经心地回上了一句。
而后迟等就听不见声音了。
他感觉自己在一条漆黑的路上狂奔,跑着跑着,他感觉不到自己狂奔着想要逃离的双腿,而后连自己也感觉不到了。
他像是一抹拥有残存意识的游魂,在虚空之中徘徊。
虚空中有很多跟他相似扭曲的残魂,每个残魂都像是被拉进无间地狱的怨鬼。
他觉得自己在飘荡,他的肉体好像承载不了自己的灵魂。
内里的精神想要突破肉体的桎梏,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像是冲破樊笼,冲破禁锢,冲破自己过去所经历过的一切事情。
迟等被缚在床上的躯体开始剧烈地扭动,他动作大到让垫了软垫的束缚绳在他手上都勒出了红痕。
白年的手掌压着迟等的胸口,他的意识在迟等的大脑里穿梭,想要往那些被迟等自己都舍弃了的地方走去。
白年额头冒出了些轻微的汗珠。
迟等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他张嘴开始无声的喊叫。
白年蹙着眉头压着迟等,在几乎抵抗不住,即将被迟等的大脑驱赶的前一秒,白年似乎看见了一个大标记。
像是建筑物上的大标记,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白年被弹出来后,捂着自己的胸口急促地喘了数下,他盯着在床上痛苦扭动的迟等,随后侧过眼睛去看墙上的钟。
距离自己进迟等脑内,封住对方五感也不过十多秒的时间而已。
白年沉默了片刻。
迟等觉得自己正安静地待在虚空之中,他的意识正在无限的放大,他开始觉得自己变得无处不在,好像他的灵魂碎裂成几十块,在各个范围内飘荡。
迟等想了想,觉得这样十分无聊,他想把自己再次分开,去往更多的地方。
而后他突然听见一个十分清晰的声音。
“声音。”
迟等的耳朵开始能够聆听见声音,他听见空气震动的声音,听见尘埃落到地上的声音,听见布条卷曲的声音,白年的声音如同破开了混沌的盘古,一道声音劈开了他的天与地。
“触觉。”
迟等感觉到自己身下柔软的床,自己手腕、脚腕上被绑起来灼热的触觉,这种感觉几乎让他烫伤。
他感觉到一双温柔的手碰在自己脸上。
迟等的眼泪簌簌而下。
“视觉。”
迟等眨了眨眼睛。
他看向白年。
全部都是白年。
整个世界全部都是白年。
迟等对着白年惨烈地笑了一下,他吸了吸鼻子,干涩着嗓子说:“白老师,亲下我好吗?”
白年用剪刀把迟等手腕上绑着的绳子剪断后,让迟等自己解自己腿上绑着的束缚。
他坐在床沿边,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纸笔,凭着记忆开始画自己在迟等脑中看见的那个建筑图标。
白年聚精会神地在回忆那个图标上的细节,下笔十分干脆。
床上的迟等花费了很长时间艰难地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后,他有些茫然地在床中央呆坐了片刻,他觉得头有些疼,嗓子也疼,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有酸胀感,脑子却感觉异常清明。
迟等擡起手,揉了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在略微缓过了片刻后,他瞥见了白年背对着他微曲的背脊。
迟等手脚有些无力,几乎算是从床中央爬到了白年身后,他跪坐在白年身后,膝盖抵靠着白年。
迟等长出了一口气,缓慢地开口道:“我隐约记起来,我可能从小就在一个研究院长大,一直在被当成实验体在做实验,不能出门,没有自由。”
垂着眼睛画图的白年,他的手顿了顿,随后侧过头瞥了眼迟等。
迟等的脸色还有些发白,脸带着思索:“后来我产生了一种我分散在各个地方的感觉,我觉得我自己变得十分自由,还无处不在。”
白年从鼻腔里嗯出了一声。
迟等把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贴到了白年的后背处,他微垂着头,轻声说:“我在刚刚一瞬间也感觉自己非常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迟等说,“我十分清晰地记得,我准备走了,白老师。”
白年手指在纸张上轻轻地点了点,他语调平静,几乎拥有能够安抚人心的作用:“然后呢?”迟等低声笑了下:“然后您把我叫回来了,白老师。”
白年有些不太理解:“你说你当时觉得非常自由,而且是主观上真的想要走了,为什么又会被叫回来?”迟等闷着嗓子笑:“我当时不知道,但是听见您声音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的感觉是在骗我。
它们想要骗我走,困住我,不给我自由不给我解脱。”
白年点了下头,他垂眼继续完善自己的衔尾蛇图标。
迟等额头贴着他的背脊蹭了蹭他的脑袋,他低声问:“白老师,如果哪天你发现我不正常,你还要不要我?”白年闻言嗤笑了声:“你以为你自己现在很正常?”迟等闷着嗓子笑了下,随后小声埋怨道:“您刚刚都没亲我。”
白年没理他。
迟等继续小声道:“之前您都会夸我做得很好,还会亲我。”
白年仍旧懒得理他,甚至觉得他有些吵地从嘴里嫌弃地啧出了一声。
迟等额头仍旧贴在白年的背脊上,他完全没有被白年嫌弃地声音给干扰,他闷着嗓子笑了两声:“您脾气真的很不好。”
白年垂着亚宁画完了最后一笔,准备待会儿拍照发给聂平,让他查查这个图标会在什么地方。
迟等压着嗓子,仍旧略带笑意的嗓音又传了出来:“白老师,什么时候洗干净跟我上床?”白年把迟等从自己背上抖了下去,他转回身瞥了眼迟等,先是拿着自己画好的图摆在迟等面前:“这个图标,有印象吗?”迟等的脸皱起来:“蛇?”白年把图放回桌面上:“有没有可能就是你怕蛇的原因?”迟等眨了下眼睛,他缓慢又怪腔怪调地“喔”出了一声。
白年瞥他。
迟等清了清嗓子,恢复正常语调回复道:“我不知道。”
白年沉吟了片刻,就在迟等准备调笑白年故意转移话题,明明答应好的话却不算数。
白年摇了下头,撇了下嘴,说出的话没有丝毫作为男人的负担:“我看见你不一定能硬的起来。”
“……”迟等的眼睛缓慢睁大,他盯着白年看了好片刻,最后没忍住挺了挺胸,认真严肃地表明,“白老师,我身材很好。”
白年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
迟等吞了吞口水,在挨骂的边沿试探:“白老师,我明天去药店给您买点药吧。”
他擡起手比了个下流的手势,有些下流地嘿嘿乐道:“立竿见影。”
白老师面无表情地盯着坐在床上、精神已经逐渐恢复过来的迟等看了片刻。
迟等被白年看得不由自主地瑟缩起来,他没忘记自己最开始到白年家时,白年狠狠地掴了他几巴掌,严肃地告诉他——不要说白年不喜欢听的话。
——暴君!迟等早就失去了揭竿而起反抗的心,白年一个眼神望过来,他一肚子下流话就回了肚子里。
迟等跪坐在床上,小学生似地朝白年伸出自己的双手,自我反省:“打手。”
白年从鼻腔里笑出了一声,他从床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向跪坐在床上的迟等。
迟等还十分乖巧地擡着自己的双手,他的视线随着白年的动作而移动着,他仰着脸看向白年。
白年跟他对视了片刻,而后突然伸手摸了摸迟等的脑袋:“你让我有成就感,迟等。”
迟等有些轻佻地冲白年眨了下眼睛:“我是您的,从里到外。”
白年啧了声,并不是很喜欢迟等随时就能吐出的调情话。
“这种成就感等同于我十四岁时,在实验室里复刻出了我母亲的一份药方。”
白年缓慢地说道,“也等同于我二十岁的时候第一次独自成功安抚了一位发狂的哨兵。”
白年的成就感向来来源于自己专业领域的优秀,他在面对自己工作专业领域的时候,从来都像是个不带任何感情的机器人。
自己第一次复刻成功的药物是毒药还是解药,能救人还是害人,他并不在乎;第一位救助成功的哨兵是谁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够做到这件事情。
迟等笑嘻嘻:“我非常荣幸能给您成就感。”
迟等眨了眨眼睛,“是因为我听您的话吗?”白年啧了啧,他凑近迟等,打了个比方:“你像是一只小狗。”
白年缓慢地说道,“是我在路边捡到一只濒死怀孕的母狗,把你从它肚子救出来,放进保温箱里,亲自喂养长大……”白年顿了顿,手指一擡,轻飘飘地说道,“到了发情期。”
因为白年的靠近,迟等不得不收回自己擡着的双手,他把手压在自己的大腿上,擡着眼睛看向白年,拖着嗓子反驳道:“白老师,此言差矣。
我第一眼见您的时候……”他想了想,十分干脆地用上了白年说的词语,“就到了发情期。”
白年的眼珠颜色有些偏淡,他静静地看着迟等的双眼。
迟等缓慢地咽了咽口水。
白年挑了下眉梢,慢条斯理地回道:“那个时候你还不是我的小狗。”
迟等的呼吸声都顿了顿,他耳朵有些发烫,喉间憋了一些古怪的音节。
白年的眼睛里飘上了一些笑意:“人对自己亲手养大的东西都会有感情。”
迟等脸也开始微微热了起来。
这话放在任何一个寻常人听起来,都会觉得有辱尊严。
但是迟等不是正常人,他觉得白年在向他表白。
是一个没什么平常人感情的白年,在告诉一个不太正常的迟等,我对你有感情。
迟等连呼吸声音都轻了下来。
流浪的小狗有很多,但是只有一只我把他带回了家,给它喂食,让它健康成长。
它变得亲人,听话,会冲人摇尾巴。
白年伸出一只手抚上迟等的脸颊,随后身体微弯,压了下去,嘴唇覆盖上了迟等的唇。
“把嘴巴张开,小狗。”
白年说。
迟等像是一壶已经沸腾了的水,整个人的意识已经蒸发进了空气里,他听话地张嘴。
白年把舌头伸迟等口腔内,嘴上还调笑道:“你知道什么叫接吻?”迟等感觉自己舌头发麻,全身都像是过电般地麻了起来。
白年声音如海中女妖般能蛊惑人:“要我对你感兴趣,你得去浴室把自己洗干净,然后乖乖出来找我,想办法把我弄舒服。
听懂了吗,小狗?”迟等被诱惑被蛊惑,像是一个昏君对着个祸国妖妃拱手让出自己的王国,他嗯嗯两声,含糊应道:“听懂了。”
他甚至想要汪汪叫出两声,来回应白年的问话——
救命我不是想写剧情吗怎么整天在写些不正经的东西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