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年被沈秘书领到哨塔一楼大厅时,时间还指在十二点二十三。
沈秘书虽然全程带着他,看起来是个非常清闲没事干的秘书,但实际上他应该非常忙碌。
他在带着白年下到大厅后,客气地询问需不需要找司机送他回家。
白年表示自己是开车过来,让沈秘书自己去忙,不需要再带着他,他马上就要离开哨塔。
沈秘书也确实没客气,显然贺晴只是让他来接人,并没有要求他把人招待好送走。
沈秘书客气地说着,下次有空可以联系他,再客气地离开了。
白年看着沈秘书离开的背影,有些好笑地想着老师这次可能被他气得不轻。
往常见完贺晴后,再怎么忙碌的沈秘书也会陪着他直到他彻底离开。
白年对于这种差别,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他在水厅内的胶囊咖啡机机前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手中捏着纸杯就朝哨塔大门口走去。
他无意在哨塔内多停留,毕竟除了少部分大厅楼层的行政人员会有更替,他过去的同事都仍旧在岗。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变凉,白年手持一杯一次性纸杯装的热咖啡,身着一件驼色的长款风衣站在哨塔大门口等人。
等纸杯内的热咖啡被风吹冷,一辆纯黑色的商务车缓慢地朝哨塔的大门口行驶过来。
白年擡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十二点半。
白年有些好笑地想着还挺准时,今天的一切事情都非常准时。
商务车侧门被打开,上面被推下来的人踉踉跄跄地晃了好几步才站稳。
对方还穿着三天前一件他自己挑选的颜色非常亮的套头卫衣,下身穿着一条运动裤,头发看起来有些凌乱,白年没戴眼镜,没法看清对方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啧了一声,觉得自己用脚指头想也会知道表情不会太好看。
三天前,白年费了好大些精力,才能够让迟等听话地被哨塔的人带走。
白年让他努力克制下自己,做个正常人。
对方可能做得还不错,至少不是被五花大绑着被人从车里扔下来。
白年站在哨塔大门口没动,他捏着纸杯仰头喝了口已经凉掉的黑咖啡,一边面色沉静地盯着被从车上推下来的迟等。
迟等满脸戾气地在原地站着,他活动活动了片刻自己僵硬的手腕,因为一路被手铐拷着,他觉得自己的胳膊有些僵硬。
他满脸阴沉地盯着抛下自己的车看了好片刻。
他毫不费力地就记住了那些人的脸,觉得自己要是有机会再见的话,肯定要用自己被对方铐起来的手直接捏碎他们脆弱的头骨。
迟等脸上阴郁,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森气息比这深秋时节的寒风还刺骨些。
周围经过的三三两两个人都绕着他走,甚至有人走到远处,开始拿起电话报警。
白年站在台阶上看见这个显得有些荒诞的场景,觉得有些好笑,他手指捏了捏已经空的纸杯。
台阶下的迟等像是似乎有所觉,立刻仰头望了过来,几乎在瞬间他身上阴森的气息十分夸张地瞬间消散了,他像是一场大雪被高温烤化,冻结起来的躯体跟血液都软成春水流淌。
旁边一个警惕着打报警电话的路人见状拿着手机都愣了下。
白年把手中纸杯捏紧,擡步往台阶下走去,路过旁边垃圾桶的时候他把纸杯扔了进去,他动作不急不缓,像是在公园散步。
可是在台阶下的迟等显然已经等不及了,他好几天没见到白年,每天都徘徊在想杀人跟要克制二者之间徘徊,他情绪一直非常糟糕,像是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
迟等是觉得这没什么,他没必要控制自己,也没必要被人关在一个小房间里,他觉得自己随时想走就走,离开前还要一把火烧了这个该死的地方。
可是白年说:“你跟着他们走,过两天我来接你。”
迟等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非常古怪的好像没办法不听白年的话。
白年说让他等两天,他就等着。
等了两天白年还是没有来,他没办法,只能继续等到第三天。
迟等一边想着真该死真该死,他应该在几天前直接敲晕白年,带着白年去浪迹天涯。
他可以用绳子把自己跟白年绑在一起,让白年根本没办法离开他身边,而不是想现在一样这么被动地等着。
迟等大脑里一直有非常多的念头闪来闪去,他有的时候自己能捕捉到,有的时候甚至自己都没办法捕捉到那些念头。
每个被自己捕捉到的念头都像钟鸣一样地在告诉他,他应该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主动去找白年。
可是每当他直勾勾地盯着进房间给他抽血的研究员,盯着对方脆弱的脖子时,总会懊恼地立刻想到——“白老师会生气”。
他在几天前被人强行带走,注射了肌肉松弛剂等药物,奋而反抗要离开时,都十分克制着不要去伤害这些人。
因为白年不让。
后来因为对方使用了白年制作的项圈控制器,迟等在那种削骨般的疼痛下,完全没办法思考。
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伤了人,他心中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这群东西真该死。
而是非常、非常的惶恐。
因为白老师,可能会生气。
迟等觉得自己可真是被白年养成了一只听话的好狗。
可是那也没办法,如果白年站在他面前,勾勾手指让他叫,他也只能听话地汪汪叫。
如果第三天还是没有等到白年来接他怎么办?他也只能继续等第四天的到来。
现在他见到了白年,满腹的牢骚跟怨怼就像冰水消融,他迅速地往白年的方向走去,甚至恨不得在短短几步路之间用上自己最快的奔跑速度。
白年才丢了纸杯,迟等已经三步并两步地站在了他面前。
距离近了,白年发现这人脸上胡茬都冒了出来,看起来有些憔悴。
迟等站在白年面前,脑子千回百转了许久,突然龇起牙对着白年笑了一下:“嗨,白老师,好久不见。”
白年挑了下眉,没有说过过多的话:“回家。”
他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随后转身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过去。
迟等只觉得自己身上汗毛都随着白年这平淡的两个字而竖了起来,他感觉到一种自己从未曾体会过的感觉,他没办法详细去描述这种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他觉得只能用自己人生中吃到的第一口糖的滋味来与之相比较。
迟等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年的背影,他喉结饥渴地滚动了数下,迅速地擡步追了上去。
他跟上白年,用自己的小拇指去勾白年的手指。
白年脸带着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声音仍旧是一如既往地带着嘲讽的腔调:“你是幼儿园出来郊游的小孩?过马路还要手牵手?”迟等冲着白年笑了一下,语气分外诚恳地解释道:“是的,白老师。”
迟等说,“我想要触碰您。”
白年不知道迟等丰富的内心经历,而且他也算不上是个什么体贴的人,闻言脸上带上了一两分的嫌弃,他嗤笑了一声,没有搭理迟等的请求。
他也并不觉得迟等一个一米九的哨兵,会因为三天的监禁生活而变得脆弱起来:“正常点。”
白年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迟等就收回手哦了一声,他规规矩矩地跟在白年身边。
直到白年找到了他的车,迟等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在白年发动引擎后,迟等闷笑着说了一声:“白老师,正常人在遇到这种情况下,应该立刻拥抱在一起才对吧?”白年纤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因为脑子里在思考别的事情,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迟等的声音在耳边绕了一圈,他听了个大概,就应付着回了句:“先欠着。”
坐在副驾驶的迟等闻言愣了下,他伸手搓了下自己的脸,但仍旧克制不住自己脸上洋溢起来的笑意。
迟等想着真糟糕哦,白年简直可以让他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白年瞥了他一眼。
迟等说:“就是如果您说一天有八十个小时,人的一辈子只有一天,我也觉得是这样的,没错。”
白年笑了一声,他竟然显得有些幸灾乐祸地感叹了一句:“那可真糟糕。”
迟等重复肯定道:“非常糟糕。”
白年没搭腔,脸上仍挂着些幸灾乐祸般的笑意。
迟等心里想着这个人的性格可真够差的,都没想着自己要为这件事负起责任吗,嘴上说道:“白老师这辈子接触过很多哨兵。”
白老师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迟等语气轻松地调笑道:“白老师控制欲很强,对哨兵非常感兴趣,喜欢听话的哨兵。”
白年继续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迟等侧头去看白年的侧脸,他眨了下眼睛,刻意压着嗓子说道:“您过去是个研究员,在面对自己研究成果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白年瞥了迟等一眼,好笑:“想说什么?”迟等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推销货物一般:“白老师,我听话吗?”白年不置可否。
迟等笑嘻嘻地说道:“都是白老师教得好。”
白年有些理解到了迟等的意思,他嗤笑了一声。
迟等坐回身子,他咳了一声,说话语气像是戏剧台上的演员,他字正腔圆地说道:“白老师,我算是您的研究成果、您的作品吗?”白年被迟等这副模样给逗笑:“你觉得呢?”迟等像是一条被人给了个根棍子就立刻往上爬的蛇,他坐直自己的身子,笑嘻嘻地回复道:“我当然觉得我是您最完美的作品。”
白年嗤笑了声,他的车子加速往家里的方向驶过去,他需要在一点半之前回到家,所以车子油门踩得比较猛,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地往后退去。
迟等嬉皮笑脸地说完后,在很久没听到白年回话后,想着白年大概又懒得搭理他了,他转头正有些百无聊赖地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
突然听见了白年漫不经心地回一句肯定的话:“没错。”
迟等顿了顿,他盯着车窗外好半晌,最后没忍住低骂出了一声,他屈起食指指节擦了擦自己的额角,哎呀出了一声:“我就知道。”
白年一路快速地赶回了自己家中,十一点十分,家门口已经零零散散蹲了几个记者,不远处还停着几辆哨塔的车。
哨塔的动作可比白年快多了。
白年的车没停进自家车库,他特意绕开了正门,往自己院墙旁边停下了。
下车的时候迟等似乎有些疑惑,正准备开口问话,白年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迟等擡步走了过去:“怎么了?”“扎个马步。”
白年不解释,直接吩咐道。
迟等就听话地曲腿扎上了马步:“您这……”话还没说完,白年单手扶上了迟等的肩膀,直接踩到了迟等大腿上:“站稳了,送我上去。”
“……”迟等手扶着白年,对于白年回家竟然还要翻墙这一操作,显得非常疑惑。
白年踩着迟等的大腿,动作十分干脆地翻上了自家的院墙,再轻松地跳了下去。
迟等直起身子,退后了一段距离,随后助跑着挂到了墙上。
白年已经十分迅速地进到了房子里,迟等挂在墙上,露着个脑袋朝院子里看,他眉头蹙了蹙,胳膊撑起准备翻进墙内。
他想,如果白年回家都要这么小心翼翼,是不是意味着白年遇到了很难解决的事情?那屋子里会不会有危险?迟等几乎立刻就进了备战状态,他身体警惕,眼睛十分迅速地搜刮过他目光所至的范围,在没有发现任何陌生人踪迹后,他跳下院墙。
他步子轻盈地走到房门口,准备推开门进去,门从里面直接被拉开。
白年手上拎着一个小型行李箱,在看见迟等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挑了下眉:“你做什么?”他问道。
迟等蹙着眉头看向白年,他视线盯在白年的手中的行李箱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白年把行李箱扔给迟等:“回头再说,先出去。”
白年走到院墙下,仍旧是踩着迟等的大腿翻上了院墙,随后轻松地跳了下去。
白年不担心迟等不跟着自己,没站在墙下吩咐对方立刻跳出来,他径直到了自己的车子附近,擡手看了下自己的手表,马上快一点半,时间不是很多。
白年打开车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了两块车牌,随后蹲下身干脆利落地给自己车子换上了新的车牌照。
随后他把工具扔回车后备箱内,打开驾驶座坐了进去。
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后见迟等还没出来,他眉头蹙起来,手指在方向盘上不耐烦地点了点,正准备打开车门去看这人到底在干什么,就见迟等在墙后露出了一个脑袋,他胳膊上挂着行李箱,动作仍旧十分轻松地翻下了墙。
白年打开车门锁,迟等迅速地溜进车里,他把行李箱往车后座一扔。
还没等迟等的安全带系上,白年的车就已经开了起来,他油门一轰,车子便向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往前开去。
迟等艰难地系好安全带,嘴上第一句话不是问他们二人现在是要去做什么,反而问道:“白老师,院里的杜鹃花是谁种的啊?”白年踩着油门,不急不缓地说:“我妈。”
迟等噢了一声,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杜鹃花,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折了一朵,可以吗?”白年瞥了他一眼,笑了下:“那你可得养好了。”
迟等面露难色地盯着自己手中的一株花,觉得这玩意都被折了下来怎么可能还被养活,他嘟囔道:“太强人所难了吧?”白年问:“那你折它下来干什么?”迟等说:“您好像喜欢。”
他顿了顿,又道,“我猜我们可能短时间不能回家了,所以给您折了一朵。”
白年的车子直接往城外的方向走了过去,一路上风驰电掣,几乎都在超速的边沿,他显得并不真诚地说了句:“那可真是谢谢。”
迟等这会儿才问上了正题:“白老师,我们要去哪儿?”白年冷嗤了一声,回道:“亡命天涯了,蠢货。”——
我来啦,明天可以开新地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