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年因为在床上躺了太久的时间,没法长久走动站立,迟等给他找了个轮椅,等他睁开眼的两天后,迟等推着他从房间里出来。
白年才发现了,有些什么奇怪的变化在他躺着的那段时间发生了。
比如迟等推着他在这间装修如同某个市政府大楼的建筑物内走动,他所遇到的人在见到迟等时,都会十分恭敬地停下来喊上一声“大人”。
“……”白年在轮椅上敲了敲手指,在人走后,询问迟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记告诉我了?”
他醒过来后,发现迟等的状况非常不稳定,所以到迟等的精神海中帮迟等稳定了下情绪。
等迟等情绪彻底恢复过来后,他们二人才出了房间,在这期间,他还没来得及问现在他们这是什么情况。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关心,自己被迟等精神体吐出来的那几只小水母。
白年被几句“大人”喊愣了好半晌,他侧擡头去看身后的迟等。
迟等的脸上带上了几分嫌弃,认真思索了半晌后,他脸上带上了非常讨打的笑容,他说道:“他们非说我是他们的救世主,白老师。”
他自己说出来都像是在说一个荒谬至极的笑话。
“如果曾经有想法,把他们整个地下城一把火烧了,是帮助他们脱离苦海的话,我可能确实是他们的救世主。”
迟等槽道。
白年觉得应该值得吐槽的点有非常多,但他还是先挑出了一个非常值得讥讽的点,开口问道:“他们这个垃圾地方,需要什么救世主?帮这个完全没有法律法规的哨兵天堂占领全世界吗?”
迟等从身后挪到白年身旁,他蹲下身好平视白年,黑黢黢的眼珠看了白年好一会儿,他发现白年瘦了许多,脸色也白的像是从未见过阳光的吸血鬼,他有些不爽,擅自转移了话题:“白老师,你觉得多晒会儿太阳会健康一点吗?”
白年嗤笑了一声:“有概率会得皮肤癌。”
迟等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重新找回了之前的那个话题:“那个叫阿夏西的话痨,跟我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我当时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不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迟等认真想了想,随后点头,“好险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白年点了下头,示意迟等继续说。
迟等便说道:“他说要把地上的控制权,从那群把他们赶到地下的向导手中抢过来。”
白年疑惑地盯着迟等看了片刻,他学习过向导跟哨兵的历史,也非熟悉里尔市从经济危机、环境危机到精神危机期间的历史,从来没有那一段历史中说过,曾经有一群向导拿起武器把哨兵驱逐出了里尔市,甚至是驱逐出了地面。
白年没忍住讽刺道:“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从宇宙大爆炸时开始吗?”
迟等不知道什么是宇宙大爆炸,他到现在终于能够分出自己的一两分神经来思考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他顿在白年身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白年看了好半晌,他看见白年消瘦的脸颊,看见白年无血色白皙的皮肤,看见白年干燥的嘴唇。
迟等心想——去他妈的向导哨兵的问题,这种屁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迟等眨了下眼睛,笑嘻嘻地问道:“白老师,您肚子饿了吗?”
白年挑眉:“我刚刚在房间里才啃完了一根能量棒。”
迟等喔了一声,再问:“还需要再吃一点什么东西吗?”
白年伸手轻轻地拍了两下迟等的脑门,他想了想:“我觉得你可能要让那个什么阿夏西再出来讲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迟等被白年拍的眨了眨眼睛,他听话地应道:“好的。”
白年示意迟等起身继续推轮椅,迟等应了声,走到身后重新推起了轮椅。
白年又沉吟地问道:“还有你的精神体,怎么出来的?之前出来的都是不完整的形态。”
迟等提到这个推轮椅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正经起来,带上了些担忧的神情:“我不喜欢它。”
白年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摊了摊,他啧了声:“我还要听多少遍这样的话?”白年心想,你是觉得我失忆还是健忘,你不喜欢蛇这件事我不知道吗?
迟等嘟囔起来:“我控制不了那东西,而且……”迟等顿了顿,“它很危险。”
白年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迟等声音中的担忧,他低着声音反问:“嗯?”
迟等说:“它能够吞噬别人的精神体,白老师。”
白年见怪不怪地哦出了一声。
迟等迟疑了片刻又说道:“它还吞噬过我。”
迟等轻声说,“很多年。”
白年眯着眼睛思索了好片刻:“你的意思是,你的精神体创造出的黑渊,让无数人在里面迷失?”
迟等一只犹豫着没有说出这种怀疑,他觉得这种可能会吓到别人,吓到白年,可是竟然被白年简单的像是说“要去吃饭”一样说出来了。
迟等扯了下嘴角:“白老师,我是个人造哨兵,拥有一个不可控的又可怕的人造精神体,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吧?”
白年现在没空去关心一个精神稳定,但是情绪敏感的哨兵,他沉吟着缓慢说道:“它之前还吐出过我的精神体。”
白年顿了下,脸带嫌弃地说道,“感觉有些年头了,怪恶心的。”
迟等顿了顿。
白年擡起一根手指,一只小水母便浮现在了他的手指腹上,在无比明亮的空间内,它光线微弱地几乎不存在。
迟等呼吸顿了顿,他试图在自己碎片杂乱的记忆中去找寻一点跟这些微弱光芒有关的东西。
它们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的光芒几乎足以遮天蔽地。
迟等突然停下脚步,他躬下身,伸出手指去接白年手指上的小水母,就是这么小的东西,在光亮处这么微弱的光芒,却唤醒了他在无边黑暗中飘荡的灵魂。
他曾经像是游荡在没有白天的大海间的一艘无人航行的扁舟。
这些微弱的光亮,像是灯塔,指引迷路的灵魂找到方向。
这个光来自白年。
迟等长出了口气,他抿着嘴唇微微笑了下:“白老师,我曾经在黑暗中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东西,然后见到了这一些微弱的光,我才想起我自己曾经是个人。”
白年几乎立刻理解了迟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在非常久远的时光前被自己的精神体吞噬,忘记了自己是谁,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东西。
那大概是一段非常漫长的黑暗时光。
然后……
白年嗤笑了声:“那你或许最应该感谢,那些带着我精神体进入黑渊,然后还被你精神体吞掉的五个哨兵。”
迟等伸手抹了下自己的鼻尖,他低头龇牙笑了声。
迟等心想,怪他们可怜。
然后他又想,谁叫我幸运。
白老师代表我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