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笛一人在何家大宅子内忙活了一天,宅内上上下下能说的了话的仆役,他跟他的师弟们多多少少都聊了几句。
午膳时,官府派了两个官差来处理萧安死亡这个案件。
俩官差一进门被东伯一顿安排,好酒好菜哄着。
何家宅子里是普通的案件也就罢了,这涉及到了些奇门宗派,还有些求仙问道的能人异士,这事官府向来管不了,也没这个能力去管。
两个官差上门本就是打个过场,还被哄着吃了顿好酒好菜,也算是面子上能下来,也不说什么先把嫌犯缉拿等候审理的场面话,只说着把尸体带回衙门让仵作验尸,等尸检结果出来后再上门询问。
并且还十分客气地表达了一番让宅子里的人都暂时不要离开,语气说的也不够强势,若是夜里真有嫌犯翻墙走了,天大地大他们也奈何不了什么。
东伯送走官差,几个仆役跟着官差擡尸会府衙,沈笛本来是想跟着去看仵作验尸,人都跟到大院口,绪自如喊了他一声:“沈小师弟,你这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沈笛还没忘早上绪自如说辱自己师门的事情,闻言还略有脾气的掉头就要走,不欲搭腔。
没想到绪自如竟然自己一个人也能唱起戏来:“什么?你说你大概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沈笛脚步顿了顿。
绪自如语气十分夸张地继续自己唱戏:“啊?!你是如何发现的,快来说与我听听。”
沈笛小声恼道:“你干什么?”
绪自如根本不理他,继续大嗓门的飙戏:“哦!原是如此!竟然还有这种渊源在里面!你是如何得知?”
“……”沈笛擡脚就要走。
绪自如笑容满面地看着他的背影,但是语气不变的仍旧大声吃惊道:“原是东伯跟你说的,我懂了。
你刚刚准备去跟着那俩官差去官府告知真相吗?你确定你真相是真?不若明日一早当着大伙的面让大家一起来评判评判?”
“……”沈笛黑着脸脚步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绪自如的眼前。
绪自如拍拍袖子,自觉深藏了功与名。
沈笛黑着脸往内庭走去,在院里看见极乐门的三个师兄妹站在树下,似在交谈。
沈笛本不想打扰他们师门交谈,准备绕道而行,没想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灵珑瞥见他的声影,出声喊道:“唉那个符安门的那个……”
沈笛才供着手走过去:“师姐,我叫沈笛。”
宴清河跟琉瑛皆停下话语,看向他。
宴清河冲他微微颔了颔首,琉瑛蹙着眉头瞥了他一眼,未说话。
还是喊他的灵珑笑嘻嘻地看着他:“我刚见你来时,一脸黑气,很是生气的模样,怎么啦,谁惹你生气了?”
沈笛眼睛瞥了眼风光霁月的宴清河、又瞥了眼面若冰霜的琉瑛,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灵珑却勾过他的胳膊,拉着他往旁边方向走去,她小声嘀咕:“他们俩都太无聊了,我们到旁边去聊我们的。”
沈笛被拉到一旁,想着这个天极门的小师姐跟他见过的其他门人都不一样,活泼灵动的不像是天极门的门人。
而另外一旁宴清河跟琉瑛交代到:“女娲石极有可能就在大善人手中。”
琉瑛蹙着眉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取回女娲石?”
宴清河手指在衣带上轻轻叩了叩:“你即刻回师门,去把藏书阁内柳叔请出,就告诉他说何枕拿着女娲石入了三宝梦境。”
琉瑛顿了顿,她虽为门派三师姐,但很多事情师父只告诉过大师兄宴清河。
比如女娲石她只知是门派的镇山之物,一旦丢失很可能造成山崩地陷、导致驱魔渊内魔物四溢。
六年前宴清河险些有走火入魔的预兆,师父领大师兄入了驱魔渊才发现镇守的女娲石不知何时不见,后师父把大师兄丢进静心禅内让师兄自省驱除心魔,且下令说心魔不除不得出静心禅,而师父本人直接进了驱魔渊,到现在都没出来过。
而三宝梦境,琉瑛就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但是不知道并不妨碍她对宴清河的尊重及敬仰,她点头应“是”,准备即日便收拾东西回天极门,要早去早回,尽早找回女娲石,也能尽早把师父从驱魔渊里迎出来。
琉瑛应完便离开,宴清河在她走后扭头看向不远处细声聊着天的灵珑跟沈笛,他神思一凝,就听见沈笛小声道:“灵珑师姐,绪自如当初为何被逐出师门了啊?”
沈笛这边正跟灵珑聊到绪自如这厮嘴上不把门,脾气性格很是不讨喜,顺嘴便好奇问了声,心里还想着绪自如这人肯定就是因为性格差被逐出师门的。
灵珑还真的认真回答起他了:“这事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但小师弟当时是自己要离开师门的,我还劝了好久,哭湿了一张手帕,都没能挽回他要离开的心。”
沈笛闻言没忍住地想着:“那他定是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无法在天极门呆下去才会自行选择离开的。”
灵珑说着叹气:“唉!那时是大师兄闭关,不然如果大师兄在的话一定能劝住小师弟别离开的。
小师弟在山上时跟我们大师兄关系可好了。”
沈笛好奇:“宴清河师兄跟绪自如的关系很好吗?我见他二人关系平平啊。”
灵珑说:“那你是没见过他俩原来的时候。”
宴清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还是没打扰这闲聊着的两位,自行离去了。
他离开前没忍住自问道——真的有如此好吗?
他的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有些叹息——连灵珑都觉得原来关系那么好,那么现在绪自如恼他也是应该。
等到入夜,宅内人都吃了晚饭各自回了房间。
沈笛跟自己门派的师弟在屋内交流了半个时辰,今日一整天在宅内所收集到的信息。
等他让师弟们散去各自歇息,自己坐在烛前翻看记录下来的宅内每个人的信息。
翻来看去突然觉得绪自如昨天夜里跟自己分析的好大一通东西,全是乱七八糟的废话。
他当时还被绪自如的语气给唬住,觉得他说的很对,杀人凶手就该在那几个人之间。
今日在细细一想,这宅内包括来往无名的杂役,哪个都不能摆脱嫌疑,绪自如就是个只会讲大话的唱戏的。
沈笛觉得他诓骗自己,很是气愤,纸张翻得哗哗作响。
“咚咚。”
随后他听见两声敲门声,桌上烛光在微微动了动。
“何人?”沈笛十分谨慎地问道。
“我听闻你今日问了一天的人,但怎么没问到我呢,我也有故事要跟你讲一讲,你记录一下。”
说话人是秒音仙,她语气一改白日里的泼辣,娓娓道来,很是情真意切。
沈笛谨慎地开口道:“你可以明日白天再跟我讲。
现在入夜了不大方便,而且我也得歇息了。”
“你真的不想知道,我跟何枕是什么关系?”秒音仙又问道。
沈笛本不想开门,但又好奇心作祟地坐在椅子上犹豫了片刻,没料就见眼前有东西一闪而过,自己栓上的门闩被一指甲盖大小的石头给弹开了。
秒音仙覆着一紫色的面纱站在月下,望着屋内的他。
沈笛惊悚地仰头四望了片刻:“谁?!”
“你说什么?”秒音仙以为是沈笛给她开的门,不太理解沈笛说的话,但是也无妨,她步伐盈盈地进到门内,再反身关上了门。
“你符安门的人,能够把这件事情昭告全天下吗?”秒音仙落座,还擡手给自己斟了一壶茶。
人都已经进门,沈笛也没办法,他只得压下心里的诧异跟害怕,谨慎地坐在了秒音仙的对面。
“你说什么?”
“我要告诉你,何枕是个虚伪至极的伪大善人啊,你能把这件事情告诉所有人吗?包括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全天下喊着他是何大善人的所有人。”
秒音仙笑吟吟地开口道。
“是你害他一睡八十日?”沈笛问道。
“不。”
秒音仙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语气中故意带上了点天真烂漫,“我想要他发疯,我想让他在所有人面前忏悔自己的过错。
我怎么可能让他睡的这么舒心。”
“那……?”沈笛有些不解。
秒音仙说:“我早早在他身体里种下了子蛊,等蛊虫在他身体里长大,我便可以依靠我养的母蛊来控制他。”
“……”沈笛有些哑然,“你为何要这么做?”
秒音仙不搭腔,她冷笑了一声:“可他竟然昏睡了这么久!”
“我今日问了很多人。
他们都说你从苗疆逃出,被善人救助,为何会对他有这么深的恨意?”沈笛不解。
“救我?”妙音仙冷笑,“没有他会有我受的这么多的苦吗?!”
“……”沈笛默然。
“萧安也是你杀的?”沈笛问道。
秒音仙哼:“那个老匹夫,连夜给我送信说知道是谁害了大善人。
他那蠢脑袋,见到绪自如就只会想着怎么给对方使绊子罢了,想用些下三滥的招数说是绪自如害的,还妄想在招魂祭坛前用阴阳术让被召来的假生魂代替善人说是被绪自如所害。”
“……”沈笛有些吃惊,他以为萧安跟绪自如的关系只是拌拌嘴的小打小闹,没想萧安是真的对绪自如怀恨在心,恨不得毁了他。
秒音仙闻言笑了声:“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我得让何枕亲口承认他是为何被害。”
“所以你杀了萧安。”
沈笛不动声色地问道。
秒音仙反问:“我杀了他,顺便帮他栽赃了绪自如,他在九泉之下还不是得感谢我?”
她话音才落下,门口传来一声轻飘飘的调笑声:“你可真是愚蠢至极。”
秒音仙手掌往桌上一拍,匕首从袖中探出,擡手就往坐在自己对面的沈笛脖间刺去。
沈笛狼狈躲蹿,整个人跌下椅去。
他房门打开,门外零零散散站了七八个人。
绪自如、宴清河、了安、安息先生、东伯、何潺等人皆站在屋外。
月光轻纱似地覆盖了满院,沈笛这会儿才知道自己竟然被人做了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