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自如一个上午都在何家大宅内逛街似的溜达,众人忙着夜晚的招魂仪式,绪自如不仅不帮忙,还喜欢在别人忙碌的时候凑过去问东问西,很是遭人嫌弃。
其中表现最明显的人便是沈笛,隔着一个长廊见到绪自如立马便绕道而行。
绪自如不以为意,揣着手从东厢房逛到西厢房。
最后踱到大善人屋前,跟回自己家似地直接推开了房门。
他本来以为屋内没人,顶多有两小厮或是善人的养子在屋内。
没想大喇喇一推开房门,屋内四个老熟人,八只眼睛都瞥向了他。
绪自如踏进门的脚步略微一顿。
而后侧了下头,给屋内老熟人打了个招呼:“真巧唉。”
绪自如擡起脚步进门,还十分礼貌地转身把房门给重新关上。
“柳叔,好久不见。
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他笑嘻嘻地开口问道,边不急不缓地朝房内一鹤发老人走过去。
柳叔看五官长相年龄不过四五十的模样,但头发已全白。
他还是跟几年前一样,他不喜束冠,一条深蓝色的布条松松散散地绑着头发。
他看见绪自如先是愣了愣,后摇了摇头:“好小子,这么长时间竟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绪自如边朝他方向走走去边嘟囔道:“天极门避世六年,我这想见也见不着您啊。”
绪自如六岁从大善人的和善堂被带上无望山,辛辛苦苦跟着新挑选上门的弟子学了两年,因为资质太差终被放养。
他就整天无所事事,从东边蹿到西边,与他同龄的弟子没几个相熟的,反倒跟天极门一些扫地、做饭、看门的寻常人关系好到似亲人。
柳叔就是天极门藏书阁的看门人,绪自如重生后一天一大半时间都用在藏书阁内吸收知识,且他平日里能算个话痨,整日追着柳树问东问西。
时间久了,两人关系称个没血缘关系的父子也没大问题。
屋内另外三人中,只三师姐琉瑛对绪自如不在意且不大了解,平时在门派内也不怎么看得上绪自如,见柳叔看起来跟他关系不错不由得拧了拧眉头,她有些疑惑,但仍旧冷声呵道:“绪自如,我们天极门在此商量要事,闲人烦请先离开一阵。”
绪自如人才走到柳叔身边,眼睛先上下巡视了一圈老头的精神气,见人看着还不错,他才转头看了眼琉瑛,他故作惊讶地问道:“师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现下是我们在哪儿啊?”
琉瑛冷着一张脸,不搭腔。
绪自如继续故作吃惊道:“莫不是我刚刚门一推,推回了天极门的地界?这个世间有如此精妙的移形换影之术我竟完全不知?”
琉瑛嘴巴怎么说的过绪自如,闻言没忍住气道:“你不要在这里装疯卖傻!”
绪自如眨眨眼睛,先是看向脸上表情略带无奈的柳树,而后又看了眼脸色平静的宴清河,最后朝小师姐灵珑调皮地眨了一只眼睛。
他故作委屈地开口道:“三师姐好没道理呀。”
“……”三师姐被他这副颠倒是非的语气给气得不轻,差点要从腰间抽出自己的软剑,旁边站着的师兄瞥了她一眼,直接把她冲上头的满腔怒火给浇熄了,她收回自己拔剑的手,冷哼一声:“无耻小儿,整日只会装疯卖傻。”
绪自如撇了下嘴:“三师姐真没道理,可能是在天极门待傻了罢。
你我二人皆是受邀而来,你能来房间看得善人,我便不能了?天极门不亏为天极门,果然霸道得很。”
琉瑛还想再骂,宴清河冷冷吐出两字:“够了。”
琉瑛敛下眉眼,微低下头脚步往后挪了半寸,不再说话。
绪自如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享受自己嘴炮再次胜利的果实,张嘴还想再接再厉地嘲讽琉瑛,宴清河又瞥他一眼:“你也够了。”
绪自如逆反心理上来,想着你还管到我头上来,坦然万分地跟他对视了两秒,宴清河竟然率先移开目光,而后蹙着眉头吩咐说:“我们先离开。”
琉瑛跟灵珑二人点头应好,柳叔还一脸无奈地盯着绪自如,本是想留下来跟绪自如说上几句话,宴清河开口说:“柳叔,我们还有事要问您。”
柳叔只好点点头,随后跟着宴清河三人一起出了门。
天极门四个人离开重新关上善人的房门后,绪自如双手环胸,慢慢走到了大善人躺着的床边。
善人躺在床上,面色安详,似在美梦。
绪自如垂着眼睛盯着躺在床上的善人,心里想着——天极门丢了女娲石,善人睡了这么长时间。
虽然不知因果过程,但这颗女娲石极有可能是在善人身上,最不济也是善人因为这颗女娲石而沉睡这么长时间。
绪自如弯腰,想伸手触碰躺在床上的大善人,看能否找到一点自己能知道的线索。
他的手指头才刚越过善人躺着的这张黄花梨木架子床的床栏,连人带手指被直接弹开了半臂远的距离。
绪自如踉跄两步,他抽了口气,甩了甩有些刺痛的右手手指,一大步又跨上前去。
他凝神在黄花梨木的床栏上端详了半晌,才勉强见到天极门设了个“禁止越过”的法术。
绪自如一边甩手一边生气,想着这三人前脚离开的竟然都不说一声他们在善人床前设了屏障,好不礼貌!
绪自如触了他无法解除的术法,没办法只能忍受手指热油烫过般、每隔一会儿就会传来的火辣辣的灼烧感。
绪自如臭着脸,一边甩手一边站在床头用目光巡视善人身上的可疑之处。
善人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着在身前。
绪自如擡起手指心不在焉地给自己吹了两口,再次盯向善人的双手。
寻常人睡觉一般不会双手如此规整的放在身前,绪自如往前微微凑了凑,见善人双手放在脐上六寸,目测为巨阙穴的地方。
绪自如哑然片刻,一边小幅度甩着手一边朝门外方向走去。
他打开房门,探出头去,想在善人屋前找到几个平时照料善人的小厮问问情况,奈何探头望了半天竟然没一个小厮经过。
绪自如刚在心里谴责完这大宅里小厮的工作态度,就见刚刚离开至多半盏茶的宴清河又走了回来。
绪自如脑袋竖在门外,看见宴清河缓慢地走近,嘴比脑子快地先调侃出了一句:“师兄,莫不是刚刚才想起自己在善人塌前下了个禁锢,怕伤及无辜这才又走了回来?”
宴清河走到他面前沉默不语地看了他片刻,随后视线轻微地往下滑了滑。
绪自如还举着一根火辣辣的手指,嘴上道:“师兄好不地道……”
话才说出一半,宴清河擡起右手在他手指上悬空轻轻一挥,他手指上的灼烧感瞬间便消失了。
“……”绪自如话下半句话被拦在肚子里,好一会儿心仍有不甘地继续嘟囔出来,“在善人塌前下禁锢也不告诉一声,你们天极门的人可真没点礼貌。”
宴清河本来脸上没表情,施法时也眸色冷清,听见绪自如小声嘟囔,眼角不自知地带上了些许笑意。
他声音仍旧清澈平静地像是冬日里的泉水,在冰冷之下又隐藏着一些连绵不断的生机,他张嘴道:“你从前也是天极门的人。”
绪自如看着宴清河,脸带嫌弃地摇了摇头:“可别说这么晦气的事情了。”
宴清河不搭腔,好一会儿视线突然凝到到绪自如刚刚受伤的手指上,脸上表情冰冷。
绪自如顺着他视线低头望了眼,自己怀里一颗本来一直安安分分的煤球,此刻正从自己衣襟里探出一条黑漆漆的尾巴,尾巴缓慢地环绕上了自己刚刚受伤的那根手指,卷得严严实实的,随后不动了。
绪自如扯了扯自己的手指,从尾巴里抽出来后,他伸手弹了下这根不知死活的尾巴,呵道:“回去。”
那尾巴便“嗖”得一下又钻回了他衣襟里。
宴清河收回目光,瞥向绪自如:“为了保护何枕,下的禁锢在他醒来之前应当是不会解除。”
绪自如闻言一顿,他转身回房内,盯着何枕的睡姿,对站在门口的宴清河问道:“师兄是何时在善人塌前下的禁锢?”
宴清河走进来:“初次见面后,争得同意后便让灵珑施了术法。”
绪自如摩挲了会儿自己的下巴:“我们过来当天见善人,忘忧谷的女医给他看过病。
我离开前也见翻看过善人胳膊。”
宴清河沉默。
“那之后师兄边让灵珑小师姐施法下禁锢了?”绪自如沉吟。
宴清河双目微微垂了垂,脸上表情带上了些许的无奈,声音中也夹杂了一两分的无奈:“是。”
绪自如又问:“没有小厮再近他身了吗?”
宴清河视线看向躺在床上的善人。
绪自如伸手指了指:“那是谁把他摆成这副寿终正寝般的睡觉姿势的?”
绪自如说话又嘴上不把门,好在屋内就他跟宴清河两人,宴清河又是个不知喜恶、无喜无悲的人,不会指责他说话尖酸,只侧头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
绪自如耸了耸肩膀,疑惑不解:“莫不是师兄你给摆的?还是小师妹?就怕善人入土入的不够快,先摆好姿势?”
“胡言乱语。”
宴清河斥了声,声音没多大起伏,听着也没多大责怪的意思在里面。
绪自如啧了啧嘴。
宴清河似是沉吟了片刻,才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女娲石被何枕带入梦了。”
绪自如先是没理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后没忍住一点疑惑上头,他连着看了宴清河好几眼,没忍住嘲笑:“师兄这会儿怎么突然又舍得把你们‘门派内部琐事’告诉旁人了?”
宴清河说:“你好奇心太重,我不告诉你,你也总得要想办法知道。”
他说着顿了顿,补充道,“与其让你弄的人尽皆知,还不如我主动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再写几章应该可以换地图了(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