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票是随便买的,晃晃荡荡地在路上走了十多个小时,从天黑开到了天露白,从车站出来的时候我随便找了破旧的旅店住了进去。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基本对生活本身根本不做任何要求,一张床对我来说就可以了。
我在窄小的浴室里冲了个凉后,躺在床上翻手机,插上电过了好几分钟手机才缓慢地亮了起来。
宁聪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甚至凌晨三四点的时候还在打。
他也给我发了很多短信,从“你在哪”到“宁阳你他妈什么事情不能跟我商量,只会跑对吗”,他有些气急败坏了我想。
我都开始想这会不会又重蹈覆辙,他会在未来几天生气停掉我的钱、然后再几个月后又服软恢复过来、最后打电话给萧则,让萧则来看我,在几年之后他处理好任何让我觉得不愉悦的事情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你看,宁聪总为我做这么多事情。
我手机开机没一会儿,宁聪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我把他电话挂掉了,然后打开短信给他发短信。
我告诉他我一定不会折腾自己,努力让自己朝着长命百岁的目标生活着,我会跟他联系,大概就是过年过节那种亲戚间礼节性的拜访。
我说哥你找个真正对你好、真正能跟你在一起的人吧,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可以。
我说哥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有我希望你过的好了。
我说你别给我打电话了,我会拉黑你的,逢年过节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发条短信告诉你我活着再把你放回去。
很多时候我都想跟你说,我是一个成年人,我能够对自己所有做出的决定负责任的,你不能觉得我活得很糟糕就觉得我这个决定是糟糕的决定,比如我在不睡觉的夜晚能看到星星我觉得星星很美你却只想着熬夜对身体不好。
还有你不要跟何少雯去办什么复婚了,你要真正去找个喜欢的人,想跟她过一辈子的人。
我希望你幸福安康。
宁聪在我发了很多很多毫无逻辑的话期间没有回我任何信息。
我抓着手机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听见自己手机震了一下,我迷糊着去看手机信息,宁聪在那边十分固执地说:我明天会跟宁明说让他离开,让他回家。
我摸了摸他的手机号码,准备往黑名单里加。
然后我看见了宁聪说:你回来,小芒。
我把他的手机号放进了黑名单。
我想我的态度已经很坚决了。
两分钟我就睡着了,我什么都没有梦到,一身轻松。
第二天起来的后便退了房,出门招了个的士往火车站赶,准备去一个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假装自己其实刚从结婚不久的宁聪家里走出来,阳光很好,宁聪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从未来找过我。
辗转了不少地方,最后又落脚在一个小县城,现在是真的没钱买房了,只能到处问问有没有房租,找了间两室一厅的精装房,又去随便买了几件能穿的衣服。
在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手机刷着有没有事业单位招人,我要找一份工作,呆在人群中,像我承诺宁聪的一样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
最后应聘上了个书记员的工作,日常就呆在工作的地方整理卷宗,第一个月工资下来的时候我买了台电脑。
之前所有的东西都丢在了那个地方。
我想我一路长这么大,总是在时不时地丢失东西。
两个月的时候我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难以言说的厌恶,实在是无法做到为难自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了离职。
又开始坐在家里看些无聊的电视剧,不过我的作息生活很好,早睡早起、一日三餐,在天气好的时候会出门。
跟所有见过面的邻居打招呼。
甚至开始有人试图给我介绍她家未出嫁的某个远方亲戚,我会礼貌的拒绝,告诉她不忍心让人跟着我受苦。
某天闲着翻邮箱的时候看到了宁聪给我发的邮件,我都不知道他是找出这么一个我几乎从来不曾用过的邮箱。
宁聪跟我说宁明跟何少雯离开了我家。
他给我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告诉我说猫找着了。
他告诉我说他之前买的那批房子,果然要拆迁的通知已经下来了。
他说宁明跟何少雯回家偷偷去民政局扯了结婚证,怕孩子生了没有准生证,何少雯也不敢跟她爸妈说孩子是谁的。
说孩子出生了,是一个女孩子。
宁聪在邮件里给我发了个笑脸,然后说:谁能想到三十多岁了还能有个妹妹。
到后面便总说些零零散散的事情,有的时候告诉我他打麻将赢钱了。
有的时候说又去爬了哪座山或是进了哪座庙。
都挺好都挺好。
我不在宁聪身边宁聪也特别好,我当然知道。
又要跨年的时候我接到了萧则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声音疲惫,我许久未联系过他,也不知道他近日近况如何,还没等我问问他。
我就听见他问我在哪。
我没有回他,过去我总同他毫无保留,他几乎能算的上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我什么都跟他说。
我说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的人叫宁聪。
然后在我跟他同住的日子里,用各种方式跟他说我的宁聪,说宁聪的各种不为人知的小习惯、说上天下地这个世界再没有比宁聪更好的人了。
我跟他说我跟宁聪确确实实相爱着,这个世界都无法阻挡。
然后在我吃了杀虫药的某个下午,他惊慌失措地进了家门打了120,我也告诉了他,宁聪是我哥。
是我亲哥。
然后萧则就给我亲哥打了个电话。
我怀疑他们的联系从那时起就未断过,宁聪通过萧则来关心我的心理状态是否健康。
所以我现在不会告诉萧则我在哪。
大概是许久未听见我的回答他,我听见萧则在电话那头虚弱的笑了一声,他说:“宁阳你来看我吧。”
我还未说话,然后听见萧则告诉我说他胃癌确诊了,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