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处角落,里面藏着许多不可见光的东西,晦暗隐秘,污浊不堪,大多难以启齿。
闻若弦的角落全部有关程苏然。
她想象过亲吻然然的画面,梦见过与然然相拥而眠,敞开了无数次怀抱给然然。一切关于肢体接触的记忆都是然然。
而今另一个女孩闯了进来。
她抱过她,梦见过她,与她躺在同一张床上,紧密相依。
程苏然的脸,宋清萝的脸,在她脑海中不断变换,时而融合,时而分开,辨不清谁是谁。
她似乎将两个人混淆了。
与宋清萝待在一起,会想起程苏然,与程苏然同处一室,就想起宋清萝。又或许,她把清萝当成了然然的替代品……
强烈的罪恶感涌上来,闻若弦心慌意乱。
不会的。
清萝和然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唯一相似之处,便是年纪都比她小,在她身边像妹妹,还有一些可有可无的饮食习惯,与多数人无差。
她完全分得清楚。
闻若弦自我安慰,平复呼吸。
“若弦姐姐,我好像听见你的心跳声了。”宋清萝在她耳边喃喃,每说一个字,就带起一阵燎热的气息,烫得人心痒。
“跳得好快啊……”
闻若弦闭上眼,迷迷糊糊“嗯”了声,像是快要睡着。
清萝是直女。清萝是直女。清萝是直女。不要自恋到认为一个直女在撩拨自己,不要敏感到只是躺着睡觉就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她是有头脑有自制力的人,而不是只有原始本能的动物。
不断自我催眠。
睡不着,就想想工作。
年后公司的培训业务,要增设两个新语种的商务口译课程,线上线下同时进行,目前线下发展比较成熟,线上才开始尝试。
初期她们还要亲自上阵。
“若弦?”宋清萝唤她,“你困了吗?”
闻若弦神游在天际,原本平静的心绪因这声呼唤,又隐隐有沸腾的趋势,她连忙闭眼,把呼吸放得深长:“嗯……”
宋清萝心中狐疑。
听着闻若弦的呼吸节奏,是要睡着的样子,肢体却仍然僵硬,一点没有自然而然放松下来,大脑有意识地控制着,就无法入眠。
哼。
有鬼。
老古板,跟她玩花样。
“好嘛,那我也睡了。”宋清萝搂得更紧了,把脸埋在她颈窝里,“晚安。”
“……”
一阵诡异寂静。
彼此起伏的呼吸就像和声。
山间夜晚气温低,又是冬天,即使车内开着空调,也不比在家暖和,厚厚的被褥盖住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身体,保暖效果加倍。
被窝里充盈着淡淡的洗护留香。
闻若弦闭眼催眠自己,可是越想睡着,越睡不着,身旁人每次呼吸,颈间就阵阵温热麻痒,浑身躁得难受。
她只能装睡。
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度难熬。
不知多久过去,耳边的呼吸愈发沉重。
宋清萝大概是睡着了。
闻若弦悄悄挪开自己身上的手,再小心翼翼将人往旁边推,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只听宋清萝“唔”了声,清醒过来:“若弦……你干嘛呀?”
“……”
不得了。
祖宗被吵醒了。
“你抱着我太沉了,我睡不着。”闻若弦硬着头皮说。
宋清萝缩了缩脑袋,委委屈屈:“噢,嫌弃我,明白了。”
“没有……”
“那你抱我。”
闻若弦无奈:“今晚睡不好,明天就没有精神,怎么去峡谷呢?”
她学了三分宋清萝的语气。
黑暗中,宋清萝咬了咬牙,默默宣告计划失败,但还是不甘心,哼哼两声:“那你牵着我的手行吗?不靠住什么,我会害怕。”
说完轻轻拉了拉她睡衣袖子。
像只可怜的小奶猫。
闻若弦心软遭不住,在被子里摸到她的手,安慰地握着:“不怕,睡吧。”
“嗯嗯。”
宋清萝心满意足。
翌日早晨,原本睡得平整的两个人,面对面歪歪扭扭抱在了一起。宋清萝醒来发现自己蜷缩在闻若弦怀里,第一件事情是拿手机。
打开拍摄模式,一只手高高举起。
咔嚓——
《在喜欢的人怀里醒来是什么体验》
后将镜头对准闻若弦的脸,悄悄拍了几张,存进云相册,再认真地端详这张脸。
闻若弦睡得正香,脸颊抵着枕头,高挺的鼻梁如精雕细刻,皮肤丝毫看不出岁月痕迹。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心微微皱着,唇角紧抿,显出些严肃来。
这人……
睡觉也板着脸。
宋清萝憋住笑,视线向下移。
她喜欢她的鼻子,想象着戴上金丝边框眼镜的样子,清冷禁欲,再想象,她吻她的时候,鼻尖可能会碰到她的脸,会很痒。
看着近在眼前的嘴唇,宋清萝心悸难耐,有股猛烈的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可以吗?
偷偷亲一下,若弦不会知道……
等人醒来就没机会了。
欲念驱使着宋清萝不断靠近,一阵阵温热的鼻息迎面拂来,心跳逐渐加快,紧张得手心出了汗,可是耳边总有个声音在喊她:不可以。
她险险地刹住。
不行。
太猥琐了。
她要光明正大吻她,不要偷偷摸摸的。
宋清萝身体仰躺下去,微微张开嘴,喘了几下,又侧脸看向闻若弦,眼角泛红。
她抓过手机,点开文档《老古板观察日志》,手指颤抖着打字:2月9日,早上在她怀里醒来,她的脸离我很近很近,我好想偷偷吻她……
冬天的峡谷被冰雪覆盖,漫山银装素裹,云雾弥漫,枯树枝头凝结着绒花般的冰挂,仿若无人仙境。
宋清萝和闻若弦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缓慢而惬意地行走在栈道上,淡季游客少,从营地一路走过来,除景区工作人员之外,几乎看不到其他游客。
整座大峡谷独属于她们二人。
“冷吗?要不要喝点热水?”
“不用不用。”
“别太靠近栏杆,往里面走一点。”
“知道啦。”
“围巾戴上吧,你鼻头都红了,脸部皮肤是很脆弱的,要好好保护。”
“还不冷,等会儿戴。”
闻若弦背了个双肩包,里面装着能快速补充热量的食物,保温杯热水,暖宝宝贴,急救药等物品,塞得满满的,着实不轻。宋清萝笑话她小题大做,只是逛个小小峡谷,一番装备下来却好像要去探险。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都明白,她是为了稳妥保险。
一路上,闻若弦负责背包、看路线,宋清萝两手空空,轻装上阵,只需要美美地摆姿势拍照。
闻若弦像个操心的老母亲,时时刻刻注意着宋清萝,一会儿怕她冷,一会儿怕她饿,路没走多远,唠唠叨叨个没完。
以前宋清萝最烦别人唠叨自己。
但是听着闻若弦唠叨,她非但不觉得烦,心里反而甜丝丝的。
谁让她喜欢她呢。
喜欢的人,再唠叨都是爱,恨不得录下来立体声循环,不喜欢的人,站着沉默也嫌,最好滚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
“清萝……”
“哎?”
走完一段栈道,闻若弦停下来看着宋清萝,脸色似有为难:“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唠叨了?”
“没有啊。”宋清萝去牵她的手。
“不扫兴吗?”
“我喜欢都来不及。”
听她这么说,闻若弦半信半疑,但自认为还是有些啰嗦,或许清萝只是照顾她面子,太当真可不好。
这是她的老毛病。
过去和然然住在一起,她就常常唠叨,虽然对方并不会烦她,但自己能感觉到,有时候过度叮嘱是一种负担。
也不是对谁都爱唠叨。
一个然然,一个清萝,年纪都比自己小。
都是妹妹。
想着,闻若弦对宋清萝笑了:“你不嫌烦就好。”
“怎么会烦呢?有人关心我,多幸福啊,尤其是……”宋清萝弯起嘴角,贴在她耳边轻声说:
“像你这样漂亮又温柔的姐姐。”
天寒地冻,耳边呼吸是热的,潮湿,温暖,像一壶滚烫的水沿着耳道灌入心底,往四肢百骸蔓延。
脸颊温度不断攀升。庆幸围巾遮挡住,看不见它的颜色。
否则又要被祖宗调侃脸红。
闻若弦笑着,低了低头,心跳声似乎被放大,每一次震颤都听得无比清楚,直到听见不远处瀑布的湍流声……
她回过神,一本正经点评:“嘴甜。”
“谢谢夸奖,很荣幸。”宋清萝往前迈了一步,拉着她的手。
“走啦!”
冬季的瀑布水量小,走近了,气势却不输夏日般磅礴,湍急的水流如万马奔腾,坠落幽深谭底。
瀑布旁边有一座悬浮木板桥,凌空架设,每块木板间隔两个成年人手掌宽,仅有几根钢索和一张安全网做防护,底下是万丈深渊。
“啊,这个桥……”宋清萝有些犹豫,看向闻若弦。
“你敢过吗?”
这座桥是通往对面栈道最短最快的路。不走它,想去对面就只能绕一大圈,耗费体力不说,也并没有值得专门观赏的风景。
闻若弦低眸凝视着桥下。
峡谷深不见底,白雪皑皑,冰川一片,只看着就让人双腿打颤。
她是有些怕的。
可又想到自己年长,是姐姐,理所应当镇定:“没事,我牵着你,我们一起过去。”
说完,她踏上第一块木板,朝宋清萝伸手。
“别看桥下就好了。”
宋清萝握住她的手,一瞬间就感受到轻微的颤意,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两人互相牵着对方,另一只手扶着绳索,缓慢而小心地踩过一块又一块木板。
冰天雪地,山川幽谷,她们的身影那样渺小。
走下最后一块木板时,彼此都松了口气。
“其实你也怕,对不对?”宋清萝紧紧抱着闻若弦的胳膊,“我都感觉到你在发抖了。”
本来不想拆穿,但是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是被哄着让着,被保护的那个,这样对闻若弦不公平。
她以为老古板要面子不会承认。
“害怕,”闻若弦诚实点头,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但是我比你大,不能在妹妹面前丢人。”
“哈哈哈……”
宋清萝被逗得大笑,一霎时忘却了沉重,“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是我认识的那个总爱教育人、假正经的闻总嘛?”
“不然我是谁呢?”
“当然是我漂亮温柔又勇敢的若弦姐姐了。”
“嘴这么甜,当心蛀牙。”
“我乐意。反正,下次你不准逞强,我来保护你。”
“谨遵大小姐之命。”
“干嘛啦,这样喊我……”
峡谷栈道间充斥着欢声笑语。
……
太阳逐渐西斜,回程是另一条更宽阔的栈道,两人走走停停,宋清萝开心得大声唱起了“山歌”,唱累了,就坐下来休息。
中途遇见了个独自徒步的年轻女孩。
手机没电,看不了路线图,在峡谷中兜兜转转似乎迷了路,好不容易遇到人,想跟她们顺一趟路出去。
二人世界被打扰,宋清萝起初不太情愿,出于善意,还是带上了她。
路上聊着天,得知对方也喜欢骑摩托车,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宋清萝原本与闻若弦并肩走,不知不觉就落在后面,跟那女孩走在一起。
“我第一辆车就是川崎小忍者,练手嘛,不用买那么贵的,小几万意思意思就好。”
“是啊,不能想着一步到位,因为总会馋别的车,我现在想尝新鲜就直接买二手,骑两个月再卖掉,真爱放在家里偶尔才出来溜街。”
“哈哈哈,我也是。我朋友开俱乐部的,她那里新车二手车我都玩儿遍了……”
闻若弦走在前面,默默听着她们聊天。
时不时爆发出激动的笑声。
走着走着,距离逐渐拉开,闻若弦隐约看见了景区大门,一转身,就见宋清萝和那个女孩落后老远,走得很慢。
两人胳膊挽在一起,不知情者,会以为是亲密的朋友。
看着她们有说有笑的,闻若弦不禁想起了自己和宋清萝这三个月以来,奇怪的相处模式——
直女就是这样。
跟谁都能勾肩搭背,跟谁都可以亲密熟络。
原本就是同性之间的正常交流。
所以……
果然是她有问题。
她敏感,她自恋,她胡思乱想,多疑神经质,还做了那么可耻的梦,为自己徒增烦恼。
一切都是自我消耗。
心情忽然沉重,默默等着宋清萝和那女孩走过来,闻若弦转了回去,继续走在前面。一人前,两人后,长长的影子在夕阳中与冰雪融为一体。
直到走出景区大门,女孩向她们道谢告别。
“啊,没想到这里也能碰见摩友。”宋清萝叹道,熟练且自然地挽住闻若弦,神情仍在回味。
闻若弦下意识想要抽开手,但只是动了动:“嗯。”
不知该说什么,也没有心情多说其他,却好像不受控制似的,教育起人来:“出门在外,遇见陌生人,不要聊得太热络,以免不小心泄露个人信息。警惕之心不可无,别随便跟人搭讪。”
“你说那个女孩子吗?她是找我们帮忙,不算搭讪啦,而且聊天也没有涉及很多……”宋清萝浑然未觉。
她的解释,落在闻若弦耳朵里,完完全全演变为不听话的皮孩子,试图狡辩,顶嘴。
闻若弦莫名脾气上来,蹙起眉:“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全。”
“我知道……”
宋清萝转过脸,才发觉她神色不对劲,以为是自己让她担心,立马乖乖的:“好嘛好嘛,记住了,我下次一定注意,别生气。”
“我生气了吗?”闻若弦怔愣。
宋清萝小心翼翼地说:“看起来,有。”
“……”
她在干什么?
闻若弦如梦初醒,有一瞬间感到慌乱,但很快又恢复镇定:“没有,平常不笑的时候,很多人都说我看起来严肃,不好接近,其实只是没有表情而已,不代表生气。”
“那你还不多笑一笑?”宋清萝没多想,借机开涮。
“好。”
闻若弦面上波澜不惊地露出笑容。
回到营地,依然只有她们一辆房车,孤零零停在那里。
两个人都累了,一上车,打开空调,脱掉外套长裤,瘫坐在沙发上休息。
“今晚我们吃火锅吧?”
“嗯。”
“冰箱里好像还有两盒肥牛,就做个酸汤肥牛锅底怎么样?”
“嗯。”
闻若弦低着头看手机。
昨天沿途风景和夜晚的烧烤,她拍了几张照片,选出合适的发在朋友圈,收获许多赞和留言——还有程苏然的私聊。
然然:[出去玩啦?跟谁啊?]
若弦:[祖宗。]
然然:[哎哟哎哟!]
若弦:[?]
然然:[没事,下次我和可可也去房车旅行,想想就很浪漫……]
“你怎么就知道‘嗯’,太敷衍了,喂!”见她抱着手机边打字边姨母笑,宋清萝不满地撇撇嘴。
“跟谁聊天笑那么开心?”
闻若弦头也没擡,无意识说出了小名:“然然。”
“程总?”
“嗯。”
然然……
程总,程苏然。
宋清萝默念几遍,心里有些吃味,嘟嘟囔囔:“你和程总聊天,就把我晾在一边……”
碎碎念传进闻若弦耳朵里。
她怔了怔,擡眸,看着宋清萝眼里藏不住的委屈,一时脱口而出:“可是今天你和别人说话,我也被晾在旁边。”——
小清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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