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接受不了自己模糊不定的样子,所以迟迟没敢给我回应,我理解。那么,我要说,我也接受不了我自己一直主动热情的样子,所以现在全部收回来,你应该也能理解吧?”
“再滚烫的血,静置太久,也是会凉的。”
说完这些话,宋清萝决然离去。
连同那条项链一起。
闻若弦捂着包,脸色发白,呆站了半晌才想起去追,待她打开门,宋清萝早已不见了踪影。
办公室内,办公室外,所有属于宋清萝的、她买来的小玩意儿,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被清空,没留下丝毫痕迹——就好像她从未来过这里。
闻若弦僵在门口,心好像被挖空了一块。
麻醉药失效的痛楚丝丝渗进来,从四面八方围绕她,可也说不清楚是哪里痛,为什么痛。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发梦,一桩接着一桩,她在梦里浮浮沉沉,大起大落,终于,此刻才有了醒过来的感觉。
清醒且痛苦地面对现实——
这一次,不是小脾气,小打闹,不是哄一哄就会好。事情远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
如果能在清萝坦白心意的时候讲清楚,如果没有纠结犹豫这么多天,甚至,如果是在清萝偶然撞见两个房间之前,她主动说出来,或许情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
被动交代与主动坦白,二者有着天壤之别。
闻若弦还想解释,回办公室拿起座机拨号,没等接通,就听见了熟悉的“关机”提示音。
她又抱着侥幸换自己另一个手机号。
也是关机。
被拉黑得很彻底。
……
混混沌沌回到家,闻若弦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本该带回来的电脑又忘了。晚上还有工作,她不得不再次返回公司,带回了电脑。
家里空旷,冷静,静得人头疼。
当初宋清萝搬进来,说这地方看起来不像一个家,像售楼部的样板间。
后来有了烟火气。
清萝虽然不会做饭,但是喜欢买可爱别致的餐具,譬如云朵碗、枕头盘子、浴缸杯……两个原本空着的橱柜塞得满满当当。
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摆件、装饰画。
清萝是个浪漫、有情趣又热爱生活的人。
而一夜之间,这份浪漫消失了,家又恢复成“样板间”,精致,华丽,却冰冷沉闷。
闻若弦蓦地有种回到去年的感觉。
去年三月,程苏然搬走了,她还没有适应那段时间的空落,每次回家都觉得失去了灵魂,家只是钢筋混凝土。
怎么会又想起然然……
记忆就是记忆,无法摆脱,她不得不承认。清萝说她是渣女,似乎并不冤枉。
何止是因为“白月光”呢?她心知肚明,还有更多的复杂的纠结没有说出口——当初纵容清萝留下来,是考虑到为公司发展好,程苏然也会开心。
或许在这期间有被清萝吸引,但从一开始她就心思不纯,配不上清萝的真诚。
如今遭报应了。
闻若弦自嘲地想,早该有这一天。
一切不过恢复原本的模样。
身边人来来去去,此一时,彼一时,终究会适应的。
闻若弦在心里碎碎念,不断劝解、麻痹自己以稀释痛楚,瞪眼看着电脑,只希望心思快些安定下来,集中在工作上。
手机日历突然弹出消息——
[距离“清萝小巨蟹破壳日”还有三天]
六月三十号,宋清萝的生日。
闻若弦愣了几秒,才想起来今天已经二十六号了,就快到清萝生日——她还为她准备了礼物,打算在三十号早晨送给她。
然而现在……
她起身走向自己卧室,拉开衣柜,从最底层里面捧出一个正方形盒子。
通体纯银的包装纸棱角分明,平整服帖,足足裹了三层,是她包了数十次废掉很多张纸才成的,表面缠绕着丝滑的银灰绸带,色泽在灯光下愈发透亮。
就像宋清萝的银发。
早在半个月前,她就准备好了这份礼物,为了给清萝惊喜,小心翼翼藏在柜子最深处,用不常穿的衣服遮挡得严严实实——自从清萝与她同睡,卧室所有东西既是她的,也是清萝的。
生怕被不小心翻出来。
眼看日子将至,她们之间却几乎决裂,此刻看着礼物,只有尴尬,讽刺。
还要不要送出去呢?
清萝不愿意见她,大抵也不会收礼物。
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一连几天,宋清萝郁郁寡欢,闷在家里不想见人。
朋友们早早为她安排好了生日庆祝计划,原本兴致高昂,充满期待,但因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绪跌落谷底,怎么也提不起劲。
她不想大家扫兴,生日这天还是换上了漂亮的衣服,化了精致的妆容,做了喜欢的造型,带着笑脸出门。
借着宋清萝生日的名头,宋妈妈包下了某高档酒楼的宴会厅,请来一些生意上的朋友聚会。业内人士,各界名流,宋清萝最不喜欢这种场合,但她会演戏,应付两个小时绰绰有余。
她以为闻若弦会来。
宋女士提前一个月发出邀请帖,当时她是看着闻若弦收下的,还记得对她说:“真是烦死这种场合了,若弦,我知道你也不怎么喜欢,到时候我提前退场,带你一起溜,好嘛?”
也记得,平日顾虑颇多的闻若弦,少有坚定且果断地赞同她:“好,我们一起。”
仿佛要去私奔。
大厅内不见闻若弦的踪影,宋清萝着实有些诧异,即使前几天发生了不愉快,她想,以闻若弦刻板规矩的性子,也一定会赴约,不至于拂了宋女士的面子。
可她竟然没来。
不知是意外还是失落,宋清萝心里有点没滋没味的,又想起前几天对闻若弦说的话,心头涌起丝丝悔意。
不来就不来。
她根本也不想见她。
要是来了,彼此反而尴尬,又给自己找不痛快。
一边开解自己,一边惦记着礼物,闻若弦说为她准备了礼物,但要在生日这天送给她,才算惊喜。
人没来,礼物大概也没有了。
她期待了好久的礼物。
“清萝啊……”正发着呆,宋女士笑眯眯走过来,将她拉到一边。
“闻总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宋清萝眼神躲闪:“不知道,我没住她那儿了。”
“噢?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
“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不住了呢?”老母亲眼神锐利,上下打量她,忽地凑近压低声音,“闹矛盾啦?”
宋清萝脸色稍显别扭:“就是不想住了而已……”说着顿了顿,“她不来没跟你说吗?是你邀请的她,怎么连你的面子都不给,好歹提前说一声。”
语气愈发埋怨。
宋雨兰扬了扬眉道:“她跟我说过了,今天临时有急事,不能来。”
“那你还问我?”宋清萝忽然反应过来,“啊,你故意的,诈我?”
“哈哈……”
“妈!你到底是不是我妈啊?闻若弦给你灌迷魂汤了,拿她来诈我!”
“哎呀,乖乖,哪有诈你。”宋雨兰安抚地抱住她。
“只是感觉你们之间不对劲,旁敲侧击一下嘛,你看你,自从跟闻总住在一起,就更少回家了,有什么知心话也不和我说,唉……妈妈真的很伤心。”
宋清萝炸起的毛立刻顺了下去,变成乖巧小奶猫:“好嘛好嘛,我今晚回家住,不过要等游艇那边的活动结束,尽量十一点之前回去。”
她没有回应所谓的“不对劲”。
宋雨兰也不追问,只点头:“好,一定要回来,家里有礼物等你。”
“什么礼物?”
“晚上回来看了就知道。”
“?”
她正要问,宋雨兰被拉走了。
也许是另外准备了礼物,想给她惊喜?宋清萝没多想,转头戴上了“面具”,扎进人堆里自如谈笑。
吃过午饭不多久,她和施楚宁开溜。
盛夏晴朗,高温炽烤着大地,风里夹杂着闷热的燥意。一艘豪华大型游艇泊在码头边,船身喷绘着宋清萝的Q版头像——
今晚就在这里举办宋清萝的二十六岁生日夜宴。
“怎么样啊,宝贝,这个喷绘不错吧?我设计的,奇姐动手,我动脑。”下了车,施楚宁搂着宋清萝登上舷梯。
宋清萝心不在焉地点头:“嗯,好看。”
码头登船口处搭建了一个花环拱形门,正中央门帘上立着巨大的高音谱号图案,左右分别挂着两个穿着黑白裙子Q版小人,一个是黑裙宋清萝,一个是白裙闻若弦。
创意是她的。
花环拱形门就像婚礼殿堂,裙子是婚纱,她穿黑色,闻若弦穿白色,一起走过这扇门如同婚礼进行时。
她确实准备了两条长裙。
在预想中,生日这一天,她和若弦会分别穿上黑白色长裙,并肩走过拱形门。
这样她就可以假装自己得到了最想要的礼物。
她有私心。
因为这份私心,而无比期待今天。
但一切都破灭了。
闻若弦不会来,她也不欢迎她来。
意识到这点,又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好像自己亲手丢掉了珍贵的东西,想捡回来,却更气自己动这份念头——
捡什么捡?不要就是不要。
还没被自己的“贱样”恶心够吗?
宋清萝专心骂自己,没注意旁边施楚宁的表情,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回过神,才看见施楚宁啧啧摇头:
“怎么呢,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又在想她?想得连我都敷衍,哼。”
“呸呸,谁想她?”宋清萝有点恼,转身继续往上走,加快了步伐。
施楚宁跟在后面挽住她:“行了,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我么?刚分开是这样的,纠结,煎熬,过一段时间就慢慢淡忘了,最长不超过三个月,到时候我给你介绍漂亮姐姐。”
登上甲板,迎面吹来咸湿的海风,吹乱了宋清萝满头银丝。
她没有接话,只是转过身来,怏怏地指着那扇拱形门说:“拆了吧,看着晦气。”
夜幕降临,一轮残月斜挂在天边,发出黯淡光芒。今晚没有云层遮挡,肉眼可见繁星璀璨。
豪华游艇上灯火通明,音乐鼓点繁杂喧闹,狂欢不息。
声音沿着空气传到十几米之外。
一艘小型游艇静静漂浮在水面上,灯光昏暗,几乎隐没在夜色中。闻若弦倚着栏杆一动不动,出神地注视着前方。
斑驳的彩灯,律动的音乐。
人影摇晃。
那艘船正在举办生日宴。
她知道,今天是清萝的二十六岁生日。原本她也是此刻船上的一员,在烛光里,美酒下,为清萝庆生。
闻若弦微微低眸,手中的“请帖”顿时失色。
有了它,就能够顺利登上那艘游艇,加入庆生活动。她是可以去的,但考虑到清萝并不想见她,恐怕去了只会扫人兴致,令这个生日蒙上阴影。
她识趣。
一阵热风刮来,船身轻微晃动。
闻若弦小心护住“请帖”,转身坐下,将它收进包里最隐秘的夹层。
桌子中间摆放着一个生日蛋糕。
是“花间”的巧克力定制款,半个月前,清萝就告诉她生日想吃这个蛋糕。她记在备忘录里,早早预订排号,今天取了出来,真正的寿星却吃不上它。
她双手郑重地拆开包装盒,捧出蛋糕,充满仪式感地放在桌上。
再点上数字“26”蜡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闻若弦看着蛋糕,低声唱起了生日歌,唱着唱着,喉咙有点被堵住的感觉。
烛火映照在她眼底,点亮了些许落寞。
唱完,闻若弦擡起头,面向不远处那艘大游艇,轻轻地说:“清萝,生日快乐。”
她吹灭蜡烛。
眼底那束光也熄灭了——
由于更新时间不稳定,从本章开始就不约定时间了,请见谅,大概频率是三天一次,可以等完结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