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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你 正文 第64章

所属书籍: 惹你

    宋清萝点开微博,页面弹出了营销号的视频,开始自动播放。

    视频内容是江城交响乐团的演出拼接,每个画面,她都站在C位,无不是高清大特写镜头,一件件性.感火辣的礼服,或背后镂空,或V领极低,或开叉到大腿,十分吸睛。

    银发在沉闷的黑西装中更是醒目。

    不知道剪视频的人是谁,但可以看出这人很会强调重点,专门挑她独奏的片段放大,给特写,针对性极强,不明情况还会以为这是她的个人音乐会。

    谁啊?胡乱给她发网上。

    宋清萝顿时来了气,就要私信这个营销号,无意间点开评论却是乌烟瘴气——

    有说她衣着不得体的,有说她故意卖弄风骚的,还有假装理中客阐述“性.感”和“低.俗”的区别,对她上道德大棒的,猥琐男成群出没。

    “都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老僵尸。”宋清萝嘴上骂了一句,以最快速度截图、录屏取证,转手发给自家的私人律师。

    [处理一下。]

    律师很快回复:[好的,我看看。]

    她放下手机,又一条消息弹出来,是孙伊人的语音:“热搜排名还在往上升,讨论人数好像越来越多了,标题看着还挺正常,内容就……舆论也歪得可怕,唉,清萝,这怎么办啊?”

    “没事,我已经让律师处理了。”宋清萝满不在乎。

    孙伊人没再说话,过了几分钟,才回复一个“大拇指”表情包:干得漂亮。

    阿姨做好了午饭,宋清萝磨磨蹭蹭爬起来吃,没一会儿,律师就给她打来电话,表示初步弄清楚了这件事。

    微博的视频只是营销号搬运,原视频发布在“YouTube”上,是宋清萝个人向安利,播放量三天涨到千万——像是喜爱她的乐迷专门制作而成。

    评论区都在夸她。

    好像……也没有恶意?都是微博营销号搞事,低素质猥琐男在发臭。

    宋清萝想了想,也许制作视频的人是好意,海外舆论并不像国内这样聚焦于她的着装得体与否,只是纯粹的欣赏和夸赞,倒是她,被激得反应过了头。

    于是回复律师:[让微博营销号删掉视频,就说侵犯了我的肖像权,否则法庭见。]

    她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了。

    没两天,孙伊人又带来坏消息:“清萝,上面领导知道了视频的事,发了好大的火呢,今天来找杨总监了,在办公室拍着桌子说要他管管你,还要跟你面谈……”

    自从辞职,宋清萝一直情绪低落,这些日子重复做着“吃饭喝水练琴睡觉”四件事,消极,沉闷,心中堆满阴郁的戾气。

    她像只被引.爆的火.药桶,隔着手机歇斯底里:“谈什么谈?我就不去能怎样?来捆我啊!这些老僵尸统统都给我进棺材,气死了活该!”

    电话那头,孙伊人或许是被吓着了,安静几秒才出声:“嗯……我也觉得一言难尽,可是,杨总监现在为你顶着压力挺难的,要不就去走个过场?”

    “为我?太天真了,我早就说过这是利益交换,利益交换明白吗?他觉得乐团需要我,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都能睁只眼闭只眼,与其说是为我顶着压力,不如说是为这份利益顶着压力,他心甘情愿的,我又何必感动我自己。”宋清萝语气里充斥着不屑。

    孙伊人沉默半晌,叹气:“倒也是,唉,清萝,你别生气,那就不理他们了。”

    “先这样吧。”

    宋清萝烦躁地挂掉电话。

    站着发呆,良久,体内汹涌的波涛逐渐退去。她转身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浇在脸上,擡头看镜子。

    双眼空洞而呆滞,像死鱼,皮肤暗淡无光,看上去十分憔悴。

    宋清萝突然觉得自己丑陋极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点就炸,一碰就毛,两句话说不对味就破口大骂,无差别发泄,伤害着身边无辜的人。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眼睛弥漫起水雾,模糊的泪光中隐隐出现闻若弦的脸,平静,从容,温和地望着她微笑。她也笑,蓄得满满的眼泪挤出去往下流,视线又恢复清晰,闻若弦的脸消失了,她只看见丑态狰狞的自己。

    宋清萝冷静下来,抹掉了眼泪,出去给杨总监打电话。

    “杨总监,是我。”

    “哎,小宋啊,我正要给你打电话的,你今天下午有空过来一趟吗?姜书记有话……”中年男人语气和蔼,还没说完,宋清萝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想请一个长假。”

    “视频的事情我知道,领导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我不会去见他们,也不会改变我的习惯。从今天开始,到十一月底,我不参与乐团任何演出,就当是避风头。”

    她简单快速地说完,等待对方反应。

    男人明显迟疑:“这……”

    宋清萝又说:“杨总监,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也不是申请你的批准,我只是通知你,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这个意思转达给领导,这几天辛苦你了。”

    一瞬间善念闪过脑海。

    嘴上说着是人家心甘情愿,心里还是觉得应该客气。

    偏她又不是轻易会说软话的人。

    意思意思就行了吧。她想,只希望这件事尽快结束,她的精神,她的能量,连日来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再分不出一丝一毫给其他事情。

    “如果你只想出去避风头,这个月我们不是要派人去美国茱莉亚交流吗?你就正好跟着去,既能避开,又能促成这次交流活动圆满,毕竟本来我就是想让你去的嘛。”男人委婉说道,像在哄她。

    “……”

    她在海外古典乐圈子里朋友众多,每年合作演出的邀约数不胜数,如果她能代表江城交响乐团,以自身人脉促成双方合作,就是为整个乐团的履历添上浓重一笔。

    这是杨总监的目的,宋清萝心知肚明。

    所以,她没必要发善心客气,连意思意思的念头都不该有,人家根本不需要。

    “不去。”宋清萝果断拒绝。

    “我觉得论资历和经验,孙伊人更适合去,而且最终名单也已经定下来了,最后关头人员变动不合适,我本来就对这个活动不感兴趣,再说……Arthur下半年巡演,邀请我做他的搭档,我精力有限。”

    即使她要去,也不该在这时候。临门一脚顶了别人的名额,只会遭到记恨,相当于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老男人还是精明。

    她搬出Arthur来很有效,杨总监沉默了一阵,无奈同意:“好吧……年底前你能回来就行。”

    放下手机,宋清萝缓了口气,回房间瘫倒在床上。

    就像这些天重复的一样。

    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者可以做什么,但是身体并不想动弹,好像失去了兴趣和热情,她宁愿瞪着天花板打发时间,虚度光阴。

    大概换个环境会好些。

    前天Arthur给她发简讯,在网络上看到了她的个人向剪辑视频,对她赞美不停,又提起下半年的巡演,要她兑现承诺做他的搭档。

    她当然会去。

    回国两年,新鲜的已经不再新鲜,曾经留恋的也不再留恋。

    [你真的不再回英国了吗?]

    [不会。]

    [也许愿意告诉我原因?]

    [我喜欢的人在这里。]

    现在人不在了。

    整个七月,炎炎暑热在蝉鸣声中到来。

    公司里流传着宋秘书失踪的八卦,起初各种猜测都有,只因为宋清萝没有走常规离职流程,谁也不往那方面想,越传越蹊跷。后来总经办“走漏”了消息,说是辞职,这才消停下来。

    消息是闻若弦授意徐曼放出去的。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无法阻止,但也不想任由宋清萝这样被人揣测。最难过的时候,她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没有什么八卦是“无伤大雅”的,只是不曾戳到自己肺管子上。

    清萝就是她的肺管子。

    下午,航班落地江城,闻若弦推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上了徐曼的车。

    最近她在外出差,三天两座城市,开启了忙碌的下半年工作。习惯了清萝在身边帮忙,如今人不在,很多事情需要重新安排,手忙脚乱那阵子已经过去,她终究会完全适应。

    会吧。

    车行驶在高速上,闻若弦闭目养神。

    突然,感觉到速度慢了下来,前面正开车的徐曼发出惊呼:“前面垃圾运输车翻了,地上到处都是……呕,看着就恶心。”

    她一边说一边跟着前车绕行。

    “恶心”二字钻进耳朵里,闻若弦心一颤,强烈的惊惧激得她睁开了眼睛,手指下意识抓紧衣角。

    [多看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声音在脑海中循环回荡。

    胸口蓦地泛酸,她慌忙转过脸去,僵硬地看着窗外无聊的风景。

    她深呼吸,试图再次闭眼,却怎样也无法平静,鬼使神差般将手伸进包里,拿出手机,打开了相册,找到仅有的两张宋清萝的照片……

    一张是去年出差的合影,另一张是清萝练琴时偷拍的。

    朝阳下,女人满头银发被染成了淡金色,光影勾勒出她侧脸柔和的轮廓,她沉浸在音乐中,像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精灵。

    那是今年四月某天的早晨,初春时节,阳光正好,闻若弦循着小提琴音走出卧室,看见这一幕,只觉得美极了,生怕留存不住眼前的氛围,便用手机拍了下来。

    她没告诉清萝。

    凝视着照片上的倩影,闻若弦不自觉唇角上扬,用指尖很轻地摸了摸这张脸……

    那天分别,后来的每场演出她都去了,一直到月底,却再也没见过清萝。舞台上没有,舞台下更没有,整整大半个月,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以清萝随意的性子,似乎是情理之中,但在某一天,她偶然碰见孙伊人询问了几句,才得知清萝请了长假。

    “你们不是朋友吗?她没告诉你?”孙伊人是这么问的。

    “……”

    她无言以对,只能笑着敷衍过去。

    请假,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内见不到清萝,音乐会,她唯一能够见到清萝的方式,彻底失去作用。与其说是请假休整,不如说是在躲避与她碰面,她怎会不明白。

    人应该识趣。

    她不去了,清萝也就不会有压力,不用费心躲避她,可以专注音乐,享受音乐。

    别像个神经病一样给人家添堵……

    闻若弦对自己说。

    越看越想念,不看就不想。

    她正要收起手机,有电话打进来,看着备注“然然”愣了一愣,才接道:“然然?”

    “闻总落地了呀?”程苏然语调轻快地打趣她,听起来心情极好。

    闻若弦平静地应声:“嗯,在回公司的路上。”

    “我也在公司,好想吃‘花间’的蛋糕,你顺路帮我带一个呗?”

    “好。”

    她没说要吃什么口味,就默认是最爱的抹茶味。彼此之间多年的默契。

    闻若弦在心里过了一遍,对徐曼说:“一会儿先去‘花间’甜品店。”而后把手机塞进包里,继续闭目养神。

    二十分钟后,到了店门口。

    闻若弦下了车,看着装潢梦幻而精致的大门招牌,忽然想起今年情人节的时候,宋清萝买来了两个蛋糕——巧克力口味和白桃口味,更像是一对。

    那就是情侣蛋糕吧?

    清萝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她表达爱意。

    她走进甜品店。

    橱窗内琳琅满目,不同造型颜色的蛋糕像珠宝一样陈列,在灯光下滟滟闪烁,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奶油味。

    一眼看见巧克力小蛋糕。

    清萝最喜欢的。

    闻若弦脸上露出笑容,转身对店员说要黑森林巧克力,打包好,付了钱,心满意足地拎着纸盒离开。

    到了公司,她前脚刚进办公室,后脚就想起来,蛋糕是然然托她帮忙带的,立马又转身出去。

    程苏然在办公室,刚放下电话。

    “然然……”闻若弦敲门进去,与她目光相对,笑了笑,顺手把纸盒放在桌上。

    “喏,蛋糕。”

    程苏然也不跟她客气,伸了个懒腰,一边扒拉纸盒一边说:“新办公楼晾得差不多了,下个月我们挑一天搬——”

    蛋糕不是预想中的抹茶绿,她怔了怔,手上动作停顿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拆勺子。

    接着把话说完:“搬过去,哪天比较好呢?”

    闻若弦正要回答,目光落在巧克力蛋糕上,突然反应过来:“等一下,我……我买错了口味。”

    她拦住程苏然。

    “啊?”程苏然佯装不知,“没关系,巧克力味也可以。”

    “但是我记得你最喜欢抹茶味……”

    “甜品嘛,都是甜的,都差不多,也不是非要次次都吃一个口味,偶尔换一换,才不会腻啊。”

    闻若弦懊恼不已,也听出来程苏然在给她台阶,便没再说下去,默默把手收了回来,“随便哪天都行,你拿主意就好。”

    她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着蛋糕。

    抹茶味,巧克力味,抹茶味,巧克力味……

    “我先去忙了。”

    程苏然迟疑着,只是点头:“嗯,好。”

    闻若弦逃回了办公室。

    旧茶壶盛着新泡的红枣陈皮茶,还冒着热气,她给自己倒了半杯,兑着凉水,一口气喝得精光。

    甜的酸的滋味下肚,心绪仍不得平静。

    记了两三年的抹茶味,在她心上越来越淡,以至于今天竟然稀里糊涂买错了,而那半苦半甜的巧克力味,烙下的印记越来越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巧克力取代了抹茶的影子,又是在哪一天的黄昏或黎明,她的整颗心被宋清萝占据。

    [那你也会给我买么?我喜欢巧克力味。]

    [当然。]

    她买了。

    她不在了。

    眼角有些湿|意,闻若弦擡手碰了碰,指尖触摸到微热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