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家装饰时髦的酒吧现在正好不是顾客盈门的时候,所以空座很多。他们找了一个拐角的隔座,两面低矮的靠背后面的座位都空着。查乌兹一口气喝下三分之一用高脚杯盛着的苏打水加黑麦威士忌,然后连珠炮般地开了口:“我来欧洲并不是为了见你,当然这也可以算是一个理由。我到伦敦后曾给你打电话,说你离开罗马去西西里了,并要回到这儿来,诸如此类。于是我比你早到一小时来这儿等着。这着实要花点精力哩,亨特!”
他声音并不高,看上去也没有动怒,只是一副很关切的模样;而这正是一种不祥之兆。查乌兹穿着便服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他仍然带着自17岁起当兵养成的职业军人风度:屁股后面就象别着一根步枪通条,腰板笔直。他个子比亨特矮,但身板宽些,结实得象头牛。他脸盘平板,如用沙岩琢成。那双淡褐色的眼睛在讲话的时候紧盯着亨特。
“我还得去伊斯坦布尔、孟买、新加坡、马尼拉和东京,对这些地方的情况作一番调查,5天后就得返回华盛顿。但我却在这儿把宝贵的时间花在你身上。因为你没给我打电话,而我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怕你贵人多忘事,只好来找你。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亨特?又是你在报销单上说的,通过一件案子来对国际合作成效进行一次实际检验?别来这一套!”
“但那是实话,”亨特坦率地告诉他。对查乌兹不能掉以轻心,他说话举止越温和,就越有可能一口吃掉你。
“一派胡言。”查乌兹的口气仍相当克制,但淡褐眼睛中却射出子弹一般的光来。“你在侦查自己的一件案子,花的却是国务院的钱。而且,那些航空公司的代表也在抱怨你取消了他们与你的会晤。”
“不是取消,只是延期,这是不一样的。”
“真漂亮,”查乌兹拖着长声说,漏出一些嘲讽的味道来。“但他们仍不愿意。国务院也不愿意。而最后都找到我头上来了。还有最近这事,怎么让我们花钱雇山斯基?就是中央情报局那帮蠢货也早不用这个”怪杰‘了。“
“我要用他,”亨特冷冷地说。“现在用此人正是时候。”
查乌兹又喝下三分之一的威士忌,强抑住自己的火爆脾气。他那竭力不让自己发火的神态,让有些人见了会觉得好笑,但只要是见过他发火的人,就再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到底是什么事?”查乌兹问道。“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亨特。回答时不要拐弯抹角,行吗?”
亨特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用不着去解释自己的行为了。查乌兹会自己把事实摆在一起,然后作出判断;这样最好。至于他是否认为亨特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那就全在他了。
亨特讲完之后,查乌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沙岩般的面部后面,精明的大脑在细细咀嚼着亨特说的每一句话。亨特等待着火山爆发,但结果却出乎意料。
“也许,”查乌兹取笑道,“你的行动只是对那些恐怖分子每次在不同地点打了就跑后的自然反应罢了;你干的事,也有人在干着——来回地跑,与有关的人保持联系。能更快地将各处安全人员搜集的线索拼到一起……”
查乌兹又沉默了很久。“但问题是,他们可不是雇你来干这个的。你我都知道,如果你不听使唤,要自行其事——那得有成绩才行。如果你劳而无功,那就证明不了你行动的正确性。你就得为自己的不安份守己和不听号令而吃苦头了。”
亨特逼视着查乌兹的眼睛,嘴里毫不退让。“我确信这个叫贝尔。加拉的人应对利奥纳多。达。芬奇机场的爆炸案负责。我还确信他现在正策划别的更为凶险的恐怖行动。我就要掌握他的阴谋了。我心中已经有数,脑子里能感觉到就要出事了。如果我继续追踪,我能制止这事的发生。”亨特将双拳放到桌上,用力伸开手掌:“要是你现在将我拽出此事,我就辞职。这一点我也是确信的。”
查乌兹看上去有些吃惊。“我不会拽你出来的。如今你已骑虎难下。已有许多人对你的行动有所了解;很快他们就要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梆。所以你得干下去——但最好是干出点名堂来。如果到最后你一无所获,那就有你好瞧的了。事情就是这样。”
“哼,”亨特的声音冰冷,脸上肌肉僵硬。“你是说没人支持我。要是我劳而无功,你还会解雇我。我可不太喜欢这种结果。”
“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查乌兹的声音变得格外柔和,而这正是最危险的讯号。“我会在国务院为你开脱——但以不损害我自己的利益为限。我的人如因听令而犯错,我是要负全部责任。但你是在违令,违反我的或国务院的命令。有可能你的行动是正确的,但如果你错了,我不愿因你的错误面遭责,明白了?”
亨特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当然,标准的行事程序。”
“就是啦。你要是把事情搞糟,倒霉的就应该是你而不是我。”
亨特点点头。“我明白。”
“那好。这样就没问题了。”查乌兹将剩下的酒喝干,站起来说。“把这一点写到你的下一张骗钱单上吧。我得去赶飞机了。”他停了一下,低头注视着亨特,淡褐色眼中的光芒柔和了一点。“国务院所有的海外机构都仍受命向你提供全面合作,直到事情搞成一团糟为止。注意别让这种事发生吧。”
“多谢了,先生。”
查乌兹冷淡地一笑。“祝你走运,大兵。”他一个漂亮的转身,就象在军营的操场上一样正步走了出去。
亨特回到本。格拉汉姆的办公室时,格拉汉姆正在等他,桌上放着亨特的两样东西。
“他的照片,”格拉汉姆不无自得地说。“还有他个人的全套档案材料。他的名字是叫阿罕默德。贝尔。加拉。我干得不赖吧,老伙计?”
“确实不赖。”亨特能指望的东西都有了。他站在书桌前没动,伸手拿起贝尔。加拉的半身照片。他一直在追踪的那个模糊的影子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得承认,这些东西得来全不费功夫。”格拉汉姆告诉他。“我那位摩洛哥使馆的同行很乐意合作。你要找的这个人似乎参予过谋杀他们国王的阴谋。只要他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他们会很高不看见他被关在别人的监狱中。你别担心,我没告诉他们你估计的那件事。”
照片里的贝尔。加拉身着摩洛哥皇家陆军军官制服,双眼注视着亨特,面容瘦削而英俊,神态高贵而严肃。亨特竭力将他的形象印入自己的脑中。
“这照片是他在五年前拍的,”格拉汉姆说,“现在的形象要老多了。”他敲敲档案袋,“摩洛哥秘密警察搞的。是法文,但我想你能看懂。”
亨特点点头。他放下照片,翻看了一遍档案材料。材料似乎是流水账般地记录到他参予谋杀哈桑国王的事件为止。材料后面有一纸附件,对贝尔。加拉有详细而正式的描述,还附有他的指纹。亨特已经能闻到贝尔。加拉身上的邪恶气息了。
他将最后那页纸撕下,连同照片一起交给格拉汉姆。“我需要这两件东西的复印件,数量要多,以便散发给国务院所有的分支机构,我自己留10份。要缩小些,以便携带。”
“这下你可欠我不少人情了伙计,”格拉汉姆拿着照片和那份附件出办公室去了。亨特坐下来,开始仔细研究贝尔。加拉的档案。他从档案中获得了有关这个人的完整印,也发现了一些可以凑到一起的事实:贝尔。加拉一直在以旅游业作掩护进行特务活动。他在欧洲有一个联络网,并具有在欧洲活动的丰富经验。档案中最后一项是一份报告,该报告称贝尔。加拉在逃离摩洛哥之后,曾去鲁巴亚见过穆沙法上校,然后就在欧洲方向失踪了。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亨特从档案中感觉到了这个人的性格特征,以及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亨特从档案中看到的是这样一个人:有力,沉着,智勇双全,反应敏捷——还有很大的野心。
有些情况档案里没有提供。它没说贝尔。加拉在什么地方,也没有提供任何贝尔。加拉的刑事犯罪前科。如果他有前科,亨特就可以利用它来说服摩洛哥之外的警方追捕贝尔。加拉。档案中也没有关于贝尔。加拉目前打算的内容。
还有一个不利之点:贝尔。加拉完全是个政治人物。这就意味着再别想从国际刑警组织那里得到任何协助。如果亨特为了得到某个国家中国际刑警的帮助而隐瞒事实,那么这个国家的警方就会很快发现自己与整个国际刑警组织之间有了麻烦。他们会将这个给他们招来麻烦的人传告出去,以后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与亨特合作了。
所以,他必须对迪哥。班底利进行解释,还得对有关司法和政府官员进行解释,因为他要给他们散发贝尔。加拉的材料。亨特开始盘算他准备散发材料的另外一些人:乌里。伊占,弗古逊和其他接过头的秘密人物,还有里维埃拉一带的秘密关系,亨特仍然觉得贝尔。加拉的下一步行动一定会在里维埃拉一带进行。
亨特拿起格拉汉姆的电话机,为自己在晚间最末一班罗马到尼斯的飞机上订了一个座位。然后,他拨通了住在里维埃拉的奥利弗尔。拉马克的电话。是奥黛尔来接的电话。她父亲出外为亨特打探情况去了,迄今还无消息。山斯基来找过几次拉马克,他那儿也没什么进展。
这种情况亨特已经预料到了,他们手上没有实质性的东西可追查。于是,他请奥黛尔通知山斯基到尼斯机场去接他。
他决定派山斯基到巴黎去调查贝尔。加拉过去在那儿时的情况。调查就从贝尔。加拉巴黎寓所的邻居那儿开始,地址是海伦娜。雷吉安尼提供的。
罗网将从关键的地方开始收拢:巴黎,这是贝尔。加拉过去活动过的地方;罗马,他的上次行动在这儿遭到了失败;里维埃拉,他的下步行动也许会在这儿进行。既然已经有了他的名字和照片,那么他的踪迹几乎可以说肯定会在这3个地方的某处被发现了。
最大的设施最完善的某恐怖组织训练营地座落在鲁巴亚班加西以东100公里的托克拉镇外一片海岸沙滩地段上,处在大海和班加西至托布鲁克的主要公路之间,俯瞰着蔚蓝的地中海,南面是贫脊的巴卡尔高原。营地的训练场一直延伸到海边,包括一片用多股带刺铁丝围住的海滩。这里的设施可供5000名游击队学员和教练员使用。
贝尔。加拉从鲁巴亚首都乘一架鲁巴亚空军新购买的法国幻影式喷气战斗机来到这个营地。幻影式飞机就近穿过大锡德拉湾,降落在托克拉那条长长的军用跑道上。一辆等在那儿的吉普车把贝尔。加拉接到了营地。显然鲁巴亚首都已打电话通知了这儿的每个人,包括那位在营地大门口迎接他的军官。
这是鲁巴亚工程兵部队的一名上尉,他带领贝尔。加拉在营地中各处参观,并为他解说。他是叙军派到托克拉营地的破坏活动教练组组长。他从鲁巴亚首都得到的指示是帮助贝尔。加拉挑选他需要的两组突击队员,然后在贝尔。加拉的指导下,负责监督对突击队进行该项任务所需的特殊训练。
营地的建筑相当简陋:在一大片土灰色的沙滩上东一处,西一块地支立着帐篷和长方形的砖房,受着头上烈日的灸烤。贝尔。加拉看见到处都有一群群的年轻人在进行基本训练:过障碍,在射击场排队打靶。他们的年龄从12岁到30岁不等,绝大多数是男子,但也有几个妇女组在接受单独训练。大部分人的穿着打扮基本相同:格子花的包头巾,宽松的西式夹克,粗蓝斜纹布便裤,帆布胶鞋。空气中充满了飞扬的沙土,辛辣的火药味和从射击场不断传来的机关枪和手枪的射击声。
鲁巴亚人将贝尔。加拉带到一块巨大的砾石顶上,指着下面让他看:在那片用带刺铁丝网围住的海滩边,一群人将武器举过头顶,从抛锚的舢板上跳入水中,踩着浪头涌上海滩。等每个人都扑到滩头各自的掩蔽物下面后,那儿的一名教官又把他们赶回船上,于是他们又重新开始向滩头进行冲锋。在他们左面不远处,其他一些人背着水下呼吸器,身穿密封塑料裤,在水中钻进钻出。
“突击队水陆两栖登陆战术训练,”鲁巴亚人解释道,“他们还得学会在夜间行动。”
身后传来沉闷的爆炸声。贝尔。加拉转过头来,看见营地南边一条又深又宽的沟壑中腾起阵阵飞灰。
“那儿是学员学习使用爆炸器材的地方。各种各样的爆炸器材。达那炸药,手榴弹,塑性炸药,还有各种土制炸弹。他们也得学会在夜间使用这些东西。结业以前,每个受训人员必须自制一颗炸弹,并要证明自己能在黑暗中使用它。如他不小心炸死了自己,便算自动不及格了。”
鲁巴亚军官咧开嘴,开玩笑地说着,浓密的胡须中露出两排洁净的假牙来。贝尔。加拉注意到他下唇上的V形伤疤。他在军队服役时见过许多这样的伤疤,知道这是步枪枪托撞出的结果。
“我想已经转悠够了,”贝尔。加拉说。“让我们开始工作吧。”
“当然。”鲁巴亚人将他带下砾石,在底下的一片阴影中坐了下来。他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支圆珠笔,一边听贝尔。加拉详细说明他的要求,一边作着记录。两支突击队,完全受一样的训练。只有一点不同,乘船的那去突击队中得有一个人具有丰富的攀登经验和高超的技术。
每一他由5人组成。贝尔。加拉详细讲了每个人的任务以及每人必须练习正确使用的武器和爆炸器材;必须按贝尔加拉的行动计划进行模拟演习。
备用突击队将乘一艘鲁巴亚渔船渡过地中海。另外一队人马则提前乘民航客机去法国(贝尔。加拉没有告诉鲁巴亚人要去哪个国家),每人都持假证件,并走不同的路线。武器和炸弹在鲁巴亚首都准备妥当,用渔船带往北边,在海上转移到巴歇尔。莫德利准备的游艇上去,该游艇就等候在里维埃拉附近的海面上。时间一到,这些武器就会交到突击队员的手中。所以他们在营地必须演习使用完全一样的武器。贝尔。加拉特别强调了这一点。
“我们都是这么干的,”鲁巴亚人告诉他。“别为这个操心。”
“我就得为这个操心,”贝尔。加拉尖锐地说。“我是这次行动的指挥,我得放心地知道你完全明白我讲的每一点。如果你对某处没搞明白,事后你也话会感到遗憾,而我却会因此而丢掉性命。你明白我的心情了吧,上尉?”
鲁巴亚人注视着他的眼睛,竭力不让自己退缩。他平静地说:“是的,先生。”
到天黑时,贝尔。加拉终于对这位负责破坏训练的军官感到满意了,因为他已将每个细节印在了自己的脑中。他们一起来到军官食堂。这是一幢简陋的砖房,没有粉刷,铁皮屋顶也没进行过隔热处理。里面简直象一只火炉,盛满了白天沙漠里的热气。贝尔。加拉的衣服上全是汗渍了。他们在一张木条桌旁坐下,与周围的军官相互作介绍。
这儿没有人使用真实姓名,都是用化名,包括贝尔。加拉在内。那位鲁巴亚军官很快吃完饭,先行离开了食堂。半小时后他回来时,贝尔。加拉正在食堂外面,倚墙抽着烟等他。
鲁巴亚人将他带到西头的一座营房进了一个大房间。房间里,一张无漆木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照明,此外再无别的家俱陈设。房间里有10名突击队队员在等着他们,桌子两边各站5个。最年轻的看去约有19岁,最大的约25岁。
鲁巴亚人关上门,将贝尔。加拉介绍给大家,然后详细介绍了每个突击队员过去的经验和现在的受训情况。贝尔。加拉不慌不忙地向每个人提问,注意地倾听他们的回答,并仔细审视每个人的面部表情。这花了不少时间。但等问完问题后,他感到很满意。鲁巴亚人为他挑选的这两组人马确实不错。这些人各有特点,且又来自不同的国家。每个人都机智勇敢,训练有素,并且都参加过至少一次的实际行动,现在极其渴望能参加下一次行动。
贝尔。加拉预计花一整天,也许两天的时间来亲自向他们讲解这次行动的计划,在回法国时,没讲完的部分就留给那位鲁巴亚军官。他取出草图,摊在桌上,开始讲起来。
虽然他将马丁岬瓦拉西领地的每个地形细节都灌到了突击队员的脑中,但他没告诉他们那是什么地方。他也没有讲出主餐桌上他们要干掉的那两个特殊人物的姓名。
这是突袭行动之前标准的防范措施,以防有人无意中泄露给与敌方间谍有关系的人,或在行动前被捕后经不起严刑拷打而招供。
贝尔。加拉要到面临行动的最后一刻才会告诉这些人他们要杀的人物是谁,以及具体实施行动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