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这都是苏菲的主意
我赞同地点点头,尽管这显得有些怪癖、出风头,但至少不会造成伤害。他们看上去光彩照人,尤其是他那地中海东部黝黑的肤色和苏菲那张雪白的容光焕发的脸庞相互映衬,从各方面来说他们都是十分相称的一对美人儿。"这都是苏菲的主意,"内森又解释说,"看来她是对的。街上的人都显得那么呆板无味,看起来全一个样儿,穿着相同的衣服。像我们这样的衣服才有个性。人们盯着我们看时,我们觉得挺好玩。"他停了下来,把我的杯子倒满啤酒。"衣着很重要,这是做人的一部分,可以成为生活中美的东西。你只要这样做一次,就能体会到它的乐趣,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还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当然,那是次要的。"
服装、美丽、人生,这是一个我从小就很熟悉的话题。但仅仅几个小时前,说这话的人还是那么狂暴、痛苦,而现在却穿得像旧式电影中的金吉尔.罗杰.斯一样,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和蔼可亲地大谈这个话题。苏菲则忙忙碌碌,来回拿着酒杯、盘子、烟缸什么的。我完全放松下来,感觉啤酒的气泡正从两腋下冒出来。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很有道理。战后,人们都穿着那么丑陋的"制服",尤其是麦克格雷那种男人的天地。除了有些怪诞,还有什么比这古怪装束更让人耳目一新呢?内森又一次展现他那预言家般的未卜先知。
"你看她,"他说,"她很迷人,不是吗?你见过这样的美女吗?嘿,美女,过来。"
"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苏菲一边忙活着一边说,"我正在做福洛马各汉堡。""嘿!"他吹了一声口哨,"嘿,过来!"他对我眨眨眼,"我简直舍不得把手从她身上挪开。"
苏菲走过来,一屁股坐进他的怀里。"给我一个吻!"他说。
"就一个。"她说,然后在他嘴角轻轻地吻了一下。"好了!你只配一个吻。"她在他怀里扭动着身子。他一点一点地轻轻咬着她的耳朵,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她那令人爱慕的脸顿时变得光彩照人。我敢发誓,他一定有一把开启苏菲快乐之门的钥匙。"我真舍不得把手拿开啊……"他哼哼唧唧地说着。如同别人一样,这种爱情的公开表演令我十分尴尬,甚至心生敌意,尤其当我只是一个孤独的旁观者时。我喝了一大口啤酒,把眼睛转向别处,看到那张罩着迷人的杏黄色床罩的特大号床。我的新朋友的大部分性爱就是在那上面完成的,也是我最近的烦恼之源。也许是我的一阵咳嗽声,也许是苏菲感到了我的尴尬,她一下子从内森怀里跳了起来,说:"行了,够了,内森.兰道!不要再闹了。"
"来嘛,"他抱怨道,"再亲一下。"
"不行。"她甜甜地但坚决地说,"我们再喝点啤酒,吃点汉堡,然后我们就去地铁站,到康尼岛吃午饭。"
"你是个骗子,"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你在戏弄我。你比布鲁克林任何一个长舌妇还坏。"他转过头来,用一种嘲笑但认真的神情看着我。"你怎么看,斯汀戈?我快三十岁了。我疯狂地爱上了一个波兰人,而她却把她的宝贝锁起来,锁得紧紧的,像雪莉.密迈尔斯特恩修女那样。我花了整整五年时间才打开它。你以为如何?"他又诡秘地眨眨眼。
"不怎么样,"我也用开玩笑的腔调说着,"这真够糟的。"尽管我确信自己能保持镇定,但仍对这意外的发现感到吃惊。这发现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我一下子变得心事重重起来,就像格列佛来到了小人国。我本来以为我是这庞大的犹太人居住区中惟一的外人,惟一一个躲到耶塔避难所中的非犹太人,没想到苏菲也不是犹太人。我有点好奇地思索着。
苏菲在我们面前放上一碟烤好的面包片,在上面加了些金黄色的奶酪。我们喝着啤酒,吃得特别香。这小小的聚会让我慢慢地高兴起来,喝得微微有些醉意,感觉就像一条猎狗从潮湿阴冷的角落溜到正午太阳直射的地方一样。
"我第一次在这儿碰见她时,"内森说,这时她走过来,在他椅子旁边的一块小地毯上,靠着他的腿很舒服地坐下来。"她只剩下一身破衣服、一把骨头和一缕头发,时间是苏军解放她所在的集中营后的一年半。你那时多重,甜心?"
"三十八,三十八公斤。"
"是的,大约八十五磅。你能想象吗?她简直就是一个幽灵。"
"你现在多重,苏菲?"我问。
"刚刚五十公斤。"
"一百一十磅。"内森解释说,"就她的身高体形而言还不够重。她应该有一百一十七磅,不过快了,快了。要不了多久,我相信就会有一个美国牛奶喂出来的大女孩了。"他温柔深情地抚弄着她贝雷帽下的一缕金色头发。"不过,朋友,我第一次抱着她时,她简直就是一个骷髅。来,喝口啤酒,甜心,它能让你长胖。"
"我那时真算是一个骷髅。"苏菲插言道。她看来心情很轻松,"我看起来就像一个老巫婆。我是说,那种用来吓人的人?稻草人?我的头发几乎掉光了,腿疼得要命,还患了坏血病——"
"是败血症。"内森打断她,"她说的是败血症,但苏军刚一接管那儿,这病就基本上治好了——"
"我得的是坏血病——是败血症。我的牙也掉了!还得了斑疹伤寒,猩红热,贫血。我什么病都有,真的是病魔缠身。"她像孩子似的数着这些病的名字,没有一点自怜的神情,就像在叙说一些宠物的名字。"可我遇见了内森,他很好地照料了我。""从理论上来说,是集中营的解放拯救了她。"他解释说,"那时,她已奄奄一息,但已没有死亡的威胁。她在一个为躲避战争出逃的人开设的集中营里呆了很长时间。那里有成千上万的人,没有足够的医疗设施为那些饱受纳粹折磨的人医治创伤。于是在去年,当她到达美国时,仍然患有严重的贫血症,非常严重。我一眼就能看出。"
"你怎么能看得出来?"我问他,对他显得非常专业的话十分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