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然而,瞬息万变的场面并没有给伊芙太多的感叹和思考的时间。很快,她就看见明明已经陷入了中层失控、眼看着就要大开杀戒的温泽竟然开始奇迹般地复原了。
……她几乎想要揉一揉自己的眼睛!
她是治安管理局感染者控制部外勤队的队长,在她处理过的案子中,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各式各样的当街失控的案子,所以她很清楚,想要让一个已经失控的感染者彻底从失控中恢复过来,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彻底打破了她的固有认知。
……一个已经陷入了中层失控的人,为什么会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就恢复成正常的状态?
这根本就不科学!
这甚至是打破了感染学科这么多年以来所构建出的理论框架,从而诞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特例!
“是不是恢复得有点太快了?”夏年在一旁说道,“所以,我怀疑……是不是机器的检测结果出了问题,没准温泽其实只是浅层失控。”
“浅层……”伊芙皱着眉头说道。
……她并不是很愿意承认机器出了问题这种可能性。
倒也不是因为治安管理局的自尊心在作祟,主要是她对于这种能够打破自己认知的情况总是有点抵触的。
但是,感染本就是人类迄今为止都没有摸透的领域,在这个学科领域里出现任何不符合常理的情况,似乎都不能算是什么石破天惊、毁坏三观的事情。
“但是浅层也不至于会恢复得如此之快。”她皱着眉头说道,“难道因为他是越界者?”
就在此时,一个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怎么样了?”老唐恩那像是配了大喇叭似的嗓门大声嚷嚷着,一边喊着一边从门外走了进来,“监控有没有拍到你想看的,伊芙?”
“唐恩医生。”伊芙把目光从屏幕上挪开,看向了来者。
老唐恩健步如飞,一边走着一边说都:“嘿,可真是奇了怪了。温泽那个傻大个的感染稳定程度居然还上升了,真他妈出鬼了。”
伊芙:……
夏年:“……是的,我刚才给他测过,他的稳定度已经达到82%了。”
“感染是好转了,但脑子好像有点不正常了。”老唐恩说道,“给他检查的时候,他一个劲问我什么光不光的。”
夏年:……
夏年的目光心虚地漂移了那么一瞬。
“一个刚从失控中恢复的人,感染稳定度会有这么高?”伊芙感觉很不可思议,她的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
“是啊,真是够奇怪的。”老唐恩嘟囔着说道,他走到了屏幕面前,“监控怎么样?”
“……也很奇怪。”伊芙说道,“给您再重新播放一遍吧。”
于是,老唐恩便眯着眼睛,看着伊芙把进度条调回最前面。
监控视频才刚开始播放不久,老唐恩就皱起了眉头。
他一把暂停了画面,指着画面里面被温泽逼得一直在后退的夏年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脑子里全都是肌肉的傻大个要干什么?”
夏年说道:“他似乎是对我有点误会……”
老唐恩瞪着她,说道:“他欺负你,是不是?”
夏年没说话,只是露出了一个试图蒙混过关的微笑来。
“你他妈为什么不告诉我?”老唐恩的音量顿时又高了好几个分贝,“我是问过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的吧!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夏年小声说道:“……没有什么困难。”
“这明显已经不是温泽第一次为难你了,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老唐恩显然气得不轻,“我是没看出来你一个小姑娘居然还有这种自虐的倾向!”
“他做的不算过分,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夏年解释道。
“这他妈叫嘴上说说!?”老唐恩吹胡子瞪眼,画面里的温泽正在抢过夏年手里的感染抑制剂,那动作看起来又快又狠,像是温泽要打夏年一巴掌一样。
“哎呀,唐恩医生,这不是重点。”夏年连忙说道,再次试图蒙混过关,“我们还是先看看后面。”
老唐恩又瞪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分明是在说“等会再找你算账”,随后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屏幕,继续看了下去。
很快,画面中的温泽就开始了失控和异变。
“……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失控?也不完全。”老唐恩进入了工作模式,皱着眉头说道,“他的状态本来就不够稳定,稳定指数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妈的,我就该把他扔进重度感染监护室里面!”
……重度感染监护室,唐恩诊所防御和监控都最严密的地方,堪比军事基地,哪怕是A级的感染者在里面失控,都很难逃脱出来。
当然,这地方也不完全算是唐恩诊所所有,几乎每个有感染科的义体诊所都会配备这种房间——算是治安管理局为了维|稳而给出的投资。
监控画面中,温泽险些就把夏年给捅了个对穿,而夏年依然站在那里,面对着暴风雨般的杀意和极其可怖的失控体,岿然不动。
夏年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唐恩医生,最好不要直视……”
“你个小兔崽子!”她话还没说完呢,老唐恩又一次暴躁地打断了她,“你是瞎了还是傻了?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读书读傻了是吧!一个D级的感染者在你面前失控,你为什么不跑?你找死是吧!!”
被这突然炸响的骂声给吼懵了的夏年:……
站得离老唐恩更近,耳膜都在隐隐作痛的伊芙:……
“我他妈的总有一天要给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小笨蛋给气死!”老唐恩气得七窍生烟,指着画面里面的夏年吼道:“你是个感染科医生,你应该知道医生是不需要对已经失控的病人负责的,这种时候你要做的应该是他妈的跑!跑!跑!跑得越远越好!你的家庭花了那么多代价把你培养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在这发呆,然后被失控体打成一团妈都认不出来的肉糊!!”
夏年:“……对、对不起……”
“对不起?!你对不起谁?你对不起你自己!”老唐恩显然是气坏了,一旁的伊芙连忙打圆场:“唐恩医生,她这不是没事吗……”
“我训我的员工不关你的事!”老唐恩爆裂一吼,直接把伊芙给吼得熄了火,连忙假装自己不在现场,以逃离这场战火。
夏年:……
这几句一吼,老唐恩算是发泄了一些怒气,缓了一会儿后他才继续去看录像。
温泽失控后数秒就恢复了,夏年则是冲到了休息室的门旁帮他拉开了求生的通道,而温泽也没有让夏年失望,他没有独自逃跑,而是拉了夏年一把,两个人都从机枪下成功逃生。
老唐恩按下了停止的按钮,怒气腾腾地看向了夏年。
夏年的声音像是蚊子在嗡嗡,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化身成了安德烈,眼睛都不敢看老唐恩了:“……对不起。t”
“……妈的。”老唐恩骂了一句脏话,最后炮口对准了伊芙:“这就是你们治安管理局的技术,你们他妈的连是不是中层失控都判断不出来!而且这炮台也是不管对象是谁无差别扫射,要是把我们诊所里的感染科医生给打死了你们赔?!”
伊芙:……
伊芙委屈,我一个出外勤的,根本不管这些设备和技术,您对着我吼也没有什么用啊……
老唐恩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把怒火给平息下去,随后他便显露出了一种极为明显的疲态。他摆了摆手,说道:“应该就是你们的设备出错了,温泽不是中层失控,应当只是急性的浅层失控;而小年的运气也足够好,这傻大个只是失控了一会儿就恢复了。”
“……我没见过这种情况。”伊芙说道,“失控体怎么会恢复得如此快速?”
“可能是感染抑制剂在起作用。”老唐恩说道,“他在失控前捏碎了一支,但这也只是假设。”
他盯着画面中被扫射得百孔千疮的休息室,有些疲倦地说道:“或许这会是下一个研究的课题吧。”
伊芙点了点头:“我们对感染的了解程度还是太低了。”
“是啊,是啊。”老唐恩说道,“你这小丫头也不算笨,非要当警察,没准那天就死了,当初还不如去报中央学院。学感染医学的人多了,没准义体病就有治愈的希望了。”
伊芙:“……我当年成绩不行。”
老唐恩哈哈了一声:“可不是吗,结果现在当了警察,天天打架疼得哭天抢地——”
伊芙脸色一下子涨红了!
她看了一眼在旁边的夏年,大声说道:“咳咳咳!我这儿还有一个问题!”
夏年:……
老唐恩似笑非笑说道:“什么?”
伊芙连忙又咳嗽了几声,随后正经地说道:“按照这个失控层级的评估程序的设定,在检测到没有杀死失控体后会进入高度警戒状态三分钟,如果还是没能搜寻到失控体的踪迹,他们会立刻召唤特勤部。但是……”
伊芙停顿了一下,十分疑惑道:“……但是这台设备却没有召唤特勤部,而是自动关闭了警报系统。”
“所以呢?”老唐恩说道。
夏年稍微直起了一点身体,心里也略有点紧张起来。
“……我也不知道。”伊芙说道,“可能是有人黑进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调取记录,一边查看端口是否有过被入侵的痕迹,但她的计算机水平不能说是相当精通,只能说是菜到扣脚,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来什么端倪。
“哼,你们治安管理局还是一副自大傲慢的老样子,你为什么就不能想想,是不是你们这些破机器出了故障?!”老唐恩毫不留情地说道,“就像它把浅层失控判断成了中层失控一样,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检查是不是有人要害你,而是找治安管理局的工程师过来好好修一修这些破烂玩意儿!”
伊芙:……
伊芙被骂得擡不起头来,半晌后才说道:“……是的,不好意思,唐恩医生。”
一旁有些紧张的夏年顿时松了口气。
……她的老板可真是太靠谱了!!
系统倒是有点不理解。
【你的保密手段已经基本无懈可击了,你删除了所有访问记录,没有留下能被追踪的痕迹。温泽那边受到了信仰的影响、同时利益相关,也绝无可能出卖你,为什么你还会觉得紧张?】
夏年说道:【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天衣无缝。】
【是吗?】
夏年说道:【今天这件事,没人发现我在背后动了手脚,他们最多只是觉得反常,没人会怀疑到我。但以后如果发生了第二件、第三件异常事件,且我都被卷入其中……】
【到了那个时候,有没有证据就不重要了,你必然是有问题的。】系统接着说道,【如果上层按照宁可错杀不放过的准则来处理异常,你就危险了。】
夏年微笑道:【呀,你还挺聪明的。】
系统:……谢谢夸奖哈。
【现在,今天的设备异常有了合理的解释,那么这在他们的心目中就不再是异常事件。】夏年接着说道,【那么我自然也就摆脱了所有的后患。】
系统没有再说什么。
它知道自己的宿主是一个足够谨慎和小心的人,这也是它相信她能够达成最终通关目标的原因之一。
伊芙和老唐恩看完了监控之后,便带着夏年一起从监控室离开了,路上,老唐恩还在不停地数落着夏年。
诸如“你被欺负了就直接给我说啊,是老头子对你太凶了让你觉得可怕了是吧”“非要冒险,你就那么肯定那个傻小子能恢复,命丢在这了别指望我会给你什么赔偿”之类的。
而伊芙则是在一旁当作自己不存在,偶尔会看一眼夏年,那眼神中的意味让夏年觉得头皮发麻。
在离开诊所之前,伊芙递给了夏年一张名片,随后说道:“……夏医生,如果你以后再遇到了什么麻烦,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夏年有些受宠若惊:“我没有遇到过什么大麻烦,真的,伊芙警官,不用担心我。谢谢你。”
“我相信你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伊芙说道,“但有时候,你也可以试着去向其他人寻求帮助,毕竟……”
毕竟你是个很好的人,你不该受到一些不公的对待。
伊芙停顿了一下,鉴于避免刺激老唐恩,她还是采用了另一种说法:“毕竟幸运女神可不会每一次都站在你这边。”
老唐恩在一旁听着,脸拉得老长。
他显然心情坏透了,大概是觉得夏年对自己不够信任,诊所里出了这些事情居然都不和他说。
怎么?是觉得他不会站在她这边吗?!
他把夏年给招进诊所,就已经是认可了她的专业素养和个人素质了,怎么现在还显得是他过于严苛,搞得自己的员工都不敢向他求助了!
老唐恩真的是越想越气,差点没把自己给气得厥过去。
……
伊芙走后,夏年捏着她给的名片,瑟瑟发抖地准备迎接老唐恩的暴雨狂风。
……天可怜见,夏年真的不是故意瞒报她在诊所里受到的冷言冷语的,她是真的没把那些人的恶意当回事。
毕竟,拿钱办事,义体医生说破天了也只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顶多是在工作的时候容易遇到一些负面的情绪——但是对于夏年而言,在这种小负能量中调节好自己的状态和情绪,完全就是基本功。
结果老唐恩只是瞪着她,良久也没有说出半个字来,最终哼了一声,说道:“新来的那个小病人,你等会儿去看看她的档案,她的情况比较特殊,需要上点心,明白了没?”
“好的。”夏年连忙说道。
……很诡异,夏年能感觉到老唐恩充满了对她大喷特喷的冲动,但奇怪的是,他居然憋住了。
……他居然憋住了。
这对于脾气暴躁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的老唐恩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或许,他的脾气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糟糕不是吗?
由于夏年没有安装任何义体,老唐恩还给了她一个小小的钥匙扣,钥匙扣上有个按钮。
夏年正好奇那按钮是做什么用的,老唐恩:“一键报警!要是下次再有人敢欺负你,按下这个按钮感染者控制部就会收到信息,直接把人给摇来!”
夏年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
“但不到关键时候别随便用!”老唐恩还是补充了一句,“明白吗!”
她连忙说明白。
好容易送走了两位第六区的大人物,夏年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小小的私人时间,她这才空闲出来,检查自己刚刚绑定的那个密教系统。
【你已经绑定系统,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使用系统的全部功能。】系统说道,【密教系统的目的在于散播信仰,将来自天外的超自然力量与这个星球上的智慧族群连接起来,以抵抗他们自己所无法对抗的另一股超自然力量。】
夏年的眼前浮现出密教系统的界面来。
界面可以说是非常的简陋了,就只有三个小窗口。
一个是“信仰值”,目前上面写着50这个数字。
而另一个则是“传播度”,目前上面写着一个E。
第三个小窗口则使用红色的字体写了个“降临值”,t目前是0。
系统主动向夏年解释起了这两个数值的意思:【信仰值是量化之后的信仰能量,是你的信徒所提供的信仰转化而成的能量,是一种能够连接到神祗力量的基本能量单元,信仰值可以帮助你实现一些现实中无法做到的事情。】
【……懂了,就是蓝条。】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系统接着说道,【传播度则是你目前密教的影响力,能够直观地展现出目前究竟有多少信徒已经皈依到你所创造的信仰之下。传播度的等级越高,你每天能够获得信仰值也就越多,当然,这并不是固定的。】
【懂了。】夏年说道,【就是世界等级。】
【看来游戏术语能让你更好的理解这些概念。】系统说道,【由于你是刚绑定系统,所以系统给了一点新手福利——赠送了一百点信仰值。】
【……那现在怎么就只有五十点了?】
【因为你刚才逆转了一次中层失控。】系统说道,【消耗了五十点信仰值,当然,那是因为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D级感染者而已,如果你想要逆转更高等级的失控,这个数值就会几何倍数地上涨了。另外,第三个栏位降临值……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数值,可以赋予你特殊的能力。】
【比如?】
【比如,你目前的降临值是0,那么你所获得的固有特殊能力就是感染逆转,也就是你刚才对温泽所做的。】
【……0点降临值也能获得能力?那如果是1点呢?100点?我要怎么提升这个降临值呢?】
【……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夏年:……就这还当系统呢。
【……虽然但是,你可以把我理解成系统的客服,我又不是这个系统的开发者,我哪知道得那么清楚……】
夏年:好有道理。
【我还有一个问题。】夏年举手提问。
【什么?】
【你说,这个密教系统的目的是对抗另一股超自然力量。】夏年说道,她很仔细地听取了密教系统的每一个字,当然也就捕捉到了重点,【这另一股超自然力量是什么?】
【……你在这个世界轮回了这么多次,就从来没有想过,感染——这种人类科技似乎永远都无法研究透彻的怪异病症,究竟是从何而来吗?】
夏年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感染是另一个超自然的存在所导致的——那些失控的红色的杂线就是祂力量的具象化。】
【你可以更加精准地称呼祂为“神”。】
【祂是一位恶神?其他神也会如此戕害自己的子民吗?】
【当然不。】系统说道,【神无关善恶,祂们只是不在乎。】
夏年没有再说话,她盯着那五十点信仰值看了半天,才说道:【为什么温泽没有给我提供信仰值,他不是已经是信徒了吗?】
【因为你没有给他指定一个准确的、可以信仰的对象。】系统说道。
夏年:……哦对,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擡起头,看向坐在另一个完好无损的休息室里面和其他病人聊天的温泽,悄悄地偷听了一下他们的聊天内容。
“嘿,温泽,感觉怎么样?听说你的感染稳定度不降反升了,真是邪门了,怎么我就不能来一场医学奇迹式的失控呢?”
“就是,妈的,你还真是个好运的混蛋。”
“听说你的稳定度都上八十了!草,再过两天你没准就出院回巨岩队了,到时候谁再陪哥几个打牌啊。”
温泽则是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只告诉你们,听好了,这次的医学奇迹根本不是什么巧合,也不是因为失控造成的。”
“哦?”听众们顿时竖起了耳朵,“难道是因为你搞到了什么偏方?”
温泽卖起了关子,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听众们不说话。
这下听众们都坐不住了,知道他什么意思,赶紧递上了香烟:“哥几个都在听着呢,有什么秘诀赶紧分享分享,到时候大家出去了还能互相帮衬帮衬,总比在这儿烂死强吧!温哥你就别卖关子了。”
温泽点燃了听众递上来的那支烟,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特别肯定,但我觉得,我能够在从失控中恢复,因为我看见了‘神’的光芒。”
听众们:……
他妈的,这臭小子失控是恢复了,但脑子坏掉了。
“神,真的假的,这难道就是你的秘诀?”其中一个听众说道,“你是不是看了什么邪|教的洗脑传单啊?哦,愿我们都沐浴在神慈悲的光芒之下,愿祂能为祂的子民降下福祉——呕,别搞笑了。”
“啧,我的‘神’和那帮脑子坏掉了的邪|教徒编造出来的的‘神’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你们别在那胡扯!”温泽说道。
“哪里不一样了,不都是胡扯?”
“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
听众们面面相觑:“那你倒是说说,你那位是个什么神?”
温泽:……
温泽这下被问住了。
是啊,那位到底是个什么神啊?说实话,他也只是瞥见了那位至高存在所洒下的光辉而已,根本没有见到神祗真正的模样,说到底,他根本对那道让他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的光芒毫无认识。
温泽回忆起那道光芒,随后他又陷入了混乱,头痛欲裂,只能抱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呃……我们下次再谈论这个话题吧。”
听众们十分失望,那个递了烟的更是大声嚷嚷着说温泽又骗了他一支烟。
偷听了全部内容的夏年:……
【这就是没有信仰具体指向的后果。】系统说道,夏年从它的语气中听见了一丝非常微妙的幸灾乐祸,【瞧瞧,他满腔的信仰值不知道该贡献给谁,快要把自己的理智给憋到溃散了。】
夏年有些无奈:【……那得怎么确定信仰的指向啊?】
虽然密教系统要求的是让信徒信仰她自己,但她总不能大摇大摆走进温泽的病房,告诉他自己就是拯救他的神,凡人,快点把自己的信仰双手奉上……吧?
……那温泽怕不是要当场报警。
【你当然不能直接以“夏年”这个身份作为信仰的对象。】系统说道,【你得……把你的理念、你希望他们信仰的概念抽象化,作为你自己的化身。】
【……懂了。】夏年说道,【我给自己捏一个神灵的小号,然后让他们信仰小号。】
【通俗易懂,就是这么个理。】系统点了一个赞,【反正你小号那么多,不缺这一个了。】
【开虚拟神灵小号,这还真是头一次。】夏年说道,【接下来就是我最喜欢的捏人……呃,捏神环节了。】
【首先第一步,你需要想明白,你的密教所要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力量?鲜血?财富?混乱?秩序?繁衍?】系统说道,【将这些具体概念抽象化,才能获得一个拥有具体面貌的神灵。】
【好吧,好吧。】夏年无奈道,【让我想想。】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身,透过透明的落地窗看向了窗外。
此时此刻已经近黄昏,天空开始缓缓暗了下来,万幸的是,那些五彩斑斓的广告还没到投放的时间,所以她依然能够看见天空。
然而临星城的上空总是乌云密布,就算当天并没有降雨,天空也绝对不会澄澈如洗——它总是呈现出一种灰白的、破败的色调来,就像是一面上了年纪的粉刷过的砖墙,厚重而冰冷,阻拦在一双双眼睛与真正的天空之间。
看久了,甚至还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天空正在不断地向下压来,仿佛一堵不断坠落的墙。
……所以,这样的天空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看的。
可天空之后的那些景象呢?那些遥远的、浩瀚的、无垠的星空,那些亟待被拓展的人类的边疆呢?
夏年看了半晌后说道:【……探索,洞悉,超越。】
【……这是你想要的教义?】
夏年点了点头。
最开始,她想要入坑这个游戏的动力,就是想体验一些不同的东西。
游戏开发商宣称,这是一个活着的世界,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甚至具体到每个玩家世界线都会有所不同,以至于哪怕重开周目,之前的游戏进度也不会被清零。
玩家的一举一动,都会对他们的世界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所以她最初是想成为一个游戏t内的学者,了解这个世界的运作情况,努力拓展人类知识与视野的边疆,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也是她会在全球十二座超级都市里面选择临星城作为自己出生地的原因。
她很喜欢“临星城”这个名字。
【而且,】夏年补充道,【信仰总是会有副作用的,哪怕他们信仰的是具体的善,也会出现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在我原来的世界里,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哪怕信仰为善,宗教化带来的不良后果依然难以避免。
信众们会变得愈发狭隘,只认可自己的行为方式;会排斥不同群体,会强制干涉他人的选择,操控他人的情绪,甚至束手束脚,阻碍整体文明的进步和发展。
信众们越爱整个人类,就越不爱具体的人。最终,他们的“大义”会被扭曲,会成为不信者手中的利刃。
因而在夏年看来,既然要选择某一种行为方式作为信仰的准则,那倒不如选择一种最具有发展动力和潜力的、相对比较中性的方向。
【好。】系统说道,【那接下来,你需要一个能够让信众连接到你的信号。可以是图腾,可以是特殊的文字组合,甚至可以是一段特定频率的声音。】
【星空吧。】夏年说道。
【有点太抽象了,具体一点,给出指向性强烈且具有唯一性的概念。】
【唔……无尽宇宙的探索者,真实规则的洞察之眼,超越万界的星空自我。】夏年说道。
【确定了吗?】系统确认道。
【确定了。】
【……好。】系统说道,【这将会是一段充满了神灵力量的文字,一旦诵念你的名,你的目光就会给予其注视。】
【我要是自己念自己的名呢?会显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吗?】
系统:……
系统险些被夏年给干沉默了,您这突如其来的求知欲和探索欲是不是有点太不合时宜了啊,卡BUG是吧,就非得皮一下是吧!
于是它也坏心眼地说道:【为什么不试试呢?】
夏年有点怀疑,但还是抱着要搞清楚神明小号全貌的念头,诵念了自己刚刚编造出来的名字。
【无尽宇宙的探索者,真实规则的洞察之眼,超越万界的星空自我……】
无事发生。
……但随后,她忽然有了一阵轻微的晕眩。
一些模糊的画面从她面前闪过,她的视觉无法捕捉到那些奇怪的、动态的色彩,耳畔更是响起了数人在同时对她低声耳语的细微响动,可她一个词都听不清。
仿佛潘多拉的魔盒骤然打开,世界暗面隐蔽一隅中的真相露出了冰山一角,足以让她目眩神迷。
她意识到自己可以深入探索,但某种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像是灵感在这一刻突然如同紧绷的弦,在命运的拨弄下剧烈颤动着发出警告的音。
某种灵感骤然降临,虽然毫无证据,但她此刻却无比确定,如果不停下来,会有极其可怕的事情发生!
于是她果断切断了自己与自己的“神明小号”的连接,回到了现实。
【怎么?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夏年:【……好了好了,大家就当无事发生吧。】
她只想立刻从那种诡异的感觉里脱离出来,甚至不想在自己的记忆里面保留刚才的片段!
于是她赶紧转移话题:【所以,我的小号已经建好了,是吗?】
【是的。】系统说道,【你现在可以引导那些无主的信仰了,让你所创造出来的“星空”去控制住污染。】
……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对于临星城来说,夜晚的降临并不是一夜的结束,而是开始。
虽然在这个城市里,加班是常态,但大部分人依然能够在九点之后获得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而这也成为了他们证明自己存在的唯一的机会。
在工作的时候,他们只是员工、只是工具、只是这座嘎吱作响的机器里一枚微不足道的螺丝钉。
而只有这夜晚,他们是自己——至少他们认为这就是他们自己。
……可惜,人类无穷无尽的、被压抑的欲望让他们无止尽地释放出自己的本能,在无数销金窟里将自己辛劳一天所挣的酬劳挥洒出去,消费主义在每个人的脸上刻上了攀比时的贪婪和对同类的憎恨,却只有很少数人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他们自己。
温泽坐在病房内,打开窗帘,擡起头看向天空。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厌恶地收回了目光,并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他本就该知道夜晚的天空就是柏塔那种超级公司的地盘,又何必再擡起眼睛去看一眼,弄脏了自己的视线。
“妈的,睡了!今天可真是累死老子了。”他直接坐在了自己的病床上,正准备闭上眼睡觉。
然而,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一种奇异的氛围似乎开始笼罩。那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冷冽的气息,甚至可以用阴沉和寒冷来形容,像是房间里突然被放上了一块冰,伴随着沉沉的黑暗一起朝着他压迫而来。
这种感觉若隐若现,像是雾里看花一般无法分辨真切。如果是在平时,温泽可能会觉得,自己把空调的温度开得太低太低了,但现在,他突然感觉自己仿佛灵感骤然洞开,他的灵魂体像是睁开了一双不存在的眼睛,看见了物质表面之后的“真实”。
温泽的思绪停滞了。
随后,剧烈的头痛让他倒在了地上,他捂着自己的脑袋,似乎想要张开嘴哀嚎,但他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他不确定究竟是自己的喉咙无法发出声音了,抑或是他的耳朵无法听见自己的尖叫声。
他的视野开始陷入一片漆黑。
他感觉身体变得无比轻盈,仿佛漂浮在了空中,重力消失,他的身上不存在一丝压迫与阻碍。只是周遭的空气太过于寒冷,黑暗无边无际地蔓延,他无法分辨方向,也无法分辨出自我。
眼前的黑暗开始缓慢地亮了起来,他的视觉神经开始重新运作。
……他看见了星空。
他从未见过星空,至少他从未亲眼见过。从他出生开始,“星空”就如同人类历史上无数曾经出现过又消亡的物种一样,只存在于历史书中和艺术作品中。
在温泽的印象里,星空就是各种画展上被各种围栏和玻璃罩子所牢牢保护的艺术品,它看起来似乎很美,但却遥不可及,是他们生活中多余的东西——就像艺术品之于他们第六区市民。
然而此时此刻,他“亲眼”看见了星空。他置身其内,在人类身体根本无法抗衡的严寒中亲眼目睹着这片迷人的宇宙。
星辰,无穷无尽的星辰。
它们聚集成群,星团与星云缓慢旋转着,像是连接纠缠着人类无法理解的、怪异而又疯狂的宇宙秩序。
而银河横贯天空,犹如一条流动的思绪。它那无穷无尽的星际尘埃与恒星碎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疯狂而绚烂的画卷。那些宇宙的碎片,在黑暗中跳跃,在宇宙的迷宫中徘徊。
他无法用言语完全表达出星空的奇妙,他甚至感觉以自己的思维无法理解眼前的画面,只能在尽力将那些疯狂而迷人的图景牢牢印在眼中。
只是,他的心中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不断膨胀着。
……神迹。
这就是神迹吧?
或许星空本就是神灵本身,它象征着永无止尽的知识、秩序、未知和探索,它的存在,本就是宣告着人类本身的渺小。
……是啊,他太渺小了。
渺小到如同海里的一滴水,被浪潮裹挟着,朝来暮去,朝生暮死,找寻不到自己真正的价值与意义,甚至看不到更加遥远的、宽阔的、无垠的天外世界。
——本该如此。可他现在看到了。
温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周遭的严寒中不断颤抖着,他无法分辨,这究竟是因为太冷了,还是因为恐惧和狂热在他的心中无限膨胀,使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这股可怕的意志了。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即将被彻底冻结成冰的时刻,他眼前的一切幻象如同一张画卷般被无形之力陡然收回,眼前的一切在他的面前坍缩,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景象迅速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他感觉自己终于从那阵狂想中脱离出来,仿佛从天空中坠落到了地面。那阵可怕的严寒似乎变得更加明显了,每一分冷空气都失去了思维的阻碍,直接作用在他的身上。
……然后就是冷,透骨的寒意像刀锋一样刺破皮肤,他不t禁打了个寒战。寒冷的空气如同疯狂的凛冽之狼,嗥叫着,将一切包围。它蔓延开来,占据着每一寸空间。
他猛地呼吸进一大口冰凉的空气,随后他的脑袋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意识到那是因为他的脑袋撞上了床柱,而自己在无意识地满地打滚,犹如虫蛹。然后,他的目光跟随着消退的星空幻想缓缓流动着,落到了那层漆黑斗篷流淌着的星光之上。
他躺倒在地上,擡起头看向悄无声息出现在他房间里的人。
那个漂浮在空中,浑身被漆黑的兜帽斗篷所遮盖,自然下垂的斗篷末端与内侧流淌着璀璨星空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