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两人一照面,便互相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德里克：“你是姜怀的女儿？”
姜嘉连忙点了点头：“您是德里克局……”
德里克打断了姜嘉的话：“治安管理局的后援还要等一会儿才到，这里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你们等待救援就行。”
清理干净了？
姜嘉眼角一跳。这器官工厂里全都是血腥味,她分辨不出到底是谁的血。
从德里克局长话里的意思来看，他是把那些人全都杀光了吗……？
这大概是一件很恐怖、很血腥的事情。但是在此刻的姜嘉看来,这非但不可怕,甚至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复仇的快慰。
姜嘉早在见到占星师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安全了。
但此时此刻，干净利落将整个器官工厂屠干净的德里克更是让她彻底放下心来。
……不愧是她所信仰的神灵啊，不仅让神乎其神的占星师大人从面具人的屠刀下拯救了她,甚至还派遣了德里克局长这样了不起的人物，直接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
姜嘉想着,既然德里克局长都到这里了，那治安管理局的其他警察应该也都来了吧？
……那么,所有被困在这里的无辜的受害者,都能得救了！
【叮，获得信仰值20点。】
一旁的小卷：？
只是看到了警察而已,怎么突然就涨信仰值了？
这个先不谈,两人交谈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也让小卷思索了起来。
……德里克，姜怀？
她忽然反应过来了，难道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第六区治安管理局的局长？至于姜怀,夏年也在电视节目上见到过此人,她的记忆力几乎达到过目不忘的水准，自然知道姜怀是个第六区出身的、业界相当知名的律师,好像和老唐恩还是旧识。
那么这个叫姜嘉的女孩,是她的女儿？
小卷看向了德里克。此时此刻，德里克也已经走到了小卷的身边,他低下头看她，那张线条颇为冷硬的面容肉眼可见地柔软了下来。
“没受伤吧？”他问道。
小卷摇了摇头：“没事。”
“救人途中有遇到其他犯罪分子吗？”
“没有，放心，就算有，我也能解决掉的。”
姜嘉一边扶着一个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受害者从牢笼中走出来，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人。
……是父女吗？
看着也不像啊，而且德里克局长不是一直都没有结婚吗……
想到这里，姜嘉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
——啧，你在想什么，那位可是向你展露过神迹的代行者，你怎么能用如此世俗的庸俗的视角去猜测她的身份呢！
被她扶着的人睁着已经被挖去眼球的眼睛，望向姜嘉：“姜小姐……？”
“别说话，节省体力。”姜嘉温声说道，“神灵拯救了我们，我们已经安全了！”
“神……？难道是……”
“没错。”姜嘉说道，她那张姣好的、年轻的面容上露出了认真到虔诚的神色来，“群星之神——祂聆听到了我们的祈祷！”
被救出来的残存意识的受害者们都听见了她的话，他们望向了姜嘉。
群星之神？
那位……无尽宇宙的探索者，真实规则的洞察之眼，超越万界的星空自我？
……
在这样绝望的境地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其实都已经放弃努力了。
被欺骗、被诱拐、被绑架——
他们以各种方式聚集在这里，却都在短短半天之内就想明白，在余下的生命里，他们都不再作为“人”而存在。
而是作为“牲口”。
谁能来救他们？谁会来救他们？
他们不过是第六区底层最不会得到关注的那批人，整个社会的耗材。
对那些注定会被塞进火炉里燃烧、给别人带来温暖舒适的木柴而言，是化为灰烬，还是被斧头劈砍成碎屑，抑或是做成木雕成为摆设，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被“圈养”了很久，早就已经被无休止的折磨和剥夺消磨了全部的意志。
只有那些刚被抓进来的新人，会有力气和足够的天真，去幻想如何逃离这里。
也是他们，向这些已经绝望的囚徒们，提出了一个全新的、陌生的概念。
——“星空信仰”。
只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对“星空信仰”不甚熟悉，连祷告的流程都不明确，连神灵的名字都无法完整念出。
或许是出于上述原因，又或者是因为那位所谓的星空的神灵根本就不存在，总之，他们的祈求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直到今天。
……
被囚禁的受害者们都知道，那个刚被抓进来的名叫“姜嘉”的女孩和他们都不一样。
那个女孩明显是收到过良好的教育的，她的言谈举止和相貌音容都昭示着，她和他们不一样，绝对不是一个底层的体力劳作者。
起初，她是坚信着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我们要相信治安管理局的人，他们会来救我们的！还有联合军警总指挥部那边的人，他们发现第六区失踪了这么多人，肯定会想办法调查出这个工厂的位置的。”
她是这么坚信着的。
然而被她所相信着的那些机构，却并没有回应她的信任。
没有人来救援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站厅里，就连昼夜都无法被感知。
漫长的等待会磨灭一切，包括天真和信任。
在被带着面具的人架出去后，姜嘉终于崩溃了。
“你们要多少钱，我妈妈会给你们的，不要——不要伤害我，求你们了！”
得到的回应却只有恶意的嘲弄。
“哈，能给我们多少钱？”
“你这小母牲口都已经看t过我们的养殖场了，再把你送出去，岂不是要砸了我们自己的生意？”
“我们可没有这么傻，哈哈哈哈！”
“嘿，你们说，一个富二代女孩儿的子宫，是不是能多卖几百块钱？”
“瞧你这话说的，咱们不是推崇人人平等吗？哪怕是季景山来了，也是一个价格！”
“哈哈，季景山？他有子宫吗？”
“哈哈哈哈哈哈，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小母牲口，开心吗，你比季大老板还要值钱呐！”
姜嘉哀求着：“求求你们，不要……”
回应她的，是被粗暴塞进她嘴里的口塞。
被关进铁笼里的“牲口”们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目光绝望而又空洞。
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们。
神也不行。
……
然而绝望的迷雾褪去，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又是什么呢？
那位他们本以为会在手术台上被当作畜生一样肢解的女孩，不仅完好无损地回来了，甚至还要带他们离开这个活地狱！
而她本人对此的说法，是他们的祷告终于得到了神灵的回应。
——是神灵，救了他们。
此时此刻正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奇迹。
群星之神真的回应他们了。
那些还能保持清醒的受害者们爬出了他们的牢笼，艰难地用快要萎缩坏死的双腿站起。
随后，他们有的泪流满面，有的擡起头望向肮脏的地下站厅的天花板，嘴里不知在呢喃祈祷着什么。
在他们被家人、被朋友、被这座城市、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时刻；在他们深陷泥沼，放弃所有挣扎等待着肺中氧气枯竭的时刻；在他们沉入夜幕，等待着黑暗中蛰伏着的死亡的怪物吞食他们血肉的时刻——
在这样的时刻，他们依然没有被放弃。
依然会有人聆听他们那微不足道的、被全世界的嘈杂淹没的声音。
依然会有神回应他们的祈祷。
拯救他们的生命。
而他们又能如何回报这位神灵呢？
永恒的追崇，虔诚的信仰，追随的誓言，以及对祂意志和箴言的绝对践行。
【叮，获得信仰值30点。】
【叮，获得信仰值50点。】
【叮，获得信仰值100点。】
……
小卷那边，系统报出的信仰值增加的弹幕已经快要刷屏了。
但她此刻注意力并不在信仰值上。
她望向了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的德里克，试探性地问道：
“所以，你其实是……”
德里克打断了小卷叫破他身份的话语：“这个我们等会再谈，部里的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急促的、纷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二十多名全副武装、全身被黑色护甲所覆盖的警察冲了过来，他们手中都握着枪支，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警觉地推进。
在看到德里克之后，他们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为首的一队队长和二队队长立刻朝着德里克敬礼：“局长！”
小卷敏锐地察觉到，在警察们出现的那一刻，德里克似乎是朝着她前面挪了半步，似乎是想把她和警察们的视线阻隔开。
小卷更觉得奇怪了。
……怎么感觉，这位第六区治安管理局的局长，这位与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是在试图保护她呢？
德里克目光冷淡地瞥了这帮姗姗来迟的警察们一眼，随后他闭了闭眼睛，将心中的厌烦压了下去。
……这些家伙，效率太低了。
他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道：“把这里的受害者送去医院。”
一队队长犹豫了一下，说道：“局长，这里的威胁已经被完全排除了吗？”
言下之意就是——局长，你已经把这里的坏蛋全都杀光了吗？
“……二队去救人。一队去搜查躲起来的管理和技术人员，其他人搜查车站附近，把逃逸的人抓回来，一个都不准放过。”
他和小卷在进入工厂之前，就已经把外围的所有运输机破坏了，断了工厂里的人逃亡的后路。
在解决掉所有负隅顽抗的暴徒之后，这间工厂内就只剩下了一群在黑暗中不敢冒头的懦夫，躲藏在角落里。
迟到的警察们本就有点理亏，这会儿也不敢再多话，连忙上前，救援的救援，搜查的搜查。
德里克回过头看向小卷，说道：“你跟我来。”
小卷疑惑地看向这个奇怪的男人。
……缠绕在这位局长身上的谜团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她似乎是忽略了什么线索——一条能够将所有奇怪的事情都串联起来的线索。
……
于是，小卷跟随在德里克的身后，朝着刚才的器官储藏室走了过去。
他特意绕开了那段堆满了尸体的空间。
他不想让小卷看到那可怕的场面，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原因。
在一阵沉默中，德里克开口了：“方便谈谈你的那位神灵吗？”
居然如此开门见山，而且如此礼貌，这让小卷有些诧异。
“……祂给予了我新生。”小卷说道，“不仅如此，祂亦会给予更多仍在苦难中挣扎的人新生。这便是我会将一切都奉献给祂的理由。”
……给予了新生，是吗？
将你从数十年的死亡中唤醒，将你重新带到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上。
“我倒是没有想到，堂堂局长居然会孤身一个人到第七区来当个巡警。”小卷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只是回来看看。这里曾是我的故乡。”德里克语气有些低沉。
小卷愣了一下。
居然是老乡吗？
“……你是第七区人？”
“嗯。”
第七区的难民，整个临星城社会地位最低的人，一群即便年年都在被呼吁“平权”、却依然受尽白眼的下等公民。
这样地狱般的开局，他居然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小卷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你……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
德里克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突然感觉眼部传来一阵不明显的酸涩感，原本在战斗中受损、导致不太清晰的视野也似乎变得更加模糊了一点。
“不。”他说道，“我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