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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赛博世界当密教头子 正文 第189章

    第189章

    她考察了一下路线,很快寻到一条隐秘的、没有被记者包围蹲点的小路,随后绕开了一切会被注意到的开阔处,直冲着还在装修的地平线酒吧而去。

    地面上依然残留着水迹,在退潮之后,第六区又下了一场雨。

    雨水冲刷掉了残留在地面上的海水,将第六区弥漫着海腥味的空气洗涤干净。这场雨唯一的坏处可能就是不利于外围的重建工作,让柏塔又贴了不少防水防雨的建造成本。

    她的脚小心地避开了凹凸不平地面上的水坑,目光却一直望着视野中那片刺眼的红色。

    新老板与建筑工人似乎已经交谈完了,他侧过脸看了一眼夏年,随后转过身,朝着酒吧旁边的巷子中走了过去。

    夏年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意识到他已经注意到了她。哪怕她自问身形隐藏得很好。

    但她却没有丝毫意外,甚至连惊讶都没有。

    ——他身上的感染浓度表明,他至少是个Omega级别的感染者,甚至更高。对于这种层次的超自然存在而言,似乎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两人终于在隐秘的、没有任何监控的巷子中见了面。

    他回过头看向夏年,一言不发,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她只觉得那阵摧心折骨的尖锐情绪从全身上下掠过,如同电流。她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被冻僵了,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

    喻秋文安静地看着她。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阵久违的晕眩感,那些时常在他脑海中响起的细碎的蜂鸣之声再度光临。他忽而感觉自己的心脏沉重无比,像是数百吨重的鼓槌敲在大地的鼓面上,又觉得自己像空气那么透明轻盈。

    他们终于再度见面了,哪怕已经隔了六十多年。

    在这一瞬间,与他而言,这六十年里漫长的光阴与堆积的苦难,忽而便如同一张薄薄的纸,轻轻一划便能裁开。

    他忽然很想上前去拥抱她,拥抱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可他却又不敢。他知道她有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疑问,可那些秘密被藏得太深、太久了,连他自己去翻找之时,都会被陈旧的、腐朽的过往所吞没,遍寻不着。

    那么漫长的时光里,他本该陪伴在她身边的,可他却躲藏在疯人院里,看着无数生命来来去去,看着无数道光亮起又熄灭,却如同溺水的囚犯般被一切淹没,动弹不得。t

    于是,他开口了。

    他的脸上依然是那种惯有的微笑:“老师。”

    夏年骤然擡起了眼睛,望向他含笑的眼睛。

    她以为自己会被那些激烈的情绪所冲垮的,但令她意外的是,在他开口的瞬间,她反而平静下来了。

    “谢谢你帮我把它捡回来了。”他接着说道,目光落在了夏年手中那个精神病院的手环上,“我还以为被海水冲走了呢。”

    夏年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只是一动不动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

    “抱歉……当我在胡言乱语吧。”他说道。

    夏年终于有了点反应,她开口说道:“……小喻。”

    他眼睛亮了起来:“嗯……刚刚喊你老师没反应,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我不是你的老师。”

    “……你不要我了吗?”他有些难过地说道,“我可能确实有点疯了,但我脑子没坏,我会控制好自己,不会让你丢脸的。”

    夏年不理解。

    他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说这些话?就好像这六十年完全不存在一般,就好像他带给她的那些疑问全都不重要一般。

    ……不。夏年想着。确实不重要了。

    他活着,他没有死,这才是此时此刻,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

    “我不是郁贤。”夏年说道,“我是夏年,你的老师已经死了。”

    “……”喻秋文垂下眼,他的眉眼中流露出静谧的怀念之色,“喻秋文也已经死了,过去的身份总归有诸多不便。我现在的名字,叫喻寻。”

    带着潮意的风拂过狭窄的小巷,却并不湍急,仿佛将她眼前的一切都套上了柔光滤镜。

    “老师,我可以叫你小年吗?”他说道。

    夏年没说话。

    片刻后,她上前一步,伸出双臂抱住了他。

    他眼中的情绪一下变得欣喜若狂,身体却像是僵住了,他想要回应这个拥抱,却又不敢用力。

    他的双手在潮湿的空气中颤动了一下,迟迟不敢触碰她的背部。

    “小喻。”他听见她的声音在他怀中闷闷地响起。

    “……嗯。”他应道。

    良久良久。

    ——直到她离开了他的怀抱,潮湿的风很快带走了残余的体温。

    他忽略掉了心中升起的不合时宜的遗憾,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现在不是个好时候,等我的酒吧装修好了,来我这里坐坐吧。”

    夏年说道:“你……不怕被发现吗?”

    “喻秋文”这个名字,可是在柏塔的黑名单上的。如果被人发现他假死逃脱疯人院,天知道会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

    喻寻摇了摇头道:“他们不会把我和喻秋文联系起来的,除非你将这个事实告诉他们。”

    夏年久久地望着他。

    他的出现,打破了夏年以往对这个世界的很多认知。

    她已经有了猜测,也很渴求答案,但她很清楚,现在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兔子和露露他们知道吗?”她问道。

    “我没有告诉他们,还不到时候。”喻寻说道,“他们认不出我的。”

    “为什么选择现在回来呢?”

    喻寻笑了起来。

    他一直都很喜欢笑,而他的笑容也永远都是友好温和的,就像他本人一样,几乎找不到未被磨平的棱角。

    是啊,为什么选择现在回来?他是个懦弱的人,他在一个狭窄的、封闭的地方,以近乎逃避的方式蜷缩了五十多年。

    他经历了那么惨烈的失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找不到坚持下去的意义。

    直到他再度看见了她,看见她跌倒又站起,一步步从昏暗的角落走向明媚的旷野,直到她自己也化作太阳,将曾经昏暗的角落也一一照亮,点亮每一个愿意擡头望向她的人的眼眸,如同燃烧不息的烛火。

    他忽然就有了勇气。

    ——从头再来的勇气。

    他说道:“因为时机成熟了,我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自由、勇气、权力,以及最重要的,爱。

    ……

    夏年回到自己的诊所内时,她的手指还充斥着发麻的感觉。

    她一下瘫倒在柔软的病床里,捂住眼睛,从指缝里看向天花板,眼睛睁得大大的。

    良久之后,她终于笑了起来。

    下线许久的系统说道:【这么开心吗?】

    【哇,那是我的学生哎!换做是你你不开心吗?】夏年说道。

    【……那你现在有对下一步的计划,还是说,要继续观察一下情况?】系统问道。

    夏年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往着面前的墙壁,发呆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思索。

    最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不行,她不能过于沉浸在情绪中。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线索已经基本够了。】她说道,【我还需要最后一把钥匙,把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

    而现在,获得最后一把钥匙的可能性也已经满足了。

    ——她获得了隐秘的能力,不用再惧怕来自外界的一切窥探,也不必担心她的计划被人彻底看破。

    【系统,】她说道,【解锁林诘栩。】

    ……

    对于夏年而言,林诘栩是个很特殊的角色。

    不仅仅因为这是她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性身份,也是因为他极为特殊的行事方式。

    用夏年自己的话来说,林诘栩简直就是个集卑鄙无耻、不折手段、阴险狡诈于一身的五毒俱全的政客。当初她在使用林诘栩的身份时,是因为她始终怀抱着满腔的愤怒与恨,才能坚持一步步走下来,直到攀上权力巅峰的。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随时都处在一个极其危险的环境中,每分每秒都会有丢掉性命的危险。

    她也为自己的不小心——或者说,不够小心,而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

    所以,当她利用系统给予的通道,再度以林诘栩的身份睁开眼睛时,所看见的便是近在咫尺的死亡。

    ……

    此时此刻,他站在位于临星城第一区的市政厅礼堂内。

    宽广的礼堂里坐满了来自不同区域的临星城市民,前排站满了记者,他们扛着各式各样的长枪短炮,所有的镜头都恨不得往他脸上杵。

    至于那些能悬浮在空中的无人机摄像机,早就因为遮挡视线而被禁用了。

    ——也是后来,林诘栩才意识到,摄像无人机并不是因为遮挡视线而被禁用。

    而是因为它会干扰弹道。

    林诘栩擡起眼睛,他看见礼堂的最末端墙壁上有一行长长的横向细窗。

    他的擡头让下方的市民们激动了起来,不少后排的市民已经站了起来,疯了般向他挥手,仿佛只要他一开口,迎接他的必然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这是他短暂人生中,所做的最后一次公开演讲。

    任期过半,他已经基本完成了上任前所做的大部分承诺——对下层区的福利提升,对过于泛滥的义体的限制,加强对义体生产和销售的监管,以及增加对下层区基础设施和教育的投入……

    他垂下眼,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讲稿。那是他在下半任期,以及下一届选举中所要承诺的事情。

    太多了。

    对每周劳动时间的强制限定,对公司对员工雇佣制度的调整,对教育经费和科研经费不同专业拨款比例的调整,对未成年人义体改造的限制,对公务员考核制度的加强,对军警部门经费的缩减,个人所得税制度的调整……

    林诘栩感觉到了一阵晕眩。他忽然觉得有些想笑,原来他曾经也这么勇敢过,甚至是狂妄过,像是能完全不在意周遭黑暗中藏着的一切恶意,固执地向死而生。

    这也就难怪,在五秒钟之后,一颗子弹就会从那窄窄的、高度不过半米的、早就被替换了玻璃的横向长窗中直射进来,击穿他的颅骨。

    他站在高台之上,准星已经对准了他。

    他没有开口,礼堂便也陷入了一片寂静中,所有人都在期待地看着他,尤其是下层区派来的代表——他们都在渴望着这位市长能够给予他们更多。

    五秒钟。

    他甚至来不及从高台上离开,来不及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到掩体之后。那颗子弹足以击穿演讲台。

    ——一上来便是地狱难度的死局啊。

    他望着长窗之外看不见的枪口,像是完全不在意正笼罩而来的死神一样,朝它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