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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你,朕只剩天下江山了 正文 第28章

    姚太后称病避居行苑,从此不再过问朝政。

    景元帝不得不上朝听政,他尚算勤勉,进行了一系列的举措。从翰林院提拔了清流官员沈甾为中书侍郎,亲自主持供举。对着西梁的愤怒,选徐凤慜为给事中,出使西梁。

    徐凤慜乃是徐氏有名的才子,精通音律,诗画,与景元帝颇为投契。

    临行前,景元帝替起践行,君臣在沧浪阁对月吟诗饮酒,惆怅激情,化为坛中酒。

    吃得多了,翌日徐凤慜未能起来,错过了钦天监选定的使节启程吉时。

    雍州府的春日姗姗来迟,只晃一下便过去了,很快就入了夏。

    虞昉骑马奔驰在小径上,日光透过树荫,在她身上摇曳而过。跟在身后的虞邵南,紧随其后,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俯身马背上的神身影,耳朵还要聆听八方,紧抿着唇严肃至极。

    突然,他神色一凛,右手飞快搭在了刀柄上,一夹马肚,马疾驰向前,挡在了虞昉前面。

    老钱骑在一头老驴上,双手抱着一竹筐桃,晃悠悠从田埂中走了出来。

    看到虞昉他们,老钱裂开嘴笑,大喊了声将军,献宝似的将竹筐举起:“将军来了,吃桃。”

    虞邵南放缓了马速,让虞昉骑在了前面。

    虞昉看着竹筐中的青桃,道:“你从哪去偷来的,都没熟呢。”

    “熟了,我尝了两个,又脆又甜。”老钱为了证实,改用一手抱着竹筐,一手拿起只桃喀嚓咬了口,美滋滋吃了起来。

    “小白脸可要来一只?”老钱见虞昉不感兴趣,转头去问虞邵南。

    虞邵南对他比了个嘴型,老钱立刻骂回来:“干你祖宗!我这是在夸你,长得好看才是小白脸。”

    这几个人平时在底下互相取诨号,骂来骂去,虞昉不理会他们,道:“我们先去营地了,你慢慢来。”

    老钱赶紧吞下桃子,道:“将军放心,我没耽搁差使,就是在营地里久了,耳朵难受,出来走动放松一下。”

    自从铁石运回来之后,老钱一头扎进了匠作营,没日没夜盯着打造披甲。匠作营天天叮叮当当打铁,只需呆一阵,耳朵都嗡嗡响,什么都听不到。

    虞怀昭待匠作营的工匠极好,处处关心。匠作营的工匠对他忠心耿耿,士为知己者死,再苦再累,从不抱怨。

    雍州府现在手头宽裕了些,虞昉给他们每人都加了薪俸,让他们举荐信得过的工匠前来当差,增添人手之后,他们能得以轮换歇息。

    为了方便取水,匠作营设在僻静的河谷之处,属于极为重要之地,周围驻扎着精兵,禁卫森严。

    虞昉来到营地前,岗哨已经将消息传了进去。前来试披甲的黑塔,从屋子里走出来见礼。等虞昉下马,他伸手去接缰绳,虞邵南已经上前,将缰绳接了过去。

    黑塔便收回了手,虞昉看了他一眼,问道:“披甲试得如何?”

    “打得很不错。”黑塔答道。

    “以前能有块牛皮,藤编的帽子就很是不错了。这次全部配上精铁,属下敢称,就是宫里的禁军班值的配备,都没我们雍州兵强。”

    黑塔给虞昉展示他新打的披甲,难得夸赞了句老钱:“钱老臭的本事还不错。”

    钱老臭老钱捧着他的桃子气喘吁吁跑过来,听到黑塔的话,马上回骂:“长得跟黑疙瘩一样,还搽脂抹粉,丑人多做怪!”

    黑塔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虞昉再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跟老钱走进打铁的作坊,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没一会,虞昉整个人就汗如雨下,里面的工匠们光着膀子,更是浑身汗水直淌。

    起初新来的工匠们还会回避,想着去穿衣衫。虞昉神色寻常,并未因他们的光膀子有任何的表示,他们渐渐也就习惯了。

    老钱吆喝道:“都歇一歇,来吃桃!”

    灶房擡来了绿豆汤,工匠们放下手上的活,走到阴凉的屋子歇息,喝加了盐糖煮的绿豆汤,啃着桃吃,说一些遇到的问题。

    老钱认真逐一回答,虞昉看着他,心道老钱油滑不爱干净,生得还跟未开化一样,桃娘子没弄死他,能成为虞怀昭的亲信,多靠他这一手的本事。

    虞昉对不懂之事,从不插嘴干涉,只在一旁默默聆听。

    歇息一炷香之后,工匠们陆续回去做事,虞昉来到值房,老钱跟黑塔在身后拌嘴。

    拌嘴也不准确,是老钱不断招惹黑塔。

    “黑疙瘩,你阿爹要来了。”老钱说道。

    黑塔默然片刻,道:“他不是我阿爹。与你何干?”

    老钱自顾自说道:“你被逐出了宗族,徐凤慜他照样是你如假包换的亲爹。他还认不认你这个儿子?你有几个兄弟姐妹啊,要是他以后没人养老送终,会不会把你再要回徐氏?”

    黑塔骂他:“你阿爹死了。”

    老钱啧啧,不要脸胡扯:“我压根不知自己的爹娘是谁,不过,后来我知道了,我就是那菩萨座前的仙童下凡。”

    “滚,你不要侮辱菩萨。”黑塔骂。

    “黑疙瘩,你阿爹成了给事中,是使节,是狗屎的屎。西梁有甚好出使的,梁恂被我们雍州军打得哭着喊爹喊娘,西梁迄今屁都不敢大声放一个。大楚再不济,也该是西梁来朝拜,真是丢脸,狗屎去西凉,也是丢脸!”

    黑塔不做声了,加快了脚步。他的腿长,脚步一快,便快越过闲庭信步的虞昉,他又急忙停下来。

    虞昉侧过身,道:“无妨,你走前面,别听老钱胡说八道。”

    老钱不敢与虞昉顶嘴,笑嘻嘻走在最后,几人进了屋。

    虞昉坐下来,虞邵南送了新鲜洗净的薄荷进屋,老钱要帮忙,手伸出去拿薄荷,被虞邵南嫌脏拍开了。

    老钱缩回手,冲着虞邵南翻白眼。虞邵南连余光都欠奉,拿了竹夹,将薄荷放进陶罐,加了放凉的滚水进去冲泡。

    虞昉自己倒了一碗薄荷水,老钱他们也各自倒了,黑塔捧着薄荷茶,怔怔出神。

    “老钱,你们出去一下。”虞昉喝了几口薄荷水,道。

    老钱虞邵南出去了,留下虞昉跟黑塔一起说话。

    虞昉道:“我见你神色不对劲,可是徐凤慜来到雍州府,你不知如何面对他?要是你觉着为难,你可以回避,到时候不见就是。”

    黑塔神色迷茫,擡眼看向虞昉,道:“将军,属下对不住你。我阿他早就将我逐出宗族,我不再是徐氏人,他早就扬言不认我这个儿子。徐给事中他多情风流,我阿娘本是卖花的,被他甜言蜜语骗了去,有了我之后,进了徐氏,成了他的通房。我阿娘还没生下我,就被他忘在了一边。阿娘在我三岁那年就没了。他从未管过我,他喜欢雅致,嫌弃我生得不像他。后来我不喜欢文,喜欢习武,他更是厌恶我,认为我有辱徐氏的门风。后来我到了雍州府从了军,他更是恨我给徐氏摸黑,将我逐出了宗族。”

    虞昉从黑塔的长相,怎么都想不出喜欢风雅的徐凤慜,究竟是何种模样。

    “他喜欢音律,喜欢诗词,平时谈诗论道,身边跟了一群酸儒捧着他,他有个逑的本事,压根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虞昉擡了擡眉,黑塔看来很恨徐凤慜,顺道将景元帝也一并骂了进去。

    不过,黑塔也骂得没错,景元帝跟徐凤慜堪称卧龙凤雏。

    连老钱都知道,出使西梁,看似维系两国邦交,实则是自降身价。

    西梁一直被雍州军按着揍,这两国的邦交,是该西梁前来俯首称臣,朝拜才是。

    虞氏祖宗还是忠厚了些,早就在兵马强壮的时候灭了西梁,划雍州府与西梁为疆土,自己立国做皇帝,再徐徐向建安城推进,一统天下。

    现在雍州军被常年累月拖累下来,已经不堪重负,闪电袭击梁恂得了胜利,要再进一步打西梁,就有些吃力了。

    不然的话,虞昉就先灭了西凉,先行自立为王了。

    “将军,我可将徐凤慜揍一顿?”黑塔问道。

    虞昉沉吟了下,道:“这个等他回京的时候,到了陕州府的时候,你再去揍他。”

    黑塔精神了起来,笑道:“好!我一定要揍他,狗东西,我阿娘因他而死,他当这个劳什子狗屎使节跑去西梁,对不住我们雍州兵一众弟兄,丢尽了大楚人的脸面,我被老钱他们嘲讽,揍他一顿,还便宜了他!”

    虞昉笑了起来,道:“他还要巡视雍州府,你要不要去作陪,你不想见他的话,我让老钱去。”

    黑塔马上道:“我去!我要去,我要让他好看!”

    逐出宗族,血缘却抹不掉。徐凤慜对着黑塔给他添堵,他还不能声张。

    虞昉只一想就乐,景元帝想要徐凤慜打探她可否有异心,方法倒不错,就是想与做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徐凤慜一行浩浩荡荡到雍州府这一日,天气太热,虞昉当然不会去见他。

    黑塔骑在黑马上,晒成黑炭的他,身着玄色劲装,不张嘴时,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团飘动的黑云。

    黑云见到徐使节,也不下马,高坐在马背上,倨傲无比。

    他生得高大威猛,在马车里的徐凤慜,看他必须得仰着头。

    徐凤慜眯缝着眼睛,神色狐疑打量着马上的黑云,似乎没能认出他。

    跟着前去看热闹的老钱,看一眼跟雪一样白皙,一身雪白广袖宽袍,飘飘欲仙的徐凤慜,再看一眼黑塔。

    连续转头看来看去,老钱的脖子都转得酸了,感触颇深道:“黑塔,他真是你阿爹?你看上去比他老多了!一个雪白雪白,一个黑黢黢,你别是黑白无常投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