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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你,朕只剩天下江山了 正文 第39章

    闻十三死讯传到雍州府的时候,秋雨连绵,倏忽间就到了深秋。

    树上的枣子红了,柿子开始转黄,向阳枝头的红了尖。

    有些地方缺雨,干旱了些。有些地方雨下得密了,水淹了庄稼。

    幸好老天爷开眼,这边下几场雨,那边出几天太阳。算上夏州肃州定州几个州府,总体来说,今年的粮食收成平平,不算饥荒。

    虞冯去夏州几地走了一遍,回到将军府,老钱从外面提着一竹篮红彤彤的枣子,边走边吃走了过来。

    “又去余老太爷府上了?”虞冯停下脚步等着老钱,顺手抓了几颗枣子在手,问道。

    “非也,是我去庄子里采摘的。”老钱答道。

    他们没有庄子,庄子里采摘,也是别人的庄子。虞冯哼了声,皱眉道:“吃人手软,你别总去伸手。”

    老钱难得没与虞冯斗嘴,“知道了知道了。”他低头看着枣子,“将军喜欢吃甜汤,又不喜加糖煮的甜汤。桃娘子说这个枣子甜,拿来煮汤,将军说不定能吃上一些。”

    虞冯一愣,着急地道:“将军怎地了,身子不好?”

    老钱叹了声,摇摇头,“唉,将军没事。就是闻十三没了,将军得知消息后,虽没说什么,但她的话比以前还少了,若没正是,她可以一整天不说话,安静得过了头。”

    虞冯惊诧地道:“闻十三没了?”

    老钱想到虞冯刚回雍州,与他一起进了门,顺便给他简单说了建安城发生的事。

    虞冯沉默听着,半晌后道:“没想到,闻十三竟然死得那般轰轰烈烈,恣意。”

    “是啊,真是轰轰烈烈。”老钱也说不出的情绪,盯着雨蒙蒙的天,道:“若我死,也要这般,让世人都记住我。”

    虞冯瞥了他一眼,“你死了,我替你敲锣打鼓,让你风光大葬。不过,你要是死在寒冬,就没有花了。”

    “我也不要花,就烧纸钱吧,绫绸罗缎也行,我喜欢值钱的东西。”老钱浑然不在意,跟虞冯说起了死后的丧事。

    “唉,闻十三对将军一心一意,都快比黑塔还痴情了。黑塔听到闻十三死讯,说将军肯定忘不了闻十三,他是心想事成了。”

    老钱吐掉了枣核,不解道:“为何没人对我这样痴情呢?我也生得不错啊。”

    “老钱,你拿出几个大钱,去买块铜镜照一照吧。你舍不得买,我屋子里有,借你照一下。瞧你这邋遢模样,谁会看上你。”

    虞冯嫌弃不已,两人拌着嘴到了前院,一起脱掉斗笠蓑衣,抖掉雨水,搭在栏杆上,再解下脚上的木屐。

    虞邵南守在门边,与他们点头打招呼,老钱抓了把红枣扔到他身前的衣袍里,与虞冯一起走了进屋。

    虞昉从案前的文书里擡起头,看到他们,招呼道:“回来了,坐吧。”

    “将军,这些红枣又脆又甜,将军可要先吃一些?”老钱笑呵呵问道。

    “行。”虞昉对铃兰道:“你去洗一盘来。”

    铃兰忙接过红枣出去了,老钱赶紧交代一句煮红枣汤,虞冯担忧地打量着虞昉,她察觉到了,擡头看向他,道:“怎地了?”

    “我听说闻十三没了,担心将军。”虞冯知道骗不过虞昉,老老实实道。

    虞昉似乎不经意看了眼老钱,他马上缩着脖子东张西望,很是心虚,不敢面对她。

    “我没事。”虞昉道。

    闻十三之死,虞昉甫听到消息时,的确沉默了许久。

    打天下江山,哪能从头到尾都保证,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她护短,自己人牺牲,虽早已预料到这一点,她照样还是会难过。

    不过,她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因为,她要面对更加复杂艰难的局面。

    京城那边的消息,已经不大重要了,重要是在大局上。

    乌孙部落已经投靠了她,雍州府的学堂,已经有乌孙的学生。

    杀了梁恂梁恪,西梁庆文帝知道雍州军已经不听朝廷指令,没了大楚朝廷的庇护,早就被吓破了胆,只恨不得做缩头乌龟躲着,根本不敢来招惹雍州军。

    大楚朝廷已经控制不住局势,露出穷凶极恶的本来面目,必定要与雍州军开战。

    虞冯略微放了心,说起了前去夏州等地的事情:“今年几个州府因为战事,加之缺粮缺种子,待我们发下去种子,他们才开始种地,春耕晚了些。不过天气还算好,收成与雍州府差不多,无需雍州府赈济。除了几个刺头在私底下说酸化之外,其他人都老老实实,反而还帮着将军说话,将军放心。”

    虞昉道:“普通寻常百姓只要能活着,他们才不管谁是皇帝。要是能让他们活得好一些,他们又不傻,拥戴谁,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刺头是好处没了,当然要酸一酸。酸无妨,只要不带头挑事,闹事就行。”

    “衙门三天两头将他们叫进来敲打,他们不敢。”虞冯忙道。

    “这里是朝廷的诏书。”虞昉将诏她归京的旨意递给虞冯,笑了下,道:“这是第十二道诏书,应当是最后一道了。”

    虞冯惊讶地接过去,道:“都这般情形了,他们还没死心,还要下诏书,宣召将军进京做皇后?”

    “是,他们要脸面,要做到仁至义尽,显得很是委屈,朝廷是被逼无奈,是虞氏有反心。”虞昉道。

    老钱忍不住骂道:“百姓早就心知肚明,都拿到明面上来骂了,他们却无动于衷,真是无耻啊!”

    虞冯呵呵冷笑,“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大家都知道,但他们要装作不知,他们就是这般自欺欺人。反正,最后若是得胜了,孰是孰非,还不是由他们自己写。且,从不缺人替他们歌颂功绩。朝廷再臭不可闻,总有人替他们吹嘘,表忠心。这个忠字,是真正的忠,还是趁机捞好处,无需去辨别,反正还挺多。”

    争夺江山天下,厚颜无耻算得什么。姚太后算是厉害,能稳住朝局,迅速做出决定。

    虞昉翻出一封密信,道:“这是尙和写来的,朝廷在调兵前往陕州府,打算对雍州府用兵了。”

    虞冯与老钱神色一震,两人对视一眼,虞昉朝他们微微一笑,道:“去将黑塔叫回来,我要准备进京的事宜了。”

    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了整晚,将军府的灯光,直到天亮后方熄灭。

    雨后的松柏,苍翠得像是绿宝石。风吹过,松涛阵阵,水珠哗啦啦滚落,传来松枝特有的清香气息。

    祠堂的瓦当,被洗得干干净净。在灰蓝的天空下,庄重,无声矗立。

    虞老鹫听到脚步声,从小门里闪身出来,眯着浑浊的双眼看去,立刻裂开嘴笑:“将军来啦?”

    “老伯,是我。”虞昉笑吟吟,递过右手上拿着的提篮:“天气冷了,这里面是坛米酒,白切羊肉,老伯拿去吃了暖暖身子。”

    虞老鹫兴高采烈递接过,连连说好,“老儿就好这一口。”说话间,上前顺手打开了祠堂的大门。

    虞昉走进了祠堂,恭敬磕头叩拜一圈,在虞怀昭的牌位前,盘腿坐了下来。

    “我先前说,要做个违背祖宗的规矩,我已经做了,做得还不错。你们若要怪我,等我到地下之后,任由你们处置。不过,现在拜托你们,还是多多保佑我吧。”

    长明灯里豆大的灯火,轻轻晃动。

    虞昉闻着灯油味,拿起身边的牌匾,对着虞怀昭的牌位,认真地道:“他是闻十三,明州府闻氏人士,读过书,无心仕途,背着把剑闯荡天下做游侠儿,生得很是不错。”

    仿佛有风进入,长明灯的灯火,倒向一边,快要熄灭时,又猛然挺起来,重新不紧不慢燃着。

    虞昉抿嘴一笑,道:“闻十三自称心仪我,想要侍奉我。我派他去了京城办差,他死在了那里。他想要看到真正的盛世河山,是为了心中的壮志而英勇赴死。但我还是想了却他未尽的夙愿,让他入我虞氏门。他的牌位,我就放在里面啦,以后,你们在地底下多看顾着他些,毕竟,是虞氏的上门女婿呢。”

    虞昉磕了头,将闻十三的牌位放在了后面。

    最后面,是她这一辈的位置,空荡荡,惟有闻十三的牌位。

    虞昉站了一会,便转身出了门。虞老鹫听到动静出来,她在栏杆上坐下,道:“老伯,里面新加了一个牌位,你帮忙看顾着些。”

    虞老鹫道好,迟疑了下,问道:“是上门姑爷的?”

    虞昉沉吟了下,“算,也不算。唔,就是大姑爷吧。”

    虞老鹫惊讶了下,很快就恢复了寻常,小声道:“是,大姑爷的。不过,将军小声些,当心大元帅听到了。大元帅一辈子就只娶了夫人一个,可没大夫人小夫人,要是大元帅知道,定要恼了将军。”

    “好,我们小声些。”虞昉也压低了声音,道:“老伯,我要离开雍州府了。老伯多替我费心些,以后,我再回来接老伯去建安城,去花花大城池见世面。”

    “好好好,我会好好活着,等到将军来接我。”虞老鹫转过身去,抹了眼角的眼泪。

    虞昉起身,朝虞老鹫摆摆手,离开了祠堂。

    翌日,雍州城城门,在黎明时分,便悄然打开了。一队黑骑冲出城,直奔西郊军营。

    雍州大军,闪电袭击陕州府,陕州府张达善不战而降。

    虞昉率领大军,继续南下建安城。

    建安城,消息雷动。

    “虞氏回京啦,雍州府虞将军回京啦!”

    “虞将军率领大军,进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