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失去你,朕只剩天下江山了 正文 第40章

    雍州军真正行动后,支持与反对两派系,热闹哄哄。

    支持的派系,莫过于贫寒清流,反对者则为酸腐文人,豪绅世族。

    两军对垒冲锋,任何的权谋,兵法,在一次次冲锋,长刀,坚固的骑兵面前,都不堪一击。

    雍州军在朝建安城节节逼近,只离大江不过六七百里路程。大江是建安城最后的屏障,过了大江,建安城即将失守。

    朝廷吵嚷声不断,天气日渐寒冷,姚太后咳嗽不止,强撑着调兵遣将。

    黄枢密使同样焦急,劝着姚太后道:“太后娘娘,还是先与陛下乘船南下吧。”

    乘船南下,经海上到番州。番州气候炎热,多蛮瘴之地。只离得远,北地来的雍州军一时难以打来,即便打来,水土也不会适应。

    “太后娘娘,臣以为黄枢密使说得是。番州通海,海货蔬果繁茂,一年可以产两季稻米。”

    严相也出言相劝,“太后娘娘,事已至此,坚守无益,还是南下为妙。”

    姚太后努力克制住喉咙间的痒意,神色冷酷而坚决。

    “黄枢密使,楚州,钦州军不堪一击,吃空饷。偷偷倒卖军饷,兵营里都是些地痞混混,休说与雍州军一战,听到雍州来了,吓得先哭爹喊娘,丢盔弃甲。这些事实,你何须隐瞒。”

    黄枢密使惭愧不已,忙躬身下去,道:“是,臣有罪,请太后娘娘责罚。”

    严相垂着眼眸一言不发,黄枢密使本是姚太后的人,各路军腐败由来日久,姚太后早就清楚。只积重难返,姚太后与黄枢密使都清楚,却毫无办法。

    姚太后估计未能料到的是,各路军竟然腐朽到如此地步。

    “陕州,楚州,甘州一众州府,知府知州,率先拖家带口弃城而逃。真是我大楚的好官啊!”

    姚太后又看向严相,狠厉而冷酷:“逃到京城的,直接抓起来,其在京城的亲族,全部杀无赦!”

    严相楞了下,道:“太后娘娘,此举恐惹得人心动荡,太后娘娘还请三思啊。”

    姚太后笑了起来,笑容在带着病容的脸上,格外可怖:“人心动荡,真是可笑至极。丢了我大楚大片江山,还怕人心动荡。若政事堂做不到,我就直接下令禁卫去了。”

    严相与黄枢密使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做声。

    姚太后冷冰冰道:“我不逃,我姚九仪,就是打碎脊梁骨,从不弯曲。虞氏要杀的,也是我们母子,你们怕甚?大不了,重新跪新帝。”

    黄枢密使与严相都垂着头,一言不发。

    姚太后看着他们,神情荒凉。

    何止是他们,朝臣百官大多如此。

    不过,虞昉并不好相与,他们想举家南下,就是害怕虞昉打进京,会对他们不客气。

    可惜,他们不敢独自潜逃。若没个正经由头,有兵将护卫,他们一动身,便会被憎恨他们的百姓撕成粉碎。

    建安城再不堪,也是他们最后的庇护之地。

    姚太后偏不,上下超纲败坏至此,他们可是功臣,他们得要为大楚的江山社稷陪葬!

    姚太后缓缓呼出口气,擡起手,道:“你们出去吧。”

    严相与黄枢密使只能起身告退,两人走出御书房,一同叹了口气。

    “严相,你看,太后娘娘打定了主意,可要去劝劝陛下?”黄枢密使迟疑了下,道。

    严相袖着手望着前方,此时太阳高悬,照着黄瓦红墙,宫闱深深,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去沧浪阁见陛下。”半晌后,严相道。

    黄枢密使便与他道别:“劳烦严相了。”

    以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彼此怀着心思,客客气气各自离去。

    严相朝沧浪阁走去,一路低头不知思索着什么。刚走出小径,便听到阁楼上传来男女的嬉笑声。

    男人的声音,当然是景元帝了。至于女人的笑声,严相也很熟悉,是他的孙女严琼儿。

    严相脸色不由得沉了沉,对身边的小厮道:“快些,前去回禀。”

    小厮连忙朝阁楼跑去,严相不方便走近,便立在那里等候。

    阁楼上的笑声渐渐小了,没多时,小厮跑了回来,道:“陛下请相爷前去。”

    严相哼了一声,一甩衣袖,大步朝阁楼走去。上了楼,回廊里一片狼藉。地上扔着空酒坛,空酒盏,果子蜜饯。

    天气寒冷,薰笼里的炭火烧得旺盛,香炉里烧着龙涎香,将回廊上熏得暖香扑鼻。严琼儿只着纱裙,外面罩了件织锦披风,依偎景元帝坐着。

    景元帝更是坦露着胸脯,手上拿着酒坛,摊在一堆雪白狐貍皮中,唇角沾着酒渍,已经吃得半醉。

    严琼儿要起身见礼,景元帝擡手按住了她,她便顺势坐着了,只言笑晏晏叫了声祖父。

    严相沉住气,朝景元帝见礼:“陛下,臣有些朝堂大事,需要禀报陛下,淑妃娘娘且先避一避。”

    “琼儿不是外人,哪须得回避。”景元帝指着锦凳,示意严相坐,道:“有甚大事,你与阿娘回禀便是,朝政大事,我一向不管,只管吃酒。来来来,严相难得来,我们且吃一杯。”

    “多谢陛下,臣尚在当差,不宜吃酒。”严相擡手道谢,在锦凳上坐下,也不管严琼儿了,径直道:“陛下,雍州叛军势不可挡,很快便会打到建安城。臣请陛下南下番州,暂时回避一二,且等建安城太平之后,再回京。”

    “南下番州,番州在何处?”景元帝神色迷茫,问道。

    严相见景元帝一时想不起来,便出言告诉了他。

    景元帝噗呲笑了起来,对严琼儿道:“你看你祖父,真是好骗。我的江山社稷,番州在何处,我如何能不知。”

    严琼儿赔笑,见严相的脸色难看起来,她心中升起莫名的痛快。

    虞昉真正打了来,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半点都不害怕,反而有种大家一起同归于尽的癫狂。

    与景元帝同归于尽,与严相同归于尽,与这座深宫同归于尽!

    笑罢,景元帝摆摆手,道:“严相,你怕甚,我与阿娘都不怕,死就死,人谁没有一死呢?都是冲着我楚氏来,还轮不到你们呢。”

    严相皱眉,景元帝平时与姚太后母子意见不合,此时倒想到一处去了。

    “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臣还是恳请陛下多考虑一二。”

    说完,见景元帝仰头喝酒,严相只能再看向严琼儿。严琼儿只认真剥着果子,似乎对他们的说话,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个孙女,以前在府里时,她总是低着头,严相也没多看她几眼。

    如今再看,严相感到很是陌生,清了清嗓子,道:“事关天下,陛下安危,你要多劝陛下几句。”

    严琼儿笑着说是,“只祖父,陛下在这里听着呢,祖父都劝不了,我也劝不了啊。”

    严相碰了个软钉子,暗中恼怒不已。在景元帝面前,他又不好直接出言训斥,顿觉着没趣,眼神沉下去,起身告退。

    景元帝没有留他,“去吧,阁楼上风大,严相上了年岁,别冻着了。”

    严相疑惑了会,听景元帝的话,一时半会弄不清楚,他究竟是醉还是清醒。

    不管他是罪还是醒,严相都不顾了。楚氏气数已尽,严氏决不能跟着一起灭亡。

    景元帝望着严相走上小径的背影,笑着擡起严琼儿的下巴,道:“你祖父,很怕死呢。你呢,你可怕?”

    严琼儿思索了下,认真地道:“还是有些怕。不过,真正遇到的时候,也就那么回事吧。陛下说过,要我对陛下一心一意,有陛下作陪,我怕甚呢。”

    “好,很好。”景元帝满意地放开了严琼儿,半躺在狐貍皮裘中,道:“死,我不怕。像那个游侠儿闻十三,死得壮烈,有鲜花作陪。”

    “陛下不会死,陛下是真龙。”严琼儿干巴巴地道。

    “我当然会死啊,哪有人长生不老。”景元帝笑了起来,侧身歪倒在那里,眉眼间闪过痛苦。

    “她为何不回京,做皇后有什么不好。她为何甘愿冒天下大不韪,背上造反的千古骂名,要造反打仗?阿娘这般,她也这般。阿爹以前就说,本来阿娘生得美貌,只她野心太重,坏了她姣好的面庞。阿爹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不喜欢阿娘。一个女人,若没男子怜惜疼爱,就如阿娘这般,活着有甚意思?”

    严琼儿见景元帝陷入了癫狂,她低下头,继续认真剥果子吃。

    这座宫城的人,都疯了。

    严相假惺惺,贪生怕死,想要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她太了解这个祖父,估计劝不动景元帝与姚太后,想要将最心疼的孙儿悄悄送出去,给严氏留个后。

    真是痴人说梦啊,严氏就是靠着他做了宰相,才鸡犬升天。没了宰相的权势,他看重的孙儿们,就是废物。

    “闻十三为了她赴死,她那般的人,为何有闻十三为她赴死?以前徐凤慜写信称,他那个被逐出族的不孝子,也对她言听计从。凭什么,她凭什么?”

    景元帝喃喃嘀咕,额头的青筋渐渐突起,双眼赤红:“她是我的皇后,只能依附于我,靠着我的宠爱而活!我要亲手擒住她,我要问个清楚明白,我有何处对不住她!”

    严琼儿听到身边动静,擡头看去,景元帝站起身,摇摇晃晃朝阁楼下走去。

    “陛下,你还赤着双足”严琼儿看得瞠目结舌,慌忙出声阻拦。

    景元帝浑然不顾,已经跑下了阁楼。他胸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只有一个声音在呼啸。

    凭什么,她凭什么!

    他要御驾亲征,与她一决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