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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你,朕只剩天下江山了 正文 第41章

    姚太后刚叫来禁卫都指挥使安排下去,将弃逃的几个州府知府等亲人全部抓起来,盯住京城严相他们的府邸,景元帝跑进了御书房。

    “阿娘在啊,正好。”景元帝喘着气,苍白的面孔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姚太后看着披散头发,衣衫敞开,形容疯癫的景元帝,脸色铁青:“你要疯,离得远些去疯,我没空管你!”

    史谅拿着一双鞋子追进来,躬身上前放在景元帝的脚下,小声劝道:“陛下,地上凉,奴替陛下穿上鞋袜。”

    姚太后顺看看去,见景元帝赤着的双脚,愈发愤怒:“前面打仗,你在这里吃酒发疯,要是让前线将士得知,谁还要替你卖命!”

    “阿娘,我去!”景元帝缓过气来,随意趿拉着鞋子,奔到姚太后面前:“阿娘,我去,朕要御驾亲征!”

    姚太后愕然,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斥退御书房伺候的内侍宫女,这才问道:“你说什么?”

    “朕要御驾亲征!”景元帝再说了一遍,神情坚决,漂亮的眉眼间,是压抑不住的疯狂:“这是朕与阿昉的事情,朕要亲手打败她,让她明白,她只能做朕的皇后!”

    姚太后仔仔细细端详着景元帝,终于发现他不是在说笑,她却笑了起来。

    “你去御驾亲征,你是会练兵,冲杀,还是排兵布阵?哦,对了,你可以去送死,连累一众将士,与你一道送死。”

    姚太后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神情却一片冰凉:“你莫要疯了,还是去吃你的酒,醉死在女人的怀里,落个轻狂的名声,总好过被敌人俘虏,做了阶下囚来得好。”

    “阿娘,朕要御驾亲征。”

    姚太后的斥骂嘲讽,景元帝浑然不顾,再次认真说了一遍。

    “大楚是朕的天下,朕不会排兵布阵,冲锋刺杀,朕却能鼓舞士气,朕与将士同在。朕不是懦夫,朕不会逃走。”

    姚太后愣了楞。凄然一笑,“你不会逃啊。很好。”

    景元帝道:“朕不会逃,就如阿娘不肯南下番州。阿娘要死守建安城,朕也要死守建安城,死,亦魂归建安!”

    偌大的大楚,大将军不少,能与虞昉一战的领兵统帅,却一个都找不出来。

    景元帝无需前去冲锋陷阵,他随军前往,便是在鼓舞士气,替背负骂名的楚氏挽回一二声誉。

    情形已经不会更坏,姚太后迅速下了决断:“好,你去,我替你守着建安城。”

    景元帝笑了起来,脸若春花盛放,姚太后看着他的脸,心头又一阵隐隐刺痛。

    这是她的儿子啊!

    姚太后垂下眼帘,掩下了眼底的哀伤,道:“你将徐风慜叫上,再并几个徐氏儿郎子孙一起前往。”

    “徐凤慜?”景元帝讶然,道:“阿娘以前不喜徐凤慜,说要杀了他。怎地要把他叫上了?”

    “虞昉的副将,那块黑炭,是徐凤慜的儿子徐莲安。虽说徐氏将他逐出族,身上到底留着徐氏的血。”

    姚太后简单说了徐氏当年的恩怨纠葛,冷酷无比道:“出了徐氏,再从京城世家大族选些儿郎随行。将徐氏与他们放在前面,那块黑炭领着的兵要过大江,先要从他们的尸首上踏过去!挡不挡得住,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决不能让他们好过!”

    景元帝明白过来,姚太后是要拉着世家大族共进退。楚氏在,他们在。楚氏亡,先拿他们的儿孙祭天。

    而他,则是最大的诱饵。若不拼尽全力保住他,他们也休想活!

    景元帝觉着痛快淋漓,远比吃酒纵情享乐要快活百倍,哈哈大笑道:“好!阿娘,我以命为饵,他们岂敢后退拒绝!”

    *

    兖州府江安城。

    大江波澜壮阔,与对岸的江陵城隔河相望。江陵城往南,走陆路不到八百里,最近的水路,约莫行船两日,便是建安城。

    大江是大楚最后的屏障。

    虽是冬日,江水仍然丰沛,因着打仗,江上偶有水鸟飞过,船只不知隐到了何处。

    黑塔骑着马,在江边来来回巡逻,一只青骡渐渐走近,亲兵欲上前,黑塔拦住了,“下去吧,是钱老臭。”

    老钱骑在骡子上,老远就喊:“黑塔,这么冷的天气,你在江边吹冷风,快给老子回来!”

    黑塔不搭理他,打马上前,斜乜着老钱,“冷个屁,再冷,能比得过雍州府?”

    老钱戴着旧皮帽,只露出眼睛口鼻,满身满脸的不耐烦:“这不能比,雍州府干燥,这里湿哒哒的,大冬天也下雨,真是讨厌得很。”

    “废话少说,你来作甚?”黑塔问道。

    “将军让我来找你。”老钱犹豫了下,吞吞吐吐道。

    “快说完,别藏着掖着。”黑塔太了解老钱,立刻道。

    老钱便道好吧,“将军接到消息,景元帝御驾亲征了。你老子你徐氏叔伯兄弟侄儿都来了。”

    黑塔一愣,讥讽地道:“御驾亲征,景元帝会打仗?我看他们是来一起送死吧。”

    “送死是明摆着之事。你老子你不认,其他的亲族呢,你也不认了?”老钱好奇问道。

    黑塔沉默了下,江风吹得他眼睛眯缝了起来,道:“渡江势在必行,战场上刀箭无眼。”

    船已经备好,老钱这些日子在忙着准备浮桥,以防万一,还准备了浮囊,皮船,蒲筏等。

    渡江一战,将会是雍州军最艰难的一场大战。

    虞昉要准备充分,尽量减少伤亡,选取最窄的河道渡江。

    老钱说不出什么心情,也不知该如何劝,眺望着对岸枯黄中,仍然泛着青色的芦苇,道:“马上就冬至了,还能见到青色的草,菜蔬,真是好地方啊。”

    “你先前不是还在嫌弃?”黑塔不客气道。

    “一码归一码。如此肥沃的土地,气候,百姓的日子,却比雍州府好不了多少。真是该死啊!”老钱难得感慨地道。

    雍州军几乎没遇到抵抗,打下来容易,就是治理起来难。虞昉在坐镇主持,几乎天天杀人。

    老钱道:“将军又熬瘦了。老向来了,带了只黄羊来,桃娘子说正好炖了,给将军补一补,一起过冬至热闹热闹。走吧,我们回去吃黄羊肉。”

    黑塔没说话,打马跑在了最前,进了江安城,直奔虞昉暂居的宅子。

    院子是江安城富绅的宅邸,富绅早些时日逃往了建安城,宅邸空了下来,离衙门只隔着一条巷子,虞昉便住了进去。

    宅子里面花草繁茂,青瓦白墙,精致秀气。老钱却一路嫌弃:“真是小,我还是喜欢雍州府,宅子可以跑马。”

    黑塔在二门跳下马,将缰绳扔给护卫,大步走进了穿堂,转眼间就绕过了影壁。老钱从骡子背上滑下来,小跑着追了上前。

    虞昉不在前院,与向和他们在沿河的园子里烤肉吃茶。老钱追上黑塔,高兴地搓手:“将军难得清闲,能歇息一阵,真是好啊!”

    黑塔嗯了声,神色松弛下来,脸上浮起了笑容:“我们快些。”

    到月亮门口,便闻到了烤肉的阵阵香味,腊梅霸道的香,也夹杂在其中。

    老钱张大嘴乱呼气,急匆匆跑进了门,黑塔虽然嫌弃,脚步却不停,紧随其后。

    亭子里,虞昉躺在软椅里,向和坐在一边的石凳上,两人正在吃茶说话。虞邵南在帮着铃兰烤肉,桃娘子在摆弄着花瓶里的芦苇。

    两人上前见礼,向和笑呵呵起身上前,拍了拍黑塔的胳膊,道:“许久不见,这胳膊,又结实了。等下,你我去过几招?”

    黑塔道不过,“你打不过我。”

    向和冲他瞪眼,很快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我如今弃武从文,才不要与你比。”

    老钱翻白眼,道:“你不弃武从文,也不是黑塔的对手。瞧你那小身板,他倒下来,就能压死你。”

    向和身形中等,并不算矮,比起跟塔一样的黑塔,就显得娇小了。

    不过,向和不服气,眼睛瞄向了一边的虞邵南。虞邵南察觉到他的打量,干脆转过了身体,用背对着了他。

    老钱看得大乐,那边,虞昉与黑塔已经说起了话。

    黑塔坐在了小炉边,自己提壶斟茶,捧在手中吹了吹,小抿了口。

    虞昉问道:“老钱告诉你了?”

    “嗯。”黑塔道。

    “将军放心,不会影响我指挥打仗。”黑塔道。

    虞昉默然了下,道:“黑塔,我相信你。只是,我不能看到,你手上沾染了自己亲人的血。”

    黑塔顿时急了,道:“将军,渡江大战最为紧要,景元帝明知如此,故意带上了他们。将军要是不让我上,那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虞昉道:“无论景元帝朝廷那边如何想,如何谋划,我都不会管。这场仗,向和与阿南一道领兵,你在后面督送粮草军饷,善后。”

    谁都没将景元帝御驾亲征当做一回事,在强大的兵力面前,就是玉皇大帝亲征也没用。

    向和与老钱也坐下来听他们说话,向和立刻道:“黑塔,我自己打不过你,但指挥打仗,可不输给你。”

    当年向和也是虞怀昭麾下的一员猛将,与虞冯不相上下。黑塔清楚他的本事,只这般大的仗,他不能亲自领兵,心里总是觉着不舒服。

    虞昉道:“黑塔,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别给自己留太多的后悔。我们,与景元帝他们不一样。”

    是我们呢!

    黑塔心里的疙瘩,立刻烟消云散了。他嗯了声,“好,我在后面督军,给他们定军心。”

    羊肉烤好了,虞邵南用碟子装了端过放在石桌上。虞昉招呼铃兰:“等下就凉了,你先过来吃。”

    铃兰应好,提了薰笼来摆在周围,将亭子四周的帘子拉下了大半,亭子里很快变得暖融融。

    桃娘子摆好了花瓶,里面的芦苇随风晃动,虽不值钱,却添了几分风雅。

    几人聚在一起,吃酒的吃酒,吃茶的吃茶,一起热热闹闹,直吃到月上中梢。

    冬至前日,雍州军正式渡江。浮桥搭到江中心,江对岸的大楚兵,便立刻放箭,箭矢如雨,急急落向雍州军,江水中。

    大战正式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