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老钱来了,难得大家都在,虞昉让人将向和也叫了来,难得聚在一起用了晚膳。
老钱不喜欢皇宫,对皇宫的饭菜却吃得很是满意,吃得多了些,便有些撑,靠在椅子里偷偷揉肚子。
虞昉假装没看到,招呼他们道:“出去散步消消食。”
老钱很是高兴,偷偷朝向和呲牙,小声笑道:“以前我们都吃不饱,现在能吃多了,像是余老太爷那样饭后要走一走,不然会积食了。”
向和很是掀起,瞥了他一眼,道:“你何时没吃饱了,虽是粗粮,却没挨过饿。”
“那倒是,比起真正的穷人,至少不会饿肚子了。不过,你看我,长胖了不少。赶路打仗,也没瘦,俊美非凡。”
老钱在向和面前摇头晃脑,被一巴掌推开了,向和骂他:“以前你是瘦猴,现在是猴屁股,黑变红,肉多了些。”
“滚你的!”老钱很不悦骂,坚持认为向和是在嫉妒他。
“谁曾想得到,本就是死局,能有今日的地步。”向和望着前面与桃娘子说着话的虞昉,毫不掩饰自己的敬佩。
“我们都这般想。”老钱很快附和了向和的说法,想起当时雍州军面临的困境,他们都陷入了绝望。
缺钱,缺粮,却箭矢兵器,兵丁损伤过重。前有朝廷步步紧逼,后有西梁虎视眈眈。
不仅仅是雍州军保不住,他们也性命难保。底下的兵将还好,顶多被排挤,他们这群旧部,肯定逃脱不了被秋后算账的命运。
自称神仙在世的虞昉,死而复生,领着他们,一步步从绝境中艰难翻身。
先是从粮食入手,再是钱财,用钱财,再去套粮食,顺道还取了矿山,马。
底下的兵丁,对虞昉的死心塌地,不输给他们任何一人。
虞氏以前爱护他们,但始终碍于多年征战,太过穷困,要冲锋陷阵的兵丁,才能勉强吃上油腥多点的饭食。
虞昉不计代价,让他们先能吃饱,吃好,如果没肉,尽力保证有蛋吃。且全员披甲,翻遍史书,都是绝无仅有之事。
“排兵布阵再精妙,在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都不堪一击。”虞昉曾说过。
虞冯他们这些上过战场厮杀的老将,深以为然。
大楚征召兵丁入军营,按照身高,身形划分等级,身形高大魁梧者,比寻常的兵丁待遇优厚。
身高已经基本定了,只能在身形上想办法。在吃食上做了改善,再加上勤练兵,本来该长的肉,都变成了硬邦邦的腱子肉。
力气上占据优势,再加上披甲,良马,白起在世亲自领兵,也难抵挡他们的铁骑兵。
老钱忍不住去捏向和的胳膊,羡慕极了,“你着胳膊,真是粗壮结实啊!”
“滚,羡慕也不能动手动脚!”向和抽回手臂,骂道。
老钱不以为意,见虞昉转头看了来,忙几步上前。
“后宫还要很多人,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虞昉朝后宫方向指了指,简单提了见到景元帝的情形。
老钱拧起眉,道:“自私凉薄,只顾着自己,这样的人多得很,他倒不足为奇。只苦了”
兴许想到了自己,老钱道:“也不算苦,他们至少活了下来,穷人家的孩子,活下来的更少。”
虞昉不置可否,看向了向和,“你觉着呢?”
向和认真沉吟,道:“现在不同一路打过来时,将军要顾虑的更多。这件事的确为难,后宫嫔妃太妃们还好安排,只那几个皇子皇女要是留着他们,要是蠢了些,被人利用生事,后患无穷。真要斩草除根,都是些孩童,太过残忍,雍州军从不杀妇孺孩童。”
老钱想了下,道:“留着吧,或送进庙里,或让他们学一份手艺,做个普通寻常人。不过,皇女无妨,皇子不能让他们留在自己的母亲身边。”
桃娘子道:“我也认为,留他们一条命。如老钱说的那般,他们现在的年岁,可能有些记事了。要是以后长大后想闹事,杀了就是,那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虞昉听他们说完,唔了声,没有当场做决断。
翌日,江大学士他们进了皇城,久闭的政事堂大门,终于打开了。
下过了雨,政事堂里已经一股霉味,江大学士掏出块抹布,挽起衣袖擦拭起来。
小厮忙上前帮忙,江大学士摆手,让他去打水:“我要亲自动手,洗净尘埃。”
小厮跟在江大学士身边久了,知道他这句话有深意,只听不懂,便去茶水房打水。
茶水房里换了宫女内侍当差,小厮一个都不认识,不过宫女内侍很是客气,问过了名字,让他在名册上画押,给了他要的热水。
小厮提着热水回到值房,回了在茶水房的事,江大学士笑眯眯听着,道:“如此甚好,宫中的主子少了,无需那般多的人伺候,他们总要有个去处。他们取代那些刁奴小吏,以后可会变成同以前那般捧高踩低且不提,至少如今井井有条。你且去看着,看一圈再回来。”
小厮领命出去了,政事堂无人敢随便进来,只有在御书房拜见过虞昉,得了她许可的八人前后脚到了。
其他的六部并翰林院等,消息灵通的朝臣官员,无事人一般,跟着回了官廨。虽无人阻拦,却也没人派遣差使。一应的文书,公函,都不知到了何处,官廨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案几桌椅。
各部的茶水房一样换成了宫女内侍,有官员前去要热茶热水,或者小炉炭,有人空着手出来,有人领到了。
小厮看了一阵,回到政事堂,仔细回给了江大学士。
江大学士坐在案桌背后,捧着茶盏啜饮了口,呵呵笑了。这时,王御史来了,他搂着个紫砂壶,提着一包茶,将茶递给了小厮,“拿去,茶水房的茶叶,比树叶都苦,还不如吃白水。”
“嫌弃差了?”江大学士问道。
“是差,不过无关紧要,我知道朝廷缺钱,恰好有一些茶,喝自己的就是。你这个人,我请你喝,你还故意说酸话。”王御史瞪着他道。
“好好好,多谢多谢,是我小人之心了。”江大学士随口赔了不是,说了小厮在茶水房的见闻。
王御史神色凝重,道:“这次陛下真是下了决心,要精简朝廷各部。”
江大学士压低声音,道:“倒也不全是精简,这些没领到茶水之人,他们的品行,所作所为,实属令人不齿。老王,陛下称对建安城不熟悉,你觉着,这叫不熟悉?”
王御史愣住,江大学士哈哈笑起来,甚是高兴道:“还有好些人装腔作势,拿捏着等陛下向他们服软。以为武夫,打得了天下,治不了天下。真真是可笑至极,打得了天下的人,岂是寻常武夫。以前是先打再治理,陛下这一路打过来,各州府都被她顺手理得干干净净,一刻都没耽搁,百姓马上可以春耕。这是真正的明君,明君呐!”
边笑,江大学士站起了身,朝外走去。王御史忙起身跟上,追问道:“你去何处?”
“去替陛下分忧!”江大学士负手在后,头也不回道。
王御史将心爱的紫砂壶随手朝案桌上一扔,小跑着追了上去,“我也去。”
江大学士侧头看向王御史,问道:“你打算如何替陛下分忧?”
“就只你聪明!”王御史白了一眼江大学士,道:“百废待兴,事情多得很。陛下看中民,郊外田地之事,苏尚书张府尹他们已经办得七七八八。还有些不肯动,尚在死守的,估计会借机闹事。他们能借何时机,姚太后死在众目睽睽之前,好些人都看得落了泪,他们要借的,便是那些左摇右摆,记吃不记打之人的善心!”
“你聪明,想得也远。呵呵。”江大学士夸赞了句,笑了声,“不止这一件,这宫中乌泱泱住着那么多人,陛下也头疼。”
王御史恍然大悟,抚掌道:“哎,我真是老糊涂了,昨晚我还在琢磨,前朝的娘娘们,皇子皇女们,楚氏的宗亲,是该做出安排处置了。”
“废帝仍在。”江大学士垂眸,补充了句。
“这才是麻烦。”王御史也皱起了眉,“生得美貌若仙,诗画双绝,还不顾危险,御驾亲征。还凄惨无比,亲眼目睹母亲惨死,失了家国。非但能收拢一众士子的心,哪怕是杀父仇敌,也能原谅他。我听老伴说,好些小娘子偷偷替他哭,那些不知好歹,险恶的少年读书人,都在替他写诗,写撰。”
江大学士也听闻过,他冷笑了声,道:“雍州军驻守在京城,张仲滕又拼命表现,还有张邸先投诚。张邸张放是本家,虽不对付,同样是削尖脑袋钻营之人,建安城何处有个风吹草动,岂能瞒得过两人去。只怕陛下早已得知了,没去管此事,就是要由着他们闹。”
王御史一琢磨,“倒是这样,他们自管闹,正好趁机一并收拾了。”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中殿,铃兰将他们领了进去。
殿内,除了虞昉,严琼儿严淑妃,辛贤妃等几个高位嫔妃,都一并在了。
虞昉擡了擡手,道:“我正要让人来找你们,你们坐吧。铃兰,你让人去把政事堂,苏尚书他们都叫来。”
江大学士王御史对视了眼,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铃兰出去后,虞昉又对黑塔道:“你去带楚定安来。”
听到久未露面的景元帝名字,殿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