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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朝汐 正文 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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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第101章

    西侧殿里灯火点亮。

    白蝉打来整盆清水,忍着吃惊颤抖,仔细地擦拭净白鹤娘子脸上的割伤。

    上好的金疮药敷在脸上,阮朝汐小心地替母亲包扎创口。

    两边的脸颊皮肉翻卷,下刀割裂脸颊的动作里显露浓重恨意。阮朝汐看在眼里,喂母亲喝了点水。

    “皇后自己动的手。”白鹤娘子恢复了平静,想要笑,扯动伤口,最后只扯了扯唇角。

    “她怕失了身份,斥退众人单独动手。这才给我逃出的机会。”

    “如何结的仇?”

    白鹤娘子又轻轻地扯了扯唇角。

    “如何说起?我在宫里多年,四年前才借着净法寺的机会出宫。结仇的事,可太多了。”

    她随意抚摸着面前精致的玳瑁妆奁盒。

    “看,宫里的物件多精巧。宫里的女子都是精巧笼子里养的鸟儿。往北走,出不了华林园。往南走,过不了永巷。两道千秋万岁门,把几百个女子圈在几座殿室里。”

    她掰着手指头数,“宜光殿,晖章殿,明光殿,徵音殿,嘉福殿……皇帝老儿有阵子离不得我,把我挪去晖章殿。那里离他的式干殿近啊,入了永巷,走几百步便到。皇后身为中宫,自然住的是居中的宜光殿。呵,离式干殿远了。她借着过生辰,要讨走晖章殿,把我搬去永巷另一头的明光殿。皇帝老儿嫌远,不准。皇后就恨上我了。”

    阮朝汐握着母亲的手听着。鲜血还在不断渗出,雪白纱布不一会儿便透出血痕。

    “别说了。当心说话扯动伤口。”她引着母亲去卧床歇下。“母亲累了,睡罢。”

    听到一声石破天惊的“母亲”,白蝉和陆适之同时递过震惊的眼神。

    “他们不会罢休的。我的脸已经成这个样子,皇后做事不是半途而废的性子,必然要置我于死地。她之前屈打成招,把我的手印按在供状上,逼我认下我是谋害小皇孙的主谋……”

    阮朝汐神色冷漠,“谋害小皇孙的主谋已经被赐死。她借事害人,也不怕反噬到自己身上?等到明日清晨,我去中书省录供时,母亲随我去。”

    “你年纪还轻,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白鹤娘子怜惜地反握她的手。

    “我如何能和小皇孙比。皇后是结发夫妻,当年随驾上过战场的。如今我颜色不如以前,皇帝老儿有了新欢,我之死活,冤屈与否,于他并不要紧了。心心念念着我的,倒只有皇后。呵,她挑选了个好时机下手啊……”

    “母亲歇着吧。”阮朝汐阻止她继续伤怀下去,“睡一觉,精神好转些,明日再说话。”

    她刚放下帐子,帐里传来幽幽的叹息。

    “我侥幸逃得一场性命,还得以和你说话。我那忠婢阿池,如今只怕已经性命不保了。”

    阮朝汐整理纱帐的动作倏然顿住。“阿池……她怎么了?”

    “你应见过她一面。才十几岁的小丫头,长得俏丽,性子又活泼,我去年见她时,一问竟然和你同岁,当时我便把她留下了。”

    “哎,她是个忠心的。我被皇后单独讯问时,她不知怎么的竟逃脱了,冲进来制住皇后,逼迫她下令放走了我,我才能逃出来。但阿池她独自落在晖章殿里,只怕是凶多吉少……”

    阮朝汐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起身便往门外走。“晖章殿,是不是万岁门进来,永巷第一处殿室?”

    白鹤娘子反倒吃了一惊,掀开帷帐要拦她,“阿般,你去做什么?……你去救我那忠婢?你莫去!”

    “母亲应我的问话。晖章殿可是万岁门进永巷的第一处殿室?”

    “你莫去!晖章殿危险!日后为忠婢好好立碑勒传,便对得起她今日的舍命护主了。阿般,莫为她涉险,不值当!”

    “母亲应我!母亲不应,我就要一间间摸索过去了。”

    白鹤娘子哽咽起来,“是,是第一处殿室。”

    阮朝汐毫不迟疑出了西侧殿,手往腰后摸。绞金丝绦腰带勒住的细窄腰身处,宽袖春衫里藏着匕首。

    她是荀玄微和萧昉亲自护送进宫的女眷,一路并无人搜她的身,她藏着匕首正大光明入了宫。

    匕首握在掌心,反手正欲关门时,有人在身后替她把侧殿门关上了。

    “我随你去。”陆适之悄声道。

    阮朝汐点点头。在把守宫门的内侍震惊的视线里,再度打开门栓。

    殿外高悬的宫灯只映亮面前的三尺地,魑魅魍魉藏身在黑黝黝的巷道暗处。

    她的掌心缓缓抚摩着匕首柄,陆适之紧随身后,在身后内侍惊恐的视线里,两人避开门外尚未干涸的血迹,身影往前几步,离开宫灯映照的范围,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

    身后有人尾随。

    尾随来人并不明了她的身份,亦或是还未想好如何处置她们,只不远不近地尾随着。

    阮朝汐和陆适之互看一眼。

    东苑多年进学,彼此生成了默契,前头岔道口时,不疾不徐前行的两人忽然往两处同时散开。

    背后传来一句叫骂,几个禁卫从暗处奔出来,停在通往四处的岔路口,踌躇片刻,为首禁卫摆摆手,“回去。继续盯着宣慈殿。”

    黑暗巷道恢复了安静。分散的两人重新聚集。

    “我们去寻阿池?”陆适之挽起碍事的裙摆,呲啦,撕下一截。

    “往左,去永巷。阿池落在晖章殿了。”

    “好。我当先听动静,你小心莫被裙子绊倒。老子刚才差点绊一交。”

    “我穿长裙惯了,莫担心我,担心你自己的绣鞋。”

    两人再不说话,在夜色的宫巷里疾奔。

    避让过两队巡视的禁卫小队,永巷就在前头了。

    深夜永巷还有宫人陆续行走。宫里贵人多,贵人惯常事多,半夜头疼肚痛召御医的,半夜要进膳的,第二日清晨急用的物件临睡前才吩咐下来、连夜慌忙准备的,各处见怪不怪。

    永巷道路中央,每隔十步放置一盏照明的石灯座,半夜忙碌奔走的宫人身影一个个拉长了映在宫墙上。

    阮朝汐放缓脚步,学着其他宫人模样,低头碎步往前走。

    沿着永巷往东,一路过明光殿、宜光殿、晖章殿。灯火通明的晖章殿就在眼前了。

    禁卫明火执仗,重兵把守在殿门外,皇后仪仗此刻正在殿内,殿室周围戒备森严,十来丈范围映照得纤毫毕现。

    阮朝汐隐身在远处的巷道阴影里,黑纱幕篱覆面,只撩起一角,露出谨慎的眼睛。

    完全无法靠近。

    她和对面的陆适之互看一眼,两人于黑暗中沉默等待。

    殿门轰然打开了。

    门边值守的禁卫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人举着火把进门查看,又像是看到什么晦气的东西似的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各处。

    卷起的草席从半开的殿门里运出来。

    那处灯火明亮,阮朝汐一眼瞥到裹尸用的草席,呼吸骤然停滞了瞬间,下一眼又看到草席下方缓缓渗出的血迹。

    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然揪了一下,又仿佛一脚踩空,从百尺高崖落到了崖底。

    她心里空落落的,周围仿佛乍然失了声音和颜色,只死死盯着从殿门里擡出的草席。

    两个内侍,一人扛一边,散乱的乌发从草席末端垂下小截发尾,内侍不耐烦地伸手塞回草席里。

    两个披甲禁卫提着刀柄,兴致盎然地跟在身后。

    “这些贱婢的尸首都往哪儿扔?”

    内侍扛着草席往西边走。

    “死了的这个不是宫里的奴婢,连掖庭都不必知会。西边往北过长夹道,出华林园,承明门大道直出去。宫里倒夜香的,扔厨房杂碎的,喏,连带这些个草席,全走北边承明门出。”

    那两个禁卫笑嘻嘻跟在后头,“头次见识,受教了。”

    前头四人搭话闲聊着往西走,夜风把对话模模糊糊地带入耳中。

    阮朝汐远远地缀在后头。

    胸腔里的心脏急遽跳动,视野一阵阵地发黑,咚咚,咚咚。看似平静寻常的一个白日,接着惊涛骇浪的夜晚。

    “跟着走。看看阿池……”眼里毫无征兆地蕴满了泪,声音极力维持着镇定冷静,“被送去何处。总要把尸身带回来。”

    往西,再往北。草席濡湿的血迹滴了一路。两名内侍唉声叹气地抱怨。“讨不了好的苦差事,每次都落在咱们手上。瞧瞧我新做的鞋,鞋面滴了血,洗不干净了。”

    夜风里传来禁卫的商量声,“我们兄弟进宫不久,资历新,替两位担了这趟苦差事?”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改日必定请酒。”

    “莫客气。好奇心重,趁夜看看承明门去。”

    两名内侍忙不叠地撒了手,换两个禁卫扛草席继续往北。

    阮朝汐碎步走去宫墙边避让,内侍正眼未瞧地说笑路过,沿着永巷往回走。

    前头只剩下两个禁卫。

    之前还搭话不停的两名禁卫奇异地沉默下去,其中一个擡手摸摸草席,加快脚下速度。

    永巷西边往北,过长夹道,前方华林园的葱茏草木出现夜幕中。

    两名禁卫不约而同停了脚步,互看一眼。忽然同时笑了起来。

    阮朝汐远远地缀在后头,夜风里传来前头的嘀咕声。

    “宫里真是暴殄天物,生得这么标致的小娘子,我们乡里百十里见不着一个,轻易便要弄死。”

    “血流了不少,死了么?”

    “下手有分寸,还差着口气。刚才摸过,身上还温着。”

    “指不定过阵子就死了,赶紧寻地方,抓紧时间乐乐。”

    两名禁卫扛着草席快步入了一片玉兰树林。

    阮朝汐蹲在大片灌木丛中,手里的匕首闪烁精光,心里一阵阵地发冷,又升腾起无边的愤怒。灌木左右缓缓拨开,露出一双晶亮锐利的眸子。

    陆适之蹲在旁边,以气声和她商量。“你留这里,我去对付他们。”

    “你一个如何对付两个精壮武人?”阮朝汐冷眼瞧着玉兰树下围着草席的两人。“听到他们说话了?阿池还活着,要速战速决。我出去引开注意,你在暗处动手。”

    匕首藏入袖中,陆适之一个没按住,阮朝汐起身迅速绕开灌木,边走边擡手发狠地揉了把眼角。

    她刻意放重了脚步,从另一边的蜿蜒石子小径入广玉兰树林。

    花开满枝头的玉兰林间,传来了少女极轻的抽泣声。

    月色清楚地映亮来人的婀娜身影。并未察觉林中有人,扶着一棵粗壮的玉兰树,单薄肩头起伏,捂着脸低低哭泣,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继续往玉兰林里走。

    月色下入林的少女仿佛山间迷失道路的麋鹿,姣丽柔和的眉眼遮掩不住,月色映上白皙肌肤,人几乎笼罩在淡淡柔光里。围拢着草席的两个汉子同时坐直了身,目光几乎黏在一处。

    手里握着的黑色幕篱攥成一条黑纱长带。她抽泣着四处寻低矮的枝桠,试图把黑纱长带扔上枝桠,系成死结。

    但幕篱用的黑纱宽幅而质地薄,并不怎么适合悬挂高处。

    试了几次,幕篱被气恼地扔在地上,少女竟然抽出了腰间系着的五彩丝绦腰带,扔上枝桠,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死结。

    绣鞋踩踏上碎石,月下显露泪痕的少女掂脚搭上绳扣,眼看就要自挂东南枝。

    身后响起嘿的低笑。一只粗壮手臂横在绳扣旁边。

    “小娘子生得如此美貌,何事想不开啊。”

    汉子笑嘻嘻擡手拦她,“今晚上命走桃花,一撞便撞上一对。小娘子既然都不想活了,今夜陪一陪阿兄可——”

    阮朝汐的视线转向他,缓缓放下遮掩面孔的衣袖。月色下露出朦胧含泪的眼,美人眸光如秋水。

    那汉子在近距离下正面瞧见她容貌,眼神登时发直,瞬间忘了下面要说什么。

    身后传来啊地一声闷叫。

    几乎与此同时,阮朝汐果断地擡脚前踢!面前的人猝不及防,大叫一声,弯腰捂住要害处,后背抵到树干上。

    一把精光闪烁的匕首突兀地横在脖颈间。锋锐匕首轻易割破了脖子,血线流淌下来。

    阮朝汐看他的眼神,如山里割开脖子放血的黄羊,视线并不往上看,只专注盯着血线汩汩流淌的脖颈,擡手发力一划。

    幕篱擡起,在身前挡住喷涌血线。

    两边沉重身体几乎同时到地。

    “阿般,快过来。”陆适之急促地招呼她,“来看看阿池。”

    ——

    草席包裹着的少女满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昏迷不醒,右手腕处空荡荡的。弹得一手好琵琶的灵活秀气的手,被齐腕截去了。

    阮朝汐跪倒在草席边,屏住呼吸查探伤处。断腕处鲜血喷涌,流血至今未停。这么重的伤,不早些救治,人不是醒来活活疼死,便是昏迷中流血而死。

    裂帛声响起,她撕下一截干净衣袖,包裹在傅阿池的断腕边,紧紧勒住止血。

    “快回去。”她低声和陆适之道,“带进宫的包袱里有止血金创药。”

    “阿池我背回去。但这边的尸体怎么办。”

    阮朝汐冷眼瞥过地上血迹斑斑的草席。

    “草席是晖章殿运出来的。把尸体裹草席里,叫晖章殿解释去。”

    两人飞快地把尸体裹入草席中,原样捆扎起来,弃置林中。

    陆适之把昏迷中的傅阿池背起,华林园距离宣慈殿不远,两人在黑暗里疾奔,耳边除了细微的风声和脚步声,只有急促喘息的声响。

    前方巷道深处传来一阵砰砰的拍门和高喝声。

    阮朝汐倏然停步,两人避入高耸宫墙的阴影暗处。

    宣慈殿门的灯笼下方,十来个披甲禁卫围拢门外。

    “开门!”“开门!”

    哐哐的撞门声响彻夜空。

    门里哆哆嗦嗦响起一声,“谁啊……来人为何半夜敲门。”

    “奉皇后娘娘命拿人!白鹤娘子涉嫌谋害小皇孙,如今藏匿在你处,速速开门,把嫌犯交出来!”

    陆适之蹲在暗处,反手去探后背傅阿池的鼻息。

    身躯滚热,呼吸和脉搏微弱,生机在眼前一分一刻消逝,陆适之满头满脸落了汗。

    “他们堵了门,我们回不去,现今如何是好!”

    阮朝汐盯着远处围堵了宣慈殿的禁卫背影,“夜里惊扰老太妃,传出去不敬不孝,不见得是皇后下的令。或许是他们拿不到人,狗急跳墙了。”

    “你在此处。”阮朝汐轻轻探了下昏迷少女滚热的额头,“他们若离去,你立刻带阿池入内急救。他们若堵门,你便在此处候着。我去寻人解围。”

    她急促说完,正要起身,陆适之反拉住她的手。

    才十五岁的少年从未遇到今夜这种生死大事,幼年同伴在眼前逐渐流逝生机,他又要被独自留下,陆适之强忍着哽咽,“阿般,你去哪里!我独自在这里等到何时!”

    “今晚之事不得好了。”阮朝汐视线盯向南面。

    永巷以北的殿室大都黑黝黝的,即便是老太妃的殿室也只映出黯淡灯火。越接近南处的帝后寝宫,灯火越透亮,可以接触到的人也越多。

    “随机应变,我过去想办法。”

    她于黑暗中敏捷地起身,刚往南走出几步,耳边敏锐捕捉到什么动静,又迅速回身躲避回大片暗影中。

    一列数十名禁卫披甲执刀从西边疾奔而来。

    由西往东,穿过黑暗的长巷,沉重脚步声直奔前方灯火点亮的宣慈殿,高声大喝。

    “何人深夜围堵宣慈殿外喧哗,好大的胆子!我等乃宣城王、武卫将军麾下羽林左卫!尔等通报来历!”

    不等羽林左卫穿出长巷,围堵宫门的十几名禁卫已经于黑暗中倏然四散而去。

    几十名羽林左卫气喘吁吁跑了一趟,不出意外扑了个空,隔门问了几句,原路又跑回来。

    西边巷道远处,众多禁卫手握火把,簇拥着一个年轻身影走近,停在岔道口。

    阮朝汐往后退,再次隐入长巷黑暗中。

    火把光芒明亮,她一眼便看清了,来人正是领任宫中禁卫事的宣城王兼武卫将军,元治。

    明亮光芒映在年轻宗室亲王的脸上,映出元治此刻满脸的烦恼。

    “白鹤娘子可在宣慈殿?活着死了,刚才可问明了?”

    “人在宣慈殿,受了些伤,但无性命之忧。皇后娘娘的人也被卑职喝问惊走了。下面如何做,还请殿下明示。”

    元治烦躁道,“本王管得是宫禁,皇后才是后宫之主,她要发落宫妃,小王也不好插手……哎,早不发落晚不发落,偏赶上圣驾和荀令君即将过来探望小皇孙的时候发落!白鹤娘子在宣慈殿何处?”

    “据说荀九娘做主,把人安置在她的西偏殿。”、

    “怎么又牵扯了九娘!”元治吃了一惊,急忙吩咐下去。“去一队人,叫开宣慈殿的门,叫他们准备迎驾,再把西偏殿严实护卫起来。圣驾只是去看小皇孙,西偏殿不必出面。”

    阮朝汐隐在暗处,冷眼看元治忙得团团转。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管不得。圣驾今日心情不好,惹不得。白鹤娘子之事,你们过去叮嘱宣慈殿的人,当面千万不要提起!”

    “宣慈殿门口的血迹清干净了,接驾时什么痕迹也不许有!圣驾即将带着荀令君过来探望小皇孙,记住,不相干的事,莫声张。”

    “听闻皇后娘娘的殿里擡出去一张滴血的草席?去两个人,查查扔去何处了。赶在圣驾到来之前,沿路痕迹清理干净,莫声张!”

    黑暗里响起几声稀疏的拍掌声。

    陆适之一个没拉住,阮朝汐已经从暗处缓步走出。袅娜身影清晰地映照在宫墙上。

    “好个统领禁中的宣城王。事事含糊过去,各处都不得罪,糊弄本领一流。”

    略带嘲讽的清脆嗓音响彻长巷,宣城王大出意外之余,脸皮微微发红,急忙迎上来。

    “九娘……你怎么出来了?”他清了清喉咙,“可是今晚闹得不安生,惊动到了你?莫担忧,小王带人来了。”

    “殿下来得正好。妾正有事要和殿下商议,还请靠近两步说话。”

    元治握着火把,心脏噗通狂跳,挥退了众禁卫,故作镇定地走近两步。

    皇宫禁中是他的巡视地界,日思夜想的玉人就站在面前,他竟可以和她邂逅于深夜的宫墙边,口吻随意地对话,岂不是梦里才有的好事?

    玉人在侧,眉眼柔和,话音细微含笑,元治忍不住起了旖旎心思,试探着又往前半步,两人几乎面对面地站在一处了。

    “九娘出来怎的连宫灯都未带一盏,女婢也未带一个?可要小王送你回去……”

    阮朝汐没有避让。

    随着两人接近,淡淡的血腥气从她身上传来。

    新鲜的血气遮掩不住,随着夜风,越来越浓烈,难以忽视。元治的笑容微微一僵,视线本能扫过阮朝汐身上的衣襟衣袖衣摆。

    银线缠枝广袖上沾染着几团暗色,夜里看起来像是墨点,但为何闻不到美人身上该有的脂粉墨香,反倒血气越来越浓烈?

    元治的视线逐渐带了惊疑,视线落在袖口伸出的秀气手指上。

    阮朝汐丝毫不避讳明晃晃的火把光芒。明黄火光下,玉色的指尖同样沾染着几处“墨点”。

    “殿下刚才说得好。后宫之主,管不得;圣驾心情不佳,惹不得。”

    十六年规规矩矩未做过的事,入宫一晚上全破了戒。

    她今夜闯了宫禁,杀了人,沾了满身满手的血,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好叫殿下得知。皇后娘娘殿里运出来一张滴血的草席,如今就停在玉兰林子里。那处离宣慈宫不远,等圣驾浩浩荡荡从林边夹道经过,一不留神——便发现了。”

    在元治震惊的视线里,阮朝汐随手拉过他的衣袖,自己的手指在干净衣袖上擦了擦,把几处血迹擦拭干净。

    “劳烦殿下派两个人,赶在圣驾到来之前,把出自皇后娘娘殿里的草席从北边承明门扔出去。”

    她淡淡看了元治一眼,“莫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