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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朝汐 正文 第100章

所属书籍: 月明朝汐

    第100章第100章

    去而复返无好事。

    萧昉抹着热汗大步进来,“刚出门就接了急报。小皇孙之事惊动了天听,圣意下。”

    “东宫皇孙竟遇险濒死,太子妃身为嫡母,失察失责之罪不容赦,白绫赐死。东宫其余妃嫔,两名太子良娣,一名太子孺人,三人随死,随侍宫婢陪葬。”

    “东宫内帷不修,以至于险些失了皇孙。大丈夫不能扫一屋,何以扫天下?令太子长跪太极殿前自省。小皇孙已经由东宫抱入后宫,交于曹老太妃抚养。”

    “小皇孙遇险之事定下要从重追究严查。相关涉事人等,一律入宫录供。”

    听到最后一句,阮朝汐瞬间擡眼。

    荀玄微起身,“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萧昉扼腕道:“我也是如此想,圣上和东宫又对上了!这回的幌子是小皇孙。”

    萧昉摇摇头,对阮朝汐道,“神仙斗法,殃及凡人。我们这些凡人又没有神仙法术,躲避不得。九娘,准备一下换洗衣裳,你得去随我入宫录供。”

    阮朝汐站在廊下,“需要多久?只是走个过场,还是要下狱?”

    “你是救下小皇孙的恩人,下狱绝不至于!”

    萧昉连连摆手,“入宫单独问话,询问详情,录供而已。我手下的前锋校尉是和你一同遇事的人,他也要走一趟。这次事大,圣上多半会召见九娘,或许还有嘉奖。”

    不等他说完,荀玄微擡手一拦,锐利盯着萧昉。

    “哄人的话术收一收,皇宫岂是好入的。后宫地界,外臣止步。九娘轻易进去了,万一在里面遇了事,人再也出不来。区区几句话就想从我这处领人?”

    萧昉唉声叹气,“谁敢当着荀令君的面哄骗你家姊妹?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牵涉到小皇孙的要案,不带去皇宫里问话,难不成要带去大理寺?女儿家进了大狱,哪还有清白声誉在!”

    荀玄微并不被几句话打动。“入了宫安排去何处?”

    “问询时带去你的尚书省官衙!白日里你拨一处空置的官署小院,人就在里头等候。晚上过万岁门,入后宫,把人安排去曹老太妃的宣慈宫暂住。如此两三日出来。”

    荀玄微沉吟片刻,“白日里在尚书省无妨。晚上安排去曹老太妃的宣慈殿……宣慈殿那边可定下了?不会中途出什么意外?”

    萧昉恼怒道,“我亲自经手安排,还能害了我们九娘?”

    荀玄微起身,“等我换身官服,我随你们入宫。”

    —————

    阮朝汐带了两身换洗衣裳,马车经由御道一路往北,过铜锣街左右卫府,皇城南边的止车门就在眼前了。

    止车门顾名思义,车马在此止步。巍峨皇城的两层门楼,在暮色里庄严耸立。城楼高处灯火点亮,巡视禁卫人影如黑点,在高处来来去去。

    阮朝汐擡头仰望着,不知怎么的,想起云间坞同样直插云霄的坞门。

    车马停在宫门外,值守禁卫上前交涉。荀玄微穿一身曲领紫袍,腰间佩天子赐剑,长身鹤立在宫门下,“听闻小皇孙出事,前来探望。”

    正是掌灯时分,小皇孙遇险的消息,已经在朝廷传了出去,陆陆续续有朝臣入宫探望。他来的时辰卡得好,既不是最早一批,又不是最晚一批,今夜值守的左卫将军熟谙地遣人入宫传话。

    萧昉引着阮朝汐往宫门里走。

    “今晚天色晚了,先去曹老太妃的宣慈殿,明日领去你家三兄的尚书省,寻个清静官署录供。我把你的供状第一批上呈御前阅览,尽量第一批放归,不耽误你随九郎出京的日子便是。”

    阮朝汐带着幕篱,跟随他往前几步,走入宫门。

    丈许高的宫门阴影笼罩了她。她心头升起细微地不安,停步回身。

    荀玄微在十步外注视着她。

    目光交错的瞬间,他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往前。

    左卫将军从门楼上疾奔下来,和荀玄微热情寒暄,

    前方殿室巍峨,宽敞广庭空荡荡地不见人行走,偶尔几个内侍低头缩肩,从两边边角的台阶处快步上下。阮朝汐缓步前行几步,身后的宫门轰然一声关闭了。

    “九娘这边走。”萧昉亲自在前方领她沿着松柏长道往右行,压低嗓音,“避开刚才那片广庭。圣上发下雷霆之怒,太子殿下正长跪在太极殿前。”

    阮朝汐收回打量的视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几百步外有一处华表掖门。

    “你家三兄送你入宫门,他要探望皇孙,不会和你同路。我也只能送你到外皇城。喏,穿过这处东掖门,你看前方重兵把守的那道云龙门,你三兄的尚书省官衙就在这一带。旁边隔一条长廊是门下省官衙。”

    萧昉引着她过云龙门。前方出现笔直的宫墙巷道,上百丈的长道前方出现连片宫墙,大片的葱茏草木掩映在宫墙后。

    “前方宫道尽头左转便是万岁门。进了万岁门,横贯东西的整条宽道是永巷。永巷以北的所有宫室都是女子后宫住处,朝臣不入万岁门,我只能送你到此处了。”

    萧昉领着阮朝汐沿着笔直宫道往北走,停在永巷道边。身后跟随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他诧异回头,“你三兄怎么还跟着?他不是探望皇孙而来?皇孙不在这处。”

    永巷是极宽敞的车道,宽度可以容五辆大车并排前行,横贯东西,两边尽头都有禁卫把守。

    荀玄微落在后头,和左卫将军一路攀谈着,缓步从长宫道里踱出,走到万岁门前止步。

    “万岁门后是后宫重地,朝臣止步。明日辰时,我遣人在万岁门外等候,领你去尚书省录供。”

    他眼盯着阮朝汐,“你带着两名女婢入宫,人手可够?”

    阮朝汐看身后一眼,白蝉和陆适之一左一右抱着包袱,穿同样服色的交领襦裙,低头站在身后。

    “白蝉和陆巧两个精明能干,足够了。”

    左卫将军抹着汗提醒,“小皇孙在圣上的式干殿。荀令君欲探望的话,是不是要随末将回云龙门,左转过东柏堂……?”

    荀玄微装作没听见,把话题闲扯开,继续寒暄着在万岁门外等候。

    不多时,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女官迎出来,端庄行礼,“奴杨氏,任宫里三品女史。敢问这位小娘子就是荀九娘?”

    阮朝汐上前一步,“我是。”

    萧昉大松了口气,指着女官对荀玄微道,“服侍曹老太妃的杨女史,这下不会出岔子了,你可以放心交人了?”

    荀玄微走近两步,隔门打量着那女官,“听闻小皇孙会交给曹老太妃看顾?”

    杨女史福礼道,“小皇孙还在陛下的式干殿内,由御医看诊,今日应会送来宣慈殿。”

    “吾家九妹暂住宣慈殿,贵处打算把人如何安置?”

    “老太妃吩咐下来,已经腾出了两间偏殿。一间安置小皇孙,一间安置贵眷九娘。”

    阮朝汐听那女官条条说得清晰,略放下了心,“三兄,听起来稳妥无差,我去了。”

    她当先迈进万岁门,白蝉和“陆巧”低头跟随在后,走出几步,回身时,身后的视线果然跟随。她入了外臣难以插手的后宫,以荀玄微事事都要握在手里的性子,心里定然不会放心。

    她冲他微微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莫要担忧。

    ————

    永巷果然是一条极敞阔的长道,长三四里。永巷以北修建了大批精巧的楼阁,飞檐映出宫墙,两边宫人来往不熄。

    这头叫“万岁门”,另一头叫“千秋门”,禁卫重兵把守在两道门处,隔绝后宫内外。

    宣慈殿位于后宫正中,周围池阁环绕,景致清幽。曹老太妃是宫里硕果仅存的长辈,住在宣慈殿极少出去,阮朝汐刚进宣慈殿门,远远地就闻到浓烈的香烛气息。

    “老太妃笃信佛法。”杨女史低声提醒,“脾气极好的老人家,只爱清静,白日里大半时间在佛龛前念诵佛经。九娘在偏殿暂住期间,早晚问安了便可回自己住处,不必多拘束。”

    阮朝汐点头应下。

    只不过爱清静的老太妃,今日注定要被烦扰。

    阮朝汐前脚才进门,后脚就听到门外一阵慌忙脚步声,有人催促,“快快。”脚步声变成奔跑着,裹挟着幼童尖利的大哭声传进殿门。

    两名内侍满头大汗地奔进宣慈殿,“小皇孙送来了。一路啼哭不止,兴许是疼了,饿了,快来几个女官伺候。”

    东侧回廊处人影闪动,两三名年长女官带领了几名年轻宫婢迅速迎上去。

    阮朝汐站在草木葱茏的庭院里,往后避让两步,注视着宫门外喧闹动静。

    隔着百步距离,被人群簇拥着的幼童面目当然看不清楚,只远远地看见额头处一圈严实包裹的白纱布,女官们百般哄劝,但那孩子依旧不住挣扎着,尖利哭喊,“阿娘,我要阿娘!”

    他阿娘已经不在人世了。

    谋害他阿娘的嫡母也被赐死,连带着害了东宫众多无辜性命。一场突发的人祸毫无预兆地开始又消亡,牵扯的都是后宫女子,不知会不会记入史书,还是会悄无声息掩埋于岁月长河中。

    阮朝汐默然往西面走。给她准备是的西偏殿。

    小皇孙尖利的哭喊声持续了整个下午,直到傍晚前才停歇。满殿女官终于得了喘息时机,安排阮朝汐觐见曹老太妃。

    老太妃果然如她所想,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满头银发,一百零八颗佛珠不离身,说话间时不时喃喃念诵佛号。小皇孙依偎在太祖母身侧,大哭大闹了整个下午,人已经安静下来,只是精神显得蔫嗒嗒的。

    曹老太妃拉着阮朝汐的手,稀罕地盯着她看了半晌。

    “豫州是个什么好地方,你家做官的兄长我看过,生得神仙似的,如今见了你,又生得跟仙女似的!”

    老太妃说话口音浓重,阮朝汐勉强听得懂,抿着嘴笑了笑,“老太妃谬赞。”

    杨女史跪坐在老太妃身侧,正拿了只金澄澄的新贡枇杷给小皇孙把玩。小皇孙没精打采地拍去旁边。

    阮朝汐说的是纯正的洛下雅言,老太妃听得也吃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鸡同鸭讲了半日,阮朝汐察觉小皇孙在盯着她看。

    吮着手指,目不转睛地打量她。目光太过专注,阮朝汐说话的声音渐渐停了,视线瞥去一眼,小皇孙立刻张开手,“嬢嬢,抱抱。”

    满殿的女官都笑了。

    “小孩儿都是这样,格外喜欢相貌好的。”杨女史笑着张开手,“小皇孙,莫看到美人就喊嬢嬢,奴抱抱小皇孙。”

    小皇孙把杨女史的手毫不客气推开了,还是对着阮朝汐张开手,“嬢嬢,抱抱。”

    满殿的欢笑声里,阮朝汐想起东宫此刻满地赐死的尸体,心里微微一酸,倾身往前,抱了抱小皇孙。

    柔软的小身体依偎在怀里,两条小手臂立刻紧紧抱住了她不放。

    曹老太妃惊奇地看着场面,满口浓重的冀北口音对周围女官道,“瞧瞧,这才是佛家里说的有缘。”

    有女官附耳过去,悄声说了几句。

    曹老太妃露出震惊的神色。“原来竟是九娘救下的?难怪,难怪。小孩儿都是生来慧根,知道谁对他好。”

    急忙吩咐左右,“赐赏,看看库里有没有玉如意,捡顶好的赐一对下来给九娘。”

    阮朝汐抱着小皇孙谢了赏赐。

    两三岁的小孩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一觉醒来不见了阿娘,在满殿室的陌生人里盯紧了阮朝汐,紧搂着不肯放手。

    一群女官哄劝着用了晚膳,阮朝汐实在抱不住了,把小孩儿放下,小皇孙牵着她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随在身后。

    阮朝汐无奈地牵着他去正殿里寻曹老太妃。

    “小皇孙总不能跟臣女睡下。”

    正殿里摆放着佛龛,曹老太妃缭缭青烟里哄着小曾孙,“湛奴乖,晚上和曾祖母睡可好?”

    小孩儿不喜浓重的香火气味,又哭闹着要阿娘。

    哄睡哄了半个多时辰,老太妃清静惯了,被吵闹地精疲力竭,最后在女官的劝说下,阮朝汐逾矩入了寝殿,跪坐在卧床边,老太妃抱着曾孙盘膝坐在床上,小皇孙在曾祖母的怀里沉沉睡去时,小手还勾着阮朝汐的手指。

    初更时分,一轮半圆皎月悬挂于殿外树梢。月光映进寝殿,映亮了幼童无邪的睡颜。

    阮朝汐动作极轻地把自己的小指从小皇孙握紧的拳里抽出,孩子毫无动静。

    “睡沉了。”她轻吁了口气。

    曹老太妃怜爱地抚摸怀里的曾孙,低低地叹了声,“造孽啊。”

    阮朝汐不知该回什么。寝殿里随侍的女官也都沉默下去。

    东宫妻妾尽数赐死的事,早已传遍了皇宫各处。

    曹老太妃问,“太子还在太极殿外跪着?”

    “还跪着。圣上滔天大怒,至今未平息。”角落里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老太妃……可要过问?”

    “我过问什么?”老太妃叹息说,“我只是皇帝继娘,占着太妃的名头,吃好喝好,留这条老命安稳念经过日子,还不够?下次再劝的人打嘴。”

    寝殿里静悄悄的,所有人低眉敛目,再无动静。

    阮朝汐擡头看看月色,起身告退。“天色不早了,老太妃安歇。臣女告退。”

    曹老太妃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浓重的冀北口音正叮嘱说,“玉如意记得带回去,这孩子命大遇见了你,是你应得的——”

    远处突然传来哐的一声大响。

    寂静的夜里,响动来地毫无预兆,阮朝汐惊得心里一颤,曹老太妃更是吓得浑身一抖,怀里的曾孙差点落在床上,咳了起来,几个女史冲过来拍背安抚。

    “听着像是门外的动静,咳咳,去个人看看怎么了?”老太妃咳嗽着还未说完,又是哐地一声大响。

    哐!哐!有人在宣慈殿门外用力拍门。

    阮朝汐随几个女史走出寝殿,脚步停在庭院侧边,远远地看着。

    “何人大胆深夜拍门?”杨女史迎上去,隔着厚重殿门不悦询问。“宫里规矩都不懂了么?”

    门外传来奇异的挣扎响动,似乎有沿着门滑倒地上。片刻后,传来一声嘶哑的呼喊。

    “救我……”

    女子嗓音沙哑得变了调,听不出原本的声音,阮朝汐听在耳中,却感觉语气似曾相识,她走近几步,盯着紧闭的殿门。

    门外的女子沙哑地求救,“看在从前相识一场的份上,老太妃……救我……救我!”

    发狠的敲门声又响起了。

    有宫婢好奇隔着门缝瞧了一眼,骤然倒抽冷气,见鬼似的连退三四步,满脸惊恐。

    那小宫婢飞奔过来对杨女官回禀,“满身是血,倒在门前!我瞧着那面孔,怎么像是……是常来和老太妃讲经的白鹤娘子!”

    阮朝汐脑海里轰然一声,疾步抢过去查看。

    今夜月色明亮,清楚地映照在门外倒地上的女子身形,头发蓬乱,满身满脸是血,丝毫看不出平日里的矜贵模样。沙哑的喊门声更是丝毫不似平日。

    但月光映亮女子满脸血污的侧脸,岂不正……是她母亲!

    那边杨女史也隔着门缝看清了来人,惊得声音发颤,叠声命宫婢去寝殿里传信,请示老太妃要不要把人救进来。

    宫婢拔腿飞奔而去。

    阮朝汐心跳剧烈如鼓,跪在门边,趁着宫里各处慌乱议论的时刻,隔着门缝轻声道,“白鹤娘子。”

    原本无力躺在宫门外的白鹤娘子倏然转头,撑坐着勉强起身!

    “阿般?你在此处?!”、

    “我暂住此处。”阮朝汐忍泪打量母亲的脸颊,血披满面,姣好的容貌竟被人纵横割了两刀,下手极狠,皮肉都翻卷开。

    “……这究竟是怎么了?”

    白鹤夫人擡手虚掩,不让她看脸上刀痕,凄凉地笑一声。

    “是我大意了。今夜宫里又传我侍疾,我便来了。没想到未被领去天子的式干殿,却被领去皇后的晖章殿。呵呵,她借着小皇孙之事发难,屈打逼问我是主谋。我这脸毁在她手里。多少年了,我已经躲出宫去,原来她对我恨意始终未消……”

    随她开口说话,牵动脸上割伤,鲜血汩汩而下,血气息隔着门萦绕鼻下。

    阮朝汐心如刀绞,急促道,“莫再说话了。稍等片刻,她们已经去询问老太妃,等下迎你进来,我带进宫不少伤药。”

    言语间,背后传来脚步声,问话的小宫婢疾跑回来,喘着气和杨女史道,“老太妃吩咐,不开门!”

    阮朝汐心神剧震!

    她倏然起身,锐利质问。“为何不开门?老太妃笃信佛法,白鹤娘子是入了佛门的居士,为何不开门救人!可是你没有回禀清楚!”

    小宫婢急得满头是汗,“回禀得清楚了。老太妃的原话,生死各有命,外头的事莫要牵扯到宣慈殿。白鹤娘子若命大,自能躲过今夜劫难。不开门!”

    阮朝汐惊愕难言。

    杨女史却不怎么意外,叹了口气,蹲在门边,隔着门缝对外道,“白鹤娘子,可听见了?我家老太妃已经吩咐了。夜深了,莫要扰了老太妃清静。你……你去别处求救罢。”

    杨女史轻轻拍了拍阮朝汐的手,“九娘,宫里是这样的。今夜之事和你无关,回去睡。”说罢转身,领着众人离去。

    才走出两三步,身后又是传来齐声惊呼。

    守门的内监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阮朝汐拔开门栓,决然踏出殿门,搀扶起地上的白鹤娘子。

    宫门边的动静闹得太大,早惊动了各处,白蝉和陆适之一左一右守在大开的殿门边。

    阮朝汐扶着母亲,白鹤娘子遍体鳞伤,已经站不住,软绵绵地靠在她肩头,鲜血顺着衣袖淋漓滴在地上。

    阮朝汐站在殿门高槛边,对惊慌失措的小宫婢道,“劳你再回去问一次老太妃。佛家讲究因果缘法,我早上站在城外官道边、救下小皇孙是因,夜里站在老太妃的殿门外、救下白鹤娘子是果。若老太妃相信佛家因果,还请传令开殿门,放白鹤娘子避入宣慈殿。若老太妃不信因果,我自会带着白鹤娘子出去躲避。原话带去传信,快!”

    小宫婢拔腿飞奔而去。

    庭院里四处都站了宫人,视线从四面八方传来,却无一人说话,只有白鹤娘子沉重的呼吸声响彻庭院,随着鲜血滴下,一声声地艰难喘息着。

    一阵凌乱的疾奔脚步声从远处逼近。

    黑夜的宫巷道尽头奔来一群披甲禁卫。宫里各处都是值守卫士,夜里看不明番号,只依稀看到十来个精壮汉子循着鲜血轨迹而来,远远地看到殿门这边的灯火,脚步声骤然停下,来人缓缓退入暗处。

    满怀恶意的视线从黑暗里窥伺打量。

    白鹤娘子察觉了追捕来人,突然挣扎起来,摇摇晃晃地要推开搀扶的手。“我自己的事,莫要牵扯了你!殿门关上,你回去!”

    阮朝汐扶稳了她。“不论进殿还是出殿,我总和你一处。”

    滚热的泪掺着血,从白鹤娘子的面庞滚落。

    “我就不该认下你。”她已经虚弱得喊不出声,伏在她耳边,裹着气声低低哭泣着,“我不认下你,你早已好好地出了京。似我这样茍延残喘的残命,何必连累了好好的你。”

    阮朝汐擡头看向斜对面的狭窄巷道。未听到退走的脚步声,见不得光的恶兽蹲在暗处等着噬人。

    她避开割伤处,替母亲小心擦干净了满脸的泪,轻声说,“别说话了。传信的宫婢回来了,听她如何说。”

    小宫婢跑得满身都是热汗,气都喘不匀,从寝殿方向疾奔回来,停在宣慈殿门前,喘着气对着门槛边的阮朝汐道。

    “老、老太妃吩咐,白日里才救下小皇孙的恩情,不能夜里就把人害了。开殿门,九娘带着白鹤娘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