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半生多事》->正文

三十一、到新疆去(4)

    我到新疆几天后就去看望自治区党委副秘书长牛其义同志。这话要从团北京市委书记张进霖同志的关心说起。我决定了去疆,张进霖知道了,提出一定要到家里看我,不但看望,而且当场给与他一同出过国的原新疆团委书记牛其义写了一封信,说是“我们的年轻的老干部王蒙同志到新疆工作去了,他的情况他会向你汇报,请多加关心鞭策帮助……”内中含义,无需演绎。

    张进霖的送行,还谈了另一个主题,就是我应该争取重新入党。

    他的送行,他的关心,他的话题,都超出了我的预料。这也可以说是人心难测,但不是从负面意义上而是从极正面意义上,从最好的意义上理解这个难测,叫做好心难知。正像生活中有难测的陷阱与地雷一样,生活中同样有平时无意显山露水的的好意与援手,它准备着,必要时或适合时,它会毫不犹豫地及时雪里送炭。这就叫人心自有一杆秤。这就叫好人必有好报。在一个严酷的时期,在恶斗成风之时,人们会掩盖自己的善良而仍然行其善良,正像有的人会掩盖自己的丑恶,而终于会暴露出自己的丑恶一样。

    不用说,牛秘书长对我极友善,事后,牛秘书长甚至向文联打招呼,说是张进霖同志告诉他,应该在适当时候解决我的重新入党之事。不久,牛其义又建议我去吐鲁番看看。于是编辑部安排我去吐鲁番,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去采风。

    去吐鲁番的中间站是达坂城。达坂是维吾尔语山意思,但是达坂城是一个回族自治村。我想起了歌曲“达坂城的石头,硬又平啊……”到了新疆,就到了歌曲里,漫游之旅也是歌曲之旅。

    吐鲁番的每一处每一人每一景都让我感到新奇和雀跃。我看到了冬暖流夏凉的纯土(泥)质拱形圆顶大屋子。我看到了晾晒葡萄干的通风土房。我看到了长达几百米的大葡萄架。我看到了坎儿井。我拜访了地质队。我拜访了种植葡萄的专家、我像欣赏新编交响乐一样地欣赏人们讲说的维吾尔语。我吃高梁馕和包谷馕。我长途跋涉到了正在施工的塔尔郎大渠工地,与农工一起用餐一起跳舞。我独自一人从工地沿铁路走了6个多小时,从晚饭后开拔,一直走到将后半夜。需要我警惕的只有狼只。我奇怪我已经这样有胆!自视越低,胆子就越大,越像个男子汉。毛主席说过高贵者愚蠢,卑贱者聪明的断语,至少是语出有因。而我要说,高贵者怯懦,卑贱者大胆,绝对如此。并愿一切高贵者、走向高贵者、梦想高贵者们引为警惕。我到达了三个月内只有两个乘客的夏甫吐拉(意为桃子)小站。由于这里难得有旅客,我的到达获得了车站工作人员的热烈欢迎,不但给我绿叶牌香烟吸(此时我已略能吸烟了),而且给我煮了卧鸡蛋的挂面。而且,他是北京老乡。在新疆一切漫游都是那样地神奇,如同进入了童话故事。

    不久,我在《新疆文学》上发表了散文《春满吐鲁番》。王谷林同志对我很好,据说他还曾推荐我担任编辑部主任。同时他的领导意识也是当仁不让,一篇小文,他一会儿让你这样改,一会儿让你那样改,高屋建瓴,好为人师。但是我仍然高兴得无边无际,我来新疆是来对了呀!

上一页 《半生多事》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