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她像什么话!!!”
在转天的家庭批斗大会上,吴俪梅难得不顾形象,对着丈夫高声叫嚷。又转过头跟顾云苏瞪眼睛:“我看你是要造反!”
“行了别没见过世面了。”顾云苏安静听了几句,也忍不住开始反击,虽然心里还不清楚,但嘴上说得特别笃定,“这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流程,相当于我把吃不上的东西暂时冻冰箱里,有什么错?”
“你还说?!”吴俪梅眼睛瞪成平时两倍大,“你怎么不干脆把你整个人都冻进冰箱,等我们死了你再出来呢!”
李健雄本来在旁边尴尴尬尬地听着,找不到插话的地方,这时候忍不住叫了媳妇儿一声:“梅梅!”并送上一个嗔怪的眼神。
顾云苏却还是混不吝的样子:“瞧您这话说的,您倒是想,没这技术么不是。”
“你气死我算了!”吴俪梅简直讲不出话。
就别提她收着这纸条时有多困惑了,说实在的,压根儿没懂是什么意思。
虽然立刻去问清楚女儿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开始也没当真,还笑呢:“怎么,白给你礼物都不要,跟我开玩笑?”
结果这不孝子回答什么?
“没不要啊,这不就是我想要的礼物吗?冻卵啊,我得有钱才能冻啊。”
吴俪梅还不信:“没钱花就直说,跟我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对话来回了好几轮,她才意识到,女儿没在讲笑话,是认真的。
那立刻勃然大怒:“我看就是平时我给你自由太多,你才想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
“什么幺蛾子?这是我的正当需求。”顾云苏据理力争,“再说了,你又给了我什么自由?”
“你说不上班就不上班,说不谈恋爱我也不硬逼着你去相亲,这还不叫给你自由?你还想要什么自由?!”
顾云苏却也有些上头了:“天哪!我都28岁了!这种自由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对,只要你住在这家里一天,这种自由就都不是理所当然的!”
顾云苏不吱声了。
这话一下子戳到她命门,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寄人篱下就是要看人脸色,她这个年纪还在啃老,确实灰溜溜,是没脸面理直气壮。
可又是因为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她有自己的需求和计划,她已经发展成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人,是没办法做一个只知道在舞台上转圈的傀儡娃娃了。
不可调和的矛盾,说来说去也是她自己没钱闹的。
吵到钱,就是拿捏到她的七寸,顾云苏偃旗息鼓,可转头一想又很委屈:不对啊,这也不是她主动要的啊,明明是吴女士想当圣诞老人还对愿望挑三拣四,倒反过头来责骂她。
圣诞老人会问你为什么要冻卵吗?会无故指责你想要冻卵的决心吗?会嘲讽你异想天开吗……话说回来,她根本不懂吴女士激烈反对的点在哪里。
母女俩一冷战就是一天,到饭桌上吴女士还气哼哼,又因为顾忌李言不想明说,只吹胡子瞪眼,白眼儿转了一圈又一圈。
到最后是顾云苏嫌烦,直说道:“不就是冻卵这件破事吗?有哪个字说不出来这么藏着掖着的?”
吴俪梅气得简直要撅过去,拿眼睛瞟瞟李言,又来瞪女儿:“当着弟弟的面儿你胡言乱语什么?!”
“有什么不能说的啊他都18了,”顾云苏也开始翻白眼儿,“可能比您懂得都多呢。”
而一向闷头干饭的李言这一次破天荒停下了筷子,也不知道是好奇还是什么,把桌子上的人都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顾云苏身上,问:“谁要冻卵?你吗?”
“那不然这个家此时此刻还有谁可以?”顾云苏问。
吴俪梅觉得自己气的都要早产了。
李健雄依旧在一旁尴尴尬尬,想插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这个反应,顾云苏也能理解,俩人非亲非故的,她又这么大了,让李健雄一个大老爷们儿参与到“陌生”女青年有关生育的话题之中,确实有些不妥,他这个态度就是恰到好处,要是他真积极热情地提出意见,那倒叫人想当场去世了。
顾云苏不想惹别人不痛快,可她就不待见吴俪梅这个什么事都要顾及“面子”的毛病,觉得有李氏父子在,话题不好讲,那你就正正常常不要阴阳怪气呀,当初你嫁人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些尴尬的时刻吗?不照样嫁了?现在再来限制这限制那是不是有点儿太晚了?
再说了,这也不算是上不得台面的话题吧?
顾云苏最无语的地方就在这里,她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吴俪梅要生孩子是自然,可她顾云苏想冻个卵就好像她把整个李、吴、顾三家的脸都丢光了一样?
她知道吴俪梅在除了恋爱以外的其他事情上都很保守,但她想要的不过就是个心平气和交流的过程,可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意见不和,吴俪梅就自顾自地反对,自顾自地闹脾气。
吴俪梅还在试图控制事件的走向,对李言说:“言言吃完了吗?吃完了就先回屋休息吧。”
结果李言继续一反常态,想了想,回答:“我想听听。”
你看看,连李言都知道倾听。
吴俪梅瞧向李健雄,用眼神骂人:管管你这不听话的儿子!
要是往常,李健雄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老婆这边,一致剥夺李言的自由。
可巧的是,自从上次被请了家长之后,或者说,自从发现他这个爹在儿子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之后,李健雄好像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儿子关心不够似的,想方设法想要拉进与对方的距离。
他甚至还偷偷问过顾云苏好几回,想知道怎么才能博得儿子的好感与信赖。
顾云苏哪知道啊,她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不晓得自己算不算是李言能信任与有好感的对象。
但李健雄实在可怜,又祥林嫂一样一遍一遍问个没完,就只能给他出主意:“游戏,他最喜欢玩儿游戏,你陪他玩儿两次。”或者“令公子什么爱好您还不知道吗?干饭呀,你请他吃饭呀!”
所以最近这些日子,李健雄不是陪儿子进出网吧,就是带儿子尝遍本市大大小小的餐馆儿,俩人关系拉没拉近不知道,李健雄是肉眼可见的胖了好几斤,还对“吃鸡”上了瘾。
但甭管怎么说,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他都不敢惹,老婆更是该宝贝,全家五口,他竟排到了食物链最底端,面子都是小事,问题是……真没招啊。
李健雄急得直冒汗,只拉着老婆的手期期艾艾道:“梅梅……”
吴俪梅也不知道是真气到胎动还是肠道不舒服,捂着肚子斜眼瞧了女儿一眼:“我不跟你说!气得我肚子疼。”
孕妇比天大。
虽然吵来吵去吵得糊里糊涂,双方论点都没摆出来呢,但顾云苏也不敢争论了,赶紧起身把她妈扶回卧室,然后逃也是的躲回小阁楼。
朋友圈里,有人分享伍佰的《LastDance》。
顾云苏平常是会“躲”流行的人,因为不想培养自己的从众心理,所以在面对大众热潮的时候反而会更冷淡,倔强地等待流行过去才肯分辨好坏。可即使是这样的她,在面对这首歌的时候都不忍心不喜欢。
这是一首来自过去的歌,心里有不舍的人大概都会喜欢。
顾云苏点开链接,单曲循环。
“你给的爱,甜美的伤害,深深地锁住了我,隐藏不住的脆弱……”
歌词写得好,直接唱进顾云苏心里。
和人发生争吵是顾云苏最不喜欢的事,虽然吵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可吵完之后那种虚无,总叫人心生无限惆怅与委屈。
此刻委屈无人诉说,因为最能倾诉的那个对象,正在另一个城市“想一想”。
这样一说,委屈——委屈,简直委屈乘以无限大,心里就更难受了。
自从徐文彬出差之后,他们俩就再没能好好的谈一谈。
中途俩人有过一次沟通极为不良的往来。先是徐文彬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顾云苏正对着电脑打字,没听见;等顾云苏做了无数心理建设回拨过去,对方接起来,只匆匆一句“要开会”就挂了电话;之后徐文彬再回拨,顾云苏又闹脾气不接了。
倒不是顾云苏刻意拿乔,她就是发自肺腑地生气,发自肺腑地不相信对方能忙成这样。
肯定是找借口躲着自己呢!
受伤的女孩儿最会把事情想得一团糟:他就是怪我了,失去兴趣了,想冷暴力处理掉我,还找借口不肯给人个痛快,最可恶了!
情绪一到,她都开始想象对方会怎么报复她。冷暴力才是第一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也去找前任,或者像秦宇轩一样搬出另一个备胎来杀她个措手不及才真叫厉害,让她知道自己一直都被蒙在鼓里,那些自以为的柔情和喜爱根本就不在,一切都是谎话、是笑话,她永远是被戏弄的那一个。
想想觉得特别生气,她本来一个人无欲则刚、了无牵挂的,是徐文彬主动招惹她,害她在不知不觉中往前走了这么多步,结果不小心就往岔路上迈了这么小半步,另一只脚都还在原来的方向上呢,对方就要冷酷转身,直接走人,是不是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了?
既然如此,又干嘛要给一点疼爱,带出她从不示人的脆弱,造成这甜美的伤害?
妈的,伍佰老师真是个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