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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没有花 正文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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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年的夜晚总是很热闹,而热闹之后就是落寞。

    孟朝熙坐在车里刷着微博,看自己今晚的舞台表演上了热搜,连带着新歌《寻意》也上了热搜。有人夸有人骂,孟朝熙滑着手机很淡然,他看了一圈,搜索了谢寻意的微博,发现她已经快一年多没有更新动态了。

    这个谢寻意的微博小号,是孟朝熙通过各种方式,先找到潘宁找到陈蒙才顺藤摸瓜找到的。但他不敢直接关注她,只是隔段时间搜索看看她的动态。

    谢寻意的这个微博名叫“希望当只狗”,两年前她偶尔会发一些动态,都是简单的一两句话,厌世悲观。比如:靠别人不如靠狗;好累,做人好累;今天抽他一整包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我怕熬不到十年就自杀了;心情好差,心力交瘁;人心还好隔着肚皮,不然直接看到更恐怖,那层肚皮原来还是道德的伪装。

    更有甚直接骂脏话:傻逼东西。

    虽然不知道谢寻意具体在说什么骂什么,但孟朝熙感受得到她很不开心,压力很大。他也曾都在感受自己情绪最差的那一个点,而且认为那才是真实的自己。

    很多时候,人都觉得人后隐秘的那一点情绪才是真实的自己,人前多少是伪装,但仔细想想又都是自己,何必自我否定那么多?这是孟朝熙成功后的自我宽慰,世俗上的成功真的会让人心平气和。

    但翻看着谢寻意的微博,孟朝熙觉得自己完全游离在她的世界之外,他想起她以前就不爱凑热闹,对明星这些不怎么关心,所以现在对她来说,他这个明星当得如何好是不是都没意义?他的成功又没法让他心平气和。

    在看到谢寻意的信息说她在金洲的时候,孟朝熙感觉那年除夕夜,他很快打通谢寻意电话的那一刻,是不是就把运气都用光了。

    孟朝熙看累了手机靠在座椅上休息,他打算简单睡一觉就回金洲,因为谢寻意说她今天不回来了。

    孟朝熙开回金洲是傍晚了,他好像一整天都在开车,按道理应该非常累,但他约到了谢寻意在晚上见面,所以他过了金洲收费站,放下车窗感受到金洲空气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精神异常好。

    等他终于在约定的地点见到谢寻意,而她有些紧张东张西望,担心和他见面被人注意到时,他快步上前,忍不住一把用力抱住了她。

    谢寻意措手不及,慌忙要推开孟朝熙。但他抱得非常紧,他还低声问她:“寻意,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更靠近你?”

    谢寻意怔住神,越过孟朝熙的肩头看到刚离开的贺禹不知道为什么去而复返了。她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有很多狗血。

    大概两个小时前,也就是下午三四点终,谢寻意在勉强睡了一觉之后,出门打车去赴贺景龄的约,地点就在贺禹家。

    谢寻意没有把这次来金洲的原因和潘宁还有陈元恒说,因为她不愿意再和人说任何她和贺禹之间的事情,以前说的太多了,说到破灭。她也不知道今天见到贺禹会发生什么。

    贺禹的家,谢寻意很熟悉,当贺禹给她开门,他们都有一瞬间回到了过去了。两人都面有复杂的尴尬。

    贺禹很快回神,在他知道谢寻意愿意来他家见贺景龄的时候,他就知道谢寻意在努力跨过过去的那道坎。同时,他也察觉到贺景龄让谢寻意来的用意,他猜测谢寻意还会再拒绝他一次,所以他心里有所准备。

    贺景龄和贺律这天早上就开始在忙活,母女俩做了一个新年蛋糕,这个时间点把蛋糕切出来就成了下午茶。

    蛋糕摆好在桌上,贺景龄见门铃响后,贺禹开个门,玄关半天没响动,她便走去看情况。只见谢寻意才进门低头在脱鞋,贺禹则弯身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干净的粉色棉拖鞋,轻轻丢在她脚边。

    谢寻意看到这双拖鞋,犹豫了片刻,才慢慢穿进去。两人之间虽然尴尬,却不再剑拔弩张。

    贺景龄暗自松了口气,扬起笑脸热情道:“尘尘,你终于来了,我做了蛋糕,你快进来尝尝看。”

    谢寻意擡起头冲贺景龄笑了笑,没再看贺禹往里走。可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过,她实在太熟悉了,所以每一眼看到的都是回忆。

    沙发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手上抱着一个刺猬玩偶,谢寻意一眼认出那是她的刺猬尘尘。曾经她把这个刺猬尘尘当宝贝,经常抱着在家里走来走去,她还有很多戏。

    有次,她玩笑抱给贺禹,和他说:“你抱抱你女儿吧,她一直哭不肯睡,我哄到头疼。”

    贺禹一脸懵,随即被她气笑,说道:“我小孩不会这么丑,你别胡说,它还不是活的。”

    “可能是活的,你看它的眼睛,黑溜溜的,好像会说话。”谢寻意一本正经把刺猬举到贺禹面前。

    “你说这话很吓人,它要是活的,我就给它送动物园去。”贺禹擡手毫不客气拍了刺猬尘尘的脑袋。

    谢寻意心疼抱回刺猬摸了摸,假装生气对刺猬说:“你爸爸好残忍,你长大后别孝顺他,冬天别给他囤食物,饿死他。”

    贺禹闻言哭笑不得,绕开谢寻意的时候拍了拍她的屁股,说道:“有你这么教小孩的吗?”

    “你不是不认它吗?”谢寻意笑道。

    贺禹无语,又折回来把刺猬抱过来说道:“算了,还是爸爸养你,你妈妈只会乱教。”

    谢寻意被逗笑,开心抱住贺禹的手臂。他们就假装一对父母在客厅里晃荡了半天哄孩子睡觉,然后谢寻意忽然和贺禹说:“假的少了点没意思,我们生个真的孩子吧。”

    贺禹又是怔住,他很惊讶又不由有些惊喜问:“你真的想要孩子吗,尘尘?可是你明年才毕业,不行,你不是说不想太早要孩子吗?你现在说的是认真的吗?”

    谢寻意看着贺禹语无伦次,忍不住大笑,笑到肚子疼。贺禹好一会才回神,意识到自己被谢寻意一句话就耍了。

    他佯装生气把刺猬丢在沙发上,她便忙去哄他,又亲又抱才哄消停。当时谢寻意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日常情趣就是没事找点事做都很开心。

    而他们那年要是没有分手,顺利结婚,可能已经有真的孩子了。那他们的人生和责任就会完全不同。

    现在这个刺猬尘尘已经只是一个普通的玩偶,它被一个小女孩抱着,谢寻意对那女孩笑了笑,后者从沙发上跳下来,和她打招呼,挥手说了一声“hi”。过去瞬间堙灭如尘埃。

    “她是我女儿贺律,贺禹的妹妹,小名蔷蔷,蔷薇的蔷,因为她也叫Rose。”贺景龄走来擡手搭在谢寻意肩头,笑说道。

    “她的确很像蔷薇花,很漂亮。”谢寻意礼貌恭维了一句,接下这个话题。

    贺景龄让贺律过来认识谢寻意,说:“叫尘尘姐姐。”

    贺律闻言,碧绿的眼睛一亮,摸了摸刺猬说:“她和这个同名。”

    谢寻意尴尬笑了笑,贺禹一直没说话看着谢寻意,观察她的举动。她在笑的时候,嘴角的梨涡还是会出现,只是怎么也不像过去甜蜜。

    贺景龄看着两人,伸手牵过贺律说道:“吃蛋糕吧。”

    四个人坐在餐桌边,一开始都是贺景龄在说话,她说在国外的生活工作,还有抱怨一些有的没的事:“小禹家规矩太多了,家里好些餐具不让用,一不小心就犯了他的忌讳,他要给我脸色看。”

    “小姑,你差不多就适可而止,我压根没给过你脸色看。我不是不让你用,只是那些东西也不全是我的。”贺禹徐徐说着,目光缓缓落在谢寻意身上。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要不是人还有感情,东西是谁的都一样。”贺景龄说道。

    谢寻意完全听懂了两人在说什么,她感到无奈又好笑,看了眼贺禹。

    贺禹眼里也有无奈,他站起身向谢寻意说道:“尘尘,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贺景龄闻言,看向谢寻意,眼神里一闪而过恳求。

    谢寻意最近有一种感受很无力,她发现除了贺延忠,他们每个人都很可怜,想去爱又爱不动。她站起身答应和贺禹出去走走。

    他们一同出了门,贺禹回身关门,谢寻意走去按电梯,就像他们以前每次一起出门一样。在电梯里,贺禹先开了口,他按了负一楼说道:“尘尘,其实你不用辛苦跑一趟,我和我爸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我知道怎么做。我知道你也不想管。”

    谢寻意不动声色,但这感觉很熟悉,她和贺禹之间一直都是这样,任何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想什么不用说,贺禹都能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贺奶奶走的时候没有闭眼吗?”谢寻意问道。

    贺禹没回答,看着电梯跳动的数字,大概在下了三层楼之后,他说:“我上次已经说了,我们都重新开始吧,尘尘,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都过去。”

    谢寻意也不再追问,各自承受自己心里的遗憾和痛苦,承受得住就是一种重新开始。

    贺禹开车载谢寻意在金洲漫无目的转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后来车子开到了谢寻意以前的工作室,贺禹停下了车,说道:“前段时间有人租了这间工作室,也是个大学生创业。”

    谢寻意想起从前的热情和活力,心里感慨却一个字也不想说也不用说,只是将目光落在贺禹身上。

    “要吃蛋挞吗?”贺禹回头问谢寻意,对上她注视的目光。

    四目相对,他们眼睛里都闪动着暗涌的情感。

    “贺禹,我们这次真的分手了吧。”谢寻意说道,她面带微笑,眼里泛起泪光。

    “我尊重你,尘尘,但是,”贺禹颔首,始终看着谢寻意,问道,“你能诚实告诉我,你还爱我吗?”

    “我有时候会在想,如果那年我们能站在一起解决问题,可能到今天彼此的遗憾都会少一点。我爱你,但我已经承受不住爱这个字,以前是不懂爱,所以事情发生之后,我对你的信任荡然无存。从本质上说,我只相信我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我也只想爱我自己。我不可能很爱你,我还会再次放弃你的。你也是,我们都很清楚再在一起会很痛苦,我放不下过去那些伤害。我爸是肺癌去世的,理智上我知道不能怪其他人,但有时候想起来,我还是恨你爸还有我妈。”谢寻意眼里的泪光越来越亮越盛越满,有一颗滚圆的泪珠滑落脸盘,声音依旧平静。

    贺禹看看谢寻意的眼泪又看向前方,许久他说:“我们还是朋友,可以联系,是吗?”

    “我们并没有需要联系的地方了。”谢寻意笑了笑说道,她落下的眼泪很快干了,眼里的泪光也在消失。心里还在难受。

    “我也还爱你,尘尘。”贺禹说道,“所以我知道不能勉强你了。我以前总觉得让你放下很简单,因为只要你高兴,我们也都会高兴。但看起来只有你自己能让你自己开心。我只能往后退两步。”

    “你不觉得把高兴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很痛苦吗?”谢寻意问。

    “我说不清楚,我也还在想,尘尘,我尊重你,你也尊重我,不用劝我怎么去做。”贺禹说道,“我最近会在想那年我跨入那个院子,在你的苹果树下就和你表白,那该多好。可能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所以有时候想太多关于感情的意义没什么用,我那时候就是考虑太多了。”

    谢寻意安静听着转开头,贺禹的话有一个瞬间让她想冲动抱住他,只是那股冲动很短暂一下撞在她自己的心门上,随后是淡淡的释然和难过。

    车厢里短暂沉默之后,贺禹重新发动车子,问:“孟朝熙回来找你了吗?”

    “是。”谢寻意回答。

    贺禹没搭腔,捏了捏方向盘,他不敢问谢寻意现在怎么看待孟朝熙。他和谢寻意之间仿佛已经把话说开,但一切都是虚妄的,理智过后,在提起“孟朝熙”的名字之后,他复杂的风度和修养只剩下嫉妒。

    谢寻意平复心情低头看手机,见孟朝熙说已经赶回金洲找她,她觉得很难在信息里拒绝他。于是她想,今天也把话和孟朝熙说清楚吧,她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过去的感情已经过去。谢寻意答应同孟朝熙见面,问他哪里方便安全见面。

    谢寻意没有告诉贺禹要和孟朝熙见面,只是告诉他地址说晚上约了另一个朋友碰面。而贺禹把谢寻意送到之后就离开了,但在回去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安,理智情感不断交战,他在想他和谢寻意之间放不下彼此为什么要各自安好,克制和理解就真的能带给他们幸福?他自己推翻自己的想法,践踏自己的修养,于是车子没开多远,他又掉头回去找谢寻意。结果,他看到谢寻意和孟朝熙在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