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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羽毛/KillFeather 正文 第八章

    第八章

    戎玉怡再也坐不住了,她拿出迈巴赫的行车记录仪储存卡,通过读卡器连接电脑,一边吃着盒饭,一边看眼前的影像。

    这辆车大概从落地到嵌进行车记录仪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又或说车里的行车记录才刚装上不久,总之没有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甭说没有拍到温铩羽本人,里头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戎玉怡很失望。

    吃饱喝足,戎玉怡换了一身常服,戴上墨镜出门。外头风和日丽,戎玉怡先是去了一趟老字号钟表铺,钟伯刚好在店里,远远瞧见她,惊讶打招呼:“戎小姐,好日不见。”

    戎玉怡不爱戴表,嫌看手机麻烦,而且,由于工作要求,她想不在乎时间的流逝都不被允许,退而求其次日常佩戴一些便宜轻便的表。

    便宜的表坏了也就坏了,不心疼,没有花钱维修的必要,于是没了温铩羽这号大冤种,她和钟伯也就没了生意往来。戎玉怡把表交给钟伯,措辞都生疏了许多。

    近三年不见,钟伯老了许多,两鬓花白,戴着老花镜,手表放在灯下细细地瞧。戎玉怡闲时参观店里,门店不大,多了几个小师傅,估计是钟伯的徒弟,墙上裱着许多证件,相片,昭示着这家店的不同寻常。

    钟伯是五六十年代偷渡到离岛来的,戎玉怡第一次见他是在隔壁街区的钟表铺里,那时钟伯已不年轻,她离岛白话也没现在标准。

    “没问题,能修,不过等零件来要些日子。”钟伯笑笑,冲开眉间的严肃,“毕竟是百达翡丽。”

    单据收好,戎玉怡离开钟表铺,没着急回家,开车去了弋华道。

    1994年,温姨出家两年后,温铩羽不知发什么癫,在全国范围内大肆买房盘商铺,海外新马泰澳日英美等亦追加了一两栋庄园。戎玉怡问,他便说是给出门在外的兄弟们一个落脚的地方,总之数下来温铩羽有满满三抽屉房本。现在想来,大约是在为当时的梦想环游世界做努力。

    其中弋华道有个三层商铺开了一家漫画cd店,是堂口兄弟们平日的常驻地,戎玉怡去过几次,烟酒十六圈是基础配套氛围,戎玉怡欣赏不来,怕多去几次能肺癌而终,去过几次便怎么说也不去了。

    去的那几次,通常是咯仔在一楼逗猫玩,旁边是罗马坐在红白机前玩93年版的二代《松鼠大战》,游戏主角是两只特别可爱的花栗鼠,奇奇和蒂蒂,不仅罗马喜欢,咯仔的猫98k也很喜欢,经常在罗马打机的时候扑电视机。

    旁边还有几个喝酒哈哈大笑的年轻人,桌面堆了一些杂志,花花公子、阁楼、龙虎豹封面很醒目。由于色情物品太过泛滥,离岛于85年成立淫审署,在杂志出版前先行审理,后又成立了色情及不雅物品审裁处。戎玉怡常见到有学生哥和中年男人出入杂志店,鬼鬼祟祟在色情区域晃悠,出来拿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二楼不对外营业,摆了几张麻将桌,康定指定在其中搓麻。三楼是温铩羽的私人空间,不常来,只有谈事时需要避着人才会上来。

    如今再来,店还开着,却冷清了许多,杵在收银台的收银员换了一张新面孔,一楼没有罗马和其他人的身影,只有咯仔抱着猫在沙发区域闷头睡觉,还有几个顾客在试读漫画和听cd。二楼不再沸反盈天、隔着楼梯都能品到乌烟瘴气。

    咯仔没真睡着,听到她的声音立马睁开眼来,“阿嫂。”

    咯仔年纪小,长得白白净净,越长大越安静,平时没大表情,不爱说话,大伙乐他就跟着乐,大伙说话他就听着,戎玉怡对他印象极好。

    “康定呢?”

    “二楼,我叫他下来。”

    他放下猫起身,奶牛猫也唰地跳了下来,尾巴在戎玉怡脚边打转。戎玉怡记得这只猫叫98k,中文名叫狙,是咯仔中学捡的,彼时还是一个月大小奶猫,他父母在他念国二时赌博欠债跑路,丢下他跟年迈的爷爷,同年阿爷心梗归西,咯仔没钱读书便出来混了,这只猫一直陪在他身边。

    康定很快下来,咯仔拿了两支豆奶过来,给戎玉怡一支,随后抱着猫在一边游魂躺尸。

    戎玉怡也不说废话,直截了当地问:“Feather回来了?”

    Feather是温铩羽的英文名,戎玉怡对外是这么叫他的,以前对内叫哥哥,后来叫死变态。

    她觉得温铩羽这个名字不吉利,听着很失败,铩羽,铩羽而归,释义是指“失败或不得志而归”,近义词是大败而归,出师不利,而反义词却是锐不可当,凯旋而归。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温姨在两个儿子出生时给算过命,两个孩子命里顺风顺水,需要借‘东西’压一压这顺风顺水的命,否则顺过头了,阴阳两极,物极必反,于是温姨给取了这两个不太吉利的名字,但名字太晦气又嫌不好,梅姨提议用姓氏压一压,于是用了温姨的姓,冲一冲这名字的煞气。

    戎玉怡说出这句话后便目光定定直直地盯着康定,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然而康定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歪了歪脑袋,显得有些惑然。

    人死不能复生,更别说当年都炸成啥样了?妈来都不认得,手指内脏飞出百米远,几个法医合伙努力一晚上才拼凑出两具焦焦的缺斤少两的尸身,次日回炉过一次,死的不能再死了,灰都不全了,想要诈尸的话,这恐怕得是骨灰级难度了吧?

    随着康定哑口无言的时间拉长,戎玉怡越来越笃定自己是在发神经。

    回到撇雨街,戎玉怡搬出久不用的白板来复盘近来发生的种种,想是不是结果最后剑指那个可能性,还是说,或许存在第二个可能性?

    她为什么会怀疑温铩羽回来?戎玉怡决定从头开始思考,一切的不对劲要从今年一月开始说起,然而那次她只以为是仇家报复,或是被变态盯上,丝毫没有怀疑到温铩羽身上。

    直到一月末露营那天,她生出了疑惑,皆因她听到那人的声音,叫她玉怡,可那天的境遇架构在她肾上腺素飙升的基础上,结束后她在帐篷中醒来,她是怎么回到帐篷的戎玉怡记不清了,那她拿什么笃定这人就是温铩羽,不能是身高、声音仿似温铩羽的人呢?她全程背对着对方,说不定呢?

    至于凭空出现的迈巴赫、手表和西服。戎玉怡上个月在论坛刷到过这台车,她本就属意想要拥有,碍于财力一直没有实现,某个脑子一抽的瞬间去全款提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手表,印象中周围爱戴百达翡丽鹦鹉螺的只有温铩羽一人,大哥温折戟和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更偏爱劳力士,因为谐音‘捞利是’,意味着有钱收的意思,吉利。

    而百达翡丽的鹦鹉螺,玫瑰金、白金、不锈钢的,18k各种型号的,家中衣帽间里有一橱柜,她对表没兴趣,分不清表和表的细节有什么不同,少了一枚也话不定。

    至于西服,理由同上,当初梅姨问过她的意见,要不要把温铩羽的衣服拿去烧掉。她说不好,留着。虽然只是衣服,却也是大牌的衣服,二十年后便是古着。

    至于她和人做过,身体长在她身上,她有脚,约了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人会刻意忘记或隐藏或混淆某段记忆,从而达到逻辑上的自洽吗?就像小孩没发育好的脑子那样?

    ……戎玉怡抓了抓头发,感觉脑子快要从天灵盖里蹦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