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戎小姐,你的五拼饭啊!”原来是楼下快餐店伙计。
“……”
墙壁挂钟嘀嗒响,中午十二点。戎玉怡回来忘记看时间,此刻才感到惊讶,原来已经四个小时过去,她在车里睡了多久?车子戎玉怡检查过了,那是一台迈巴赫,有行车记录仪,戎玉怡没来得及看。
戎玉怡凑到猫眼眯起眼缝,确认是楼下快餐店老李没错,个子比戎玉怡矮,提着塑料袋在门口抖腿。
“稍等一下,我找钱。”戎玉怡隔着门板说。
“无事。”熟人生意,老李十分慷慨。
门口鞋柜的抽屉里放有零钱,多是整张五十的面值,戎玉怡拿出一张,敞开门一手拿外卖,一手付钱。老李拿到钱就走了。
戎玉怡厨艺不佳,对自己做的饭菜没有任何食欲。过去与温铩羽同居的日子里,要么是温铩羽下厨,要么是下馆子。
后来,人没了就没了,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戎玉怡即痛快又难过,这一点她无法否认,撇开那层她所厌恶的关系,她和温铩羽至少明面上做过几年兄妹,这么多年的真心付出不是假的,说不难过也是假的。但一时难过可以,戎玉怡绝不允许自己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戎玉怡认为自己还是最爱自己的,于是一切尘埃落定后,戎玉怡订了楼下的几家餐饮,一三五这家这家这家,二四六那家那家那家,周日是垃圾食品日。
不过很快戎玉怡又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自己,否则头一年怎么会老是习惯性站在学校门口的老梧桐树下发呆,同学走近了问她怎么站在这里不走,她才从烦人的课题里恍然回过神来……啊,对,她在这里干嘛?等人吗?等谁?无论等谁,温铩羽都不会再来了,从此往后的每天,不会再有人来接自己放学,无论日晒雨淋,街头突发打架群殴,不会再有人为她撑伞,护她周全。
不仅如此,她吃剩的东西不会再有人骂她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边骂边收尾。考试周熬夜温书、通宵打游戏看电影也不会再有人管她宵夜,不会再有人惩戒她打她屁股。从前戎玉怡觉得自己真贱,怎么能被人打到湿,也太没骨气了,湿了居然还要哭兮兮求饶,清醒后脸皮发燥,恨不得他去死。现在人死了她更觉得自己贱,居然怀念从前那些被全方位管束的日子。
经常不由自主的把时间浪费在一些已经过去的事,这让戎玉怡觉得全天底下没有人比自己更不自爱,更可悲的人了,她现在该做的应该是学习,拿到毕业证北上发展,离开离岛这座伤心地,还有,早日忘记这薄命郎。
不过忘记这件事,想也知道不太可能有什么进展,她现在住的房子还是几年前买的小婚房。没办法,谁叫她囊中羞涩。倒也不至于穷到连搬家都搬不起的地步,只是学校附近的房子确实不好找,加上钱当然要用在该用的地方,没了温铩羽,她现在一日三餐生活住宿靠自己,哪还经得起挥霍?
温铩羽含着金钥匙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在岛上出生,半山别墅里长大,不时到国外庄园度假,当初婚房想要买在半山,这还是考虑到她还在读书,上下山跨区都不方便,否则他要把婚房定私人小岛上。
戎玉怡不知情,也不同意,她大学都没毕业,难道要她日日起早?戎玉怡主张离学校近一点,温铩羽则认为闹市公寓没保障,没安全感,想要绑架一个人,想就能要。
大哥温折戟做惯和事佬,送她一套学校附近的公寓读书用,婚房依然定在半山——其实是私人小岛。
半山那套房子如今只得一个屋壳,前院倒是栽种了一棵巨型纯银的树,枝头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地绽放金属花,日光下璀璨金光,月光下诡异银光,花孔做了设计,往下流香水,整个屋子被宜人清香笼罩。
戎玉怡很后悔当初没有点头搬进这套房子,否则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将房子卖掉,研究生也不用读了,卖房的这笔巨款足以支撑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戎玉怡越想越后悔,第二年就应该出走,房本不动产什么的动不了,金银首饰也能变卖,加上那一堆百达翡丽,她何必读什么书?整日在实验室里杀老鼠杀到麻木,难道是她想要的生活?
可惜,事过境迁,如今没有任何必须搬家的理由,这三年戎玉怡住在这小公寓中,热闹,离学校近,离墓地也近。
戎玉怡不时便会去墓地露宿,在坟前写作业、看书、睡觉。此处清静,能刺激大脑皮层的活跃,有助于思考。
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戎玉怡来到餐桌旁,打开热气腾腾的快餐,并瞪着眼前破碎的百达翡丽。
半晌还是泄气,在衣帽间柜子里找到一个几百块的手表盒子,慭慭然把百达翡丽装进去。
公寓附近有家老字号钟表铺,戎玉怡光顾过几次,都是替温铩羽去的。每回她都肉痛上到几十万下到十几万的表被这么毁掉,就算再不开心要砸东西发泄,也别跟钱过不去啊。
温铩羽却只摸摸她脑袋,笑着说不是砸的,他脾气没那么坏,就算坏,也没那么气急败坏到跟手表过不去。
戎玉怡不这么认为,她觉得他挺坏的,茶瓜送饭,好人有限,温铩羽的坏没有道德底线,人称外号瘟神,去哪里衰哪里,只旺他自己。
戎玉怡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如此好运,好到假若死神一刀镰子横扫过来,恰逢他刚好弯腰捡钱的那种幸运。
好在命短。
相信不是她一个人这么想的。戎玉怡腹诽。不过后来戎玉怡后悔这么想了。
再后来的后来,戎玉怡不由得心想,这人的而且确真如他所说的……
命硬,硬到爆炸。